无家-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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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师的副师长金帐藏娇,把一个相好的女学生带到了战场,仗还没打完,姑娘已经怀了孕,纵队首长暴跳如雷,该好汉被就地撤职,连降五级,如今已经背着炸药包和敢死队去炸碉堡了。276师的那个高大威猛的师长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看阿凤,每一次都会带来一些好吃好喝,团长和一众姐妹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来,阿凤却有点烦他。那师长是湖北人,一见她的面就红脸,笨嘴拙舌的却张口闭口都是革命,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套话说得异常流利。阿凤知道这人根正苗红的底细,虽然不喜欢,但也知道不好得罪,每次见面只应付着哼哈过去,并不应着接着。那师长每次都喜欢像翻账本一样说个不停,列举他的部队又歼灭了多少敌人,又缴获了多少敌人的武器,又得到了纵队哪个首长的嘉奖等等,阿凤听得不耐烦,有一次反问了一句:
“牺牲了多少战士?”
那师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悻悻地抽出一根烟点上,低着头说:
“三个月来,一个师几乎全牺牲了,红军的老底子剩下的不超过40个!现在的士兵一半是新兵,一半是改造来的俘虏……”
阿凤听到这话,老旦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了。
纵队首长深知严抓作风问题给战士们带来的压抑,于是让阿凤组织女同志们到各个部队去表演,提高士气。这一招果然厉害,她们走到哪里,战士们看戏的兴奋劲头比争当主力还要积极,为了抢个前排位置,有的连队之间还能大打出手。一群戎装在身的美丽女人加上声情并茂的戏剧效果,让战士们时而热血沸腾,时而热泪盈眶。在大战之前,一圈巡演下来,各个基层部队的决心和战斗力就可以提升一大截。解放军指导员们深知,这个时候这种方式带来的效果,比干巴巴地上政治课表决心要厉害得多。
这次和老旦相见,阿凤既惊又怕。当这个自己曾经钟情过的、而且应该已经死去的男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时,淡漠了十年的记忆,像脱闸的洪水般冲击过来。她为老旦能活下来感到高兴,又为老旦成为解放军军官而感到困惑,除此之外就全是尴尬了——如果再见面又该如何面对?老旦虽然离家多年,可仍然是有家有娃的人,更别说他还在政治考验之中。在如今这个革命阵营里,那样的一段旧情会让二人都陷入灾难,而且——她似乎感到旧情不再了!
老旦带人离开松石岭边的晁石湖之后,阿凤就和乡亲们躲进了更深的山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直到遇到同样在山里流浪的一支新四军游击队。阿凤毅然参加了新四军,怀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热情,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激烈战斗。游击队队长爱上了这个美丽却又冷冰冰的女人,用尽心思在战斗的间歇培养感情,阿凤也对游击队长的英武和勇敢很有好感,二人终于在两年之后结成了革命夫妻。就在那个新婚之夜,男人刚用粗糙的双手颤抖着除去阿凤的衣裳,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共赴云雨,鬼子和伪军的枪炮声就闯进了根据地。男人深情地吻别了阿凤,就带队杀将出去,率领战士们和摸进根据地的上千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战斗。终于,为了保卫根据地人员和物资转移,游击队长血洒青山。阿凤闻听噩耗,登时昏死在地。
深夜,她在无人的山顶上仰天长哭,悲痛欲绝,曾一度想过放弃生命。自己生命中的几个男人为何都是这般下场?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克男人的灾星?老天爷难道就是不让自己好活?她终于冷下心来,咬牙切齿发誓不再嫁人,除非天下不再有战乱。从那以后,阿凤将所有的悲伤和压抑都化做了革命热情,跟着新四军南征北战,再不接受任何一个好汉的追求,令无数沙场英雄铩羽而归,愁断情肠。
来到淮海战场,阿凤由于出色的宣传工作得到了提升,迅速窜红,做了师文工团的副团长,从此更是铁了心干革命,杂念全无。
瞎子都看得出来,过两天就是这大平原上最后一战了。解放军这边整天热火朝天地运兵运粮运弹药,往前推大炮,往下挖地道。国军那边整天只有飞机像赶集似的空投个没完,扔下无数五颜六色的降落伞。这大风天儿的,那些东西将近一小半被吹到了解放军阵地上,里面什么都有。2连的阵地上也掉下一个,战士们呼啦围上去用刺刀撬开那个大桶,欢呼着就要大吃,立刻被王皓一顿痛斥,众人只好乖乖地放下。等到王皓得到了营里明确的命令,说战利品就留在连里奖励战士们,大家才欢天喜地分着吃了。
双方不分昼夜互相轰着冷炮,找寻着对方的高音喇叭和指挥部。原本漆黑无比的夜空亮成了白昼,月亮都被晃不见了踪影,络绎不绝的闪光弹把天地照得白花花一片,地上的白雪映着这白光,晃得战士们都不敢睁眼。
清晨,老旦拿起望远镜望去,李庄外围的铁丝网和障碍物层层叠叠,里面夹着无数低矮粗壮的地堡以及沟壑深浅的机枪壕。庄外的积雪已经被挖起的黄土盖住了,那是国军工兵布雷的结果,估计在那松软的地表下面,是数不清的各式地雷。在李庄中部,隐约飘着一面破烂不堪的青天白日旗,时而在寒风里呼啦拉地狂抖一阵,时而又软塌塌地垂在那里。空气干冷,子弹几乎冻在了膛里,士兵们时不时把枪栓拉一拉,以检验它的可靠性。整个村庄看不见一个人影走动,在闪光弹下偶尔看见一些枪炮的反光,像是害了瘟疫一般死寂。这村子又像是一个老辣的猎人布下的陷阱,张开夹子等着他的猎物们。老旦不禁对面前的这支部队有些敬佩,国军战败已成定局,这支部队如今已在弹尽粮绝的边缘,却依然阵脚不乱,这是好官好兵才有的素质。这场攻坚仗,不好打!可如今箭在弦上,军令状也立了,不好打也只能豁出去了。他又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看了看趴伏在战壕里面吃饱喝足、整装待发的战士们,他们潜伏得很好,像一团团暗黄色的土包。老旦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表,又看看王皓,王皓朝他点了下头。
纵队轰击时间到了!
震天动地的炮声瞬间在大地上掀起,身后的地平线上骤然燃起一道道不熄的闪电,半个天空被映得通红。战士们感觉到成千上万的炮弹从自己的头上飞过,战壕边的积雪被震得簌簌抖落,他们望向天空,甚至感觉到了炮弹传来的热气。李庄的西部猛地燃烧起来,像是被风箱抽动的灶火一般越燃越猛烈。火光里,房屋和铁丝网,马匹和汽车,在巨大的光柱里接二连三地飞向天空,那面破烂的国军旗帜,已经淹没在这无边的火海了……
二十分钟的炮火准备过后,刚才还整整齐齐的李庄几乎变成了废墟,笼罩在一层层浓烟和火焰之中。西边传来了冲锋号声,呐喊声大得像是有一个师在冲锋一样,那是佯攻部队3营1连和4连的手笔,一分钟都不差。他们这股子冲锋的劲头非一般部队能够做到,还只是佯攻,他们打得跟真的似的,披风般的冲锋毫不间断,真打起来应该还要厉害,老旦不禁点了点头,对那个瞧不起自己的陈岩彬倒还有些佩服了。
老旦和王皓紧张地看着表。半个小时之后,李庄的东部和南部这15个隐蔽的连队就要发动总攻了,西边的佯攻打得越响,这边的战斗就会越顺利。此情此景,老旦忽然想起当年杨铁筠连长带领突击连奇袭斗方山机场的场景,出发时也是由兄弟部队发动佯攻,也是倒下了无数战士的身躯。那些战士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场佯攻,却就这么战死了!可能陈岩彬的士兵们也不知道吧,要不怎么喊杀起来凶得这么邪乎?
又是20分钟后,原本延伸向敌人后方的炮火忽然转了回来,在李庄南边开始落地生花,从东边打来的炮火也跟了上来,纷纷落在主攻的两个方向上。炮弹砸下的密度比刚才那一顿还要集中,几乎是犁地一般慢悠悠推向前去。火光过处,方才还肃杀无比的军事工事立刻变成了焦土,碉堡没了踪影,战壕成了平地,几棵光秃的杨树炸得只剩下墩子。这个场面又让老旦想起了自己被解放军俘虏的那次战斗,解放军这炮兵啥时变得这么厉害哩?
炮火一延伸,副连长就带战士们摸上去了。按照命令,他们没有呼喊,而是静静地跑向国军阵地。阳光已经从阵地右面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勾勒出战士们的身形轮廓,他们黄色的棉袄竟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中分外耀眼。国军的炮火落了下来,虽没有解放军的那么猛烈,却也威力甚大,这支金色的冲锋队伍有不少人被炸上了天。老旦纳闷,刚才纵队那阵窒息般的覆盖炮火拔掉了一切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却好像并没有拔掉国军的火力点?李庄阵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国军的机枪和各式自动武器齐刷刷地开了火,战士们立刻栽倒一片,后面的人也不得不卧倒,被这密密麻麻的弹幕压得不敢抬头。
老旦手一挥,这边的重机枪开始对敌人阵地进行火力压制,迫击炮手找着敌人的机枪手。前沿的战士们得到了火力支援,就开始以班为单位慢慢向前推进,扔出一串串手榴弹,一边翻滚一边接近敌人的阵地。望远镜里,老旦看到十几个战士冲了上去,眼见就要接近敌人的工事了。突然,敌人的阵地上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了几辆战车,有的还冒着火,装甲车居高临下地扫射着,另两辆坦克几乎把炮管指向地下,炮口拖着长长的白烟,直接把炮弹打在了冲锋队伍里,十几个人瞬间就扑倒在地。
“多放烟雾弹!再上!”老旦命令道。
在烟雾的掩护下,又两个排上去了,方才打开的口子被国军坦克堵住,迫击炮弹砸在那铁疙瘩上,就像是鞭炮砸在了头盔上,只见其响却不见起作用。一个矮小的战士抱着炸药包冲上去,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碎块儿,炸药包在他的怀里炸了,战士的棉衣被炸成了四下翻飞的棉絮片,瓢得老高。又一个战士趁着这爆炸掀起的烟雾,抱着一个炸药包蹿上去,子弹把他身边的土地打得开花一般爆裂,却并没有把他打倒。眼看着他就要上去了,一颗不知哪里打来的炮弹将这个战士击了个正着,他的身躯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一条胳膊抱着炸药包在天上飞了一圈,居然没事样地落在地上。老旦气极,一捶砸在弹药箱上,回头朝通讯员喊道:
“再喊大炮,轰掉敌人的重武器!”
终于,纵队的炮火重新覆盖了国军的阵地,那些战车刚来得及退后几十米,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砸烂了。这一次老旦看到了奔跑在阵地上的国军士兵,他们正抬着武器后撤。哼,哪有不怕大炮猛轰的哩?老旦又见几个坦克兵从坦克里跳出来,立刻被战士们乱枪打死。他长舒一口气,命令道:
“冲上去了……让后面几个排也上去,扩大战果,向东北方向猛攻,尽快和3营的同志们会合!要在12点之前结束战斗!”
老旦言之过早。冲进去的两个排刚在村子边建立了一个桥头堡阵地,机枪还没支上,国军就发动了反冲锋。一群光着膀子,精壮强悍的敢死队员在一个军官的率领下,竟然一人一挺机枪扑了过来。强大的机枪压倒战士们的步枪,战士们立即将一堆手榴弹下雨一般甩了出去,国军敢死队人仰马翻,但是依然狠硬地冲上来了。一个身背火焰喷射器的国军士兵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