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权臣 by 林千寻[完结+番外]-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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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宽心,”伶舟道,“闻相一定会看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那小厮不是说了么,闻相十分爱画,爱画之人可以对其它贵重礼品不屑一顾,却不会平白糟蹋了那些画。”
韶宁和只当伶舟是在安抚自己,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说话间,他们已踏入了宴客厅。
厅内十分宽敞,每一个席位旁都铺了一张小垫子,让宾客们可留一名小厮在旁伺候。
此时主人尚未现身,宾客席位上却已陆续有人落座,他们遇到相熟的便互相打着招呼寒暄几句,气氛看起来和乐融融。
韶宁和官职不高,便识趣地在靠近门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他生怕伶舟年纪小玩心重,便一再嘱咐他时刻跟着自己,不准随处乱跑。
伶舟在他身旁的垫子上跪坐下来,笑得十分乖顺:“少爷,你放心,我就在你身边坐着,哪儿也不去。”
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唤了韶宁和的名字,韶宁和循声望去,见来人竟是多日不见的李往昔。
自从上一次李往昔因非礼伶舟而被韶宁和揍了之后,两人除了在官事上略有接触,几乎再没有联系过了,此刻见面,两人都略微有些不自在。
但毕竟是李往昔主动打的招呼,韶宁和出于礼节,还是起身作揖道:“李大人,幸会。”
李往昔听他如此生疏地称呼自己“李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在韶宁和左侧的席位上坐了下来,似乎还想与他攀谈。
韶宁和却显得有些顾忌,下意识看了一眼右侧的伶舟。
此时的伶舟脸上覆了一张人皮面具,看起来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李往昔只当他是韶宁和新收的小厮,略略往他身上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等候的时间十分漫长,期间李往昔几次借故与韶宁和攀谈,韶宁和也十分配合,但两人毕竟交情已淡,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又无话可说了。
片刻之后,廷尉丞杜思危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厅内略略一扫,便望见了坐在门边的韶宁和,当下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便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韶宁和原本见到杜思危还有些紧张,前几次杜思危拉拢不成,还被伶舟狠狠得罪了一番,他生怕此次见面,杜思危会趁机刁难他,不想杜思危却装作与他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打了个招呼后就这么过去了。
韶宁和心中尚在纳闷,一旁的伶舟却是心如明镜。
之前他在密信中,以闻守绎的口吻嘱咐顾子修好好约束手下人,不要去打韶宁和的主意。想必鸣鹤已经将这封密信交到了顾子修手中,并已发挥了效用,单看这几日杜思危不再出现在韶宁和的宅院中,便已说明了问题。
杜思危之后,进来的便是周长风了。
周长风一见到韶宁和,便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见韶宁和左侧已经有人坐了,就在他右侧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韶宁和指了指杜思危所在的方向,提醒道:“长风,你的位子在那边。”
周长风撇了撇嘴:“我才不和那变态坐一块。”
韶宁和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周长风却留意起了他身边坐着的伶舟:“哟,这小家伙看着面生啊,宁和,这是你新收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韶宁和生怕伶舟出声会露馅,忙道:“是啊,这小厮是我近日刚收的,叫阿谪。”
伶舟无端被改了名,只好配合韶宁和,朝周长风躬身行礼。
周长风又问:“伶舟呢,他不是老黏着你的么,怎么今日没见他来?”他嗓门略大,一提伶舟,便引得旁侧的李往昔朝这边看了过来。
韶宁和笑道:“伶舟性子顽劣,我便没让他来。”
伶舟偷偷瞪了韶宁和一眼,韶宁和却故作不见。
旁侧的李往昔听说伶舟没有来,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情绪消沉地自斟自饮去了。
周长风打量了伶舟一番,笑道:“这小家伙叫阿谪是吧?虽然长得不如伶舟好看,但性子温顺安分,可比那牙尖嘴利的伶舟乖巧多了。”
伶舟一边脸上假笑,一边暗暗磨牙。
韶宁和怕伶舟闹事,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伶舟的手,嘴上却与周长风东拉西扯,转开了他的注意力。
伶舟原也没打算报复周长风,见韶宁和如此紧张,便趁机反握住韶宁和的手,牢牢抓在掌心,同时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一下角度,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以免有人不识趣地打搅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此时,忽听门外小厮高喊了一声:“丞相大人来了。”
厅内众人忙纷纷站起来,躬身相迎。
伶舟悄悄抬头,望着那个姿态优雅款款踏入厅内的寿宴主人,突然之间心如擂鼓。
这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亲眼见到原来的自己。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第三者的目光,打量昔日那个位高权重的自己。
这一瞬间,他感到熟悉又陌生,欢喜又悲伤,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汇聚在一起,掀起阵阵波澜,令他心旌激荡,不能自己。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强迫他低下头去。他抬眸一看,身旁的韶宁和正无声地向他投来警告的眼神。
伶舟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方才情绪过于外露,竟险些露出了马脚。
他一边自我检讨着,一边垂下了眼眸,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起纷乱的思绪,将心中涟漪渐渐按下,直至恢复平静。
第五十九章
闻守绎出现之后,全场顿时沸腾了起来,众人纷纷举杯敬酒,贺词一个说得比一个动听。闻守绎也表现得十分谦和,说了一番场面话,为表谢意,先干为敬。
此时,忽听门外有人朗声道:“老夫贺礼尚未送到,丞相怎的就开筵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踏入门来的竟是当朝太尉大人,殷峰。顷刻间,全场鸦雀无声,目光都在闻守绎与殷峰之间来回逡巡。
但凡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太尉与丞相素来关系不睦,在朝政上时常意见相左不说,私下里也经常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几个月前,太尉六十大寿的时候,邀请了朝中大半官员前去赴宴,唯独没有邀请丞相;如今丞相生辰庆宴,想必太尉也不会前来捧场,不想这太尉却在寿宴开席之后姗姗来迟,怎不令人错愕。
闻守绎看见来者,脸上并未露出太多讶异之色,只是歉然一笑,道:“闻某虽发了请帖,却不知殷大人是否肯赏光,眼下见时辰已到,尚不见殷大人前来,还道殷大人政务繁忙脱不开身……这是我的疏忽,望殷大人海涵。”
说罢,欲举杯自罚。
殷峰却哈哈一笑:“罚酒就免了,老夫之所以会迟到,也是因为给闻大人准备贺礼,耽搁了些时间。闻大人难道不好奇,老夫送了什么贺礼来么?”
两人言语间一来一往,众人听得都有些晕乎,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原本以为两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不想丞相却不计前嫌地给太尉发了请帖,太尉也一改往日作风,慷慨赴宴,还准备了神秘贺礼……难道这两位大人物,竟背着众人偷偷握手言和了不成?
只听闻守绎笑问:“殷大人如此精心准备的贺礼,想必十分不一般了,如果殷大人不介意,闻某当然希望现在就看一看,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此时,一名小厮神色匆匆奔了进来,附在闻守绎耳边低语了几句,闻守绎脸色蓦地一沉。
殷峰一直在旁盯着他看,见他神色有变化,似乎猜到了那名小厮会说些什么,于是带着戏谑的笑容问道:“怎么样,闻大人,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礼物么?”
闻守绎脸上再次露出了淡然的微笑,他抬手挥退了那名小厮,对殷峰道:“殷大人挑选礼物的品味,真是出人意料,既然是殷大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让大家开开眼界,实在是对不起殷大人这一番诚意啊。”
他说着,扬声道:“将礼物带进来。”
语毕,只听门外脚步声纷杂,随即有十数名少年列队依次进入厅内,这些少年个个容姿清丽,却浓妆艳抹,脂香扑鼻,举手投足间带出一丝俗媚之气,让人不难猜到他们的出身。
大厅里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朝中关于丞相断袖之癖的传言,原本只是某些好事之徒的无聊猜测,大家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听听,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罢了,还不曾有人胆敢在闻守绎本人面前提及此事。
不想此刻,太尉殷峰却在闻守绎寿宴之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送了这十几名小倌作为贺礼,其嘲讽挑衅之意,当真是路人皆知了。
众人窃窃私语过后,便是一片寂静,他们都屏住了呼吸,想知道丞相大人接下来会如何应对,同时又担心丞相震怒之下,殃及无辜,心下戚戚,很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但在这众人之中,唯独伶舟一人,怔怔望着殷峰,以及他带来的那十几名小倌,眼中难掩惊诧之色。
他记得在上一世,他三十一岁生辰这一日,殷峰并未应邀到场,更不要说送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倌做贺礼了。
可见历史的轨迹,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刻,已经与原来的轨迹发生了偏差。但究竟造成偏差的根源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却说被众人瞩目着的闻守绎,只是望着那些小倌们,略略沉默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殷峰:“殷大人,真没想到,您这一辈子,藏得好深啊。”
殷峰一怔,问道:“闻大人此话何意?”
“闻某生日,诸位所送贺礼,不过金银珠宝、山珍海味,再不然就是搜罗各种名画,以期投我所好。却不想,殷大人竟另辟蹊径,挑了这么多美貌少年作为礼物送来。不过闻某细细一看,发现这些少年全是男子,并无女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殷大人是根据自己的癖好来挑选的?”
此话一出,在场有些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碍于太尉大人的脸面,又急急收声,低下头去,不敢被殷峰瞧见。
殷峰原是挑了这些小倌来嘲讽闻守绎的,不想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反将了一军,先发制人地将这断袖的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当下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不维持自己的风度,只得隐忍怒气道:“闻大人此言差矣,老夫见闻大人久未娶妻,平日里又不近女色,后又听说闻大人素喜男色,只因公务繁忙,才没有机会一享艳福,老夫是为闻大人着想,闻大人可不要误会才好。”
闻守绎皱了皱眉,面上显出一丝难色:“男色之好,闻某以前虽有听说,却未曾亲自尝试,今日殷大人当真是令闻某大开眼界了。不过这男男之欢,闻某不太懂,殷大人既然如此费心送了这许多小倌来,不如好事做到底,给闻某示范一下如何?”
人群中已有人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他们中有许多都是立场鲜明的闻氏一党,仗着闻守绎在朝中无人能及的地位,平日里见了殷峰也不过是表面客套罢了,如今见殷峰意图诋毁丞相不成,反被泼了一身脏水,心中大呼痛快,连嘲笑之态也不再刻意掩饰了。
殷峰是武将出身,做事喜欢直来直往,一般都是拳头上见真章的,这般与人含沙射影地言语争斗,本就不是他的强项,以至于被闻守绎反驳了几句之后,竟怔在原地毫无招架之力。
围观人群中不时发出的偷笑声,如同一根根尖针般刺激着他的尊严,他感到自己的老脸实在挂不住,只能隐忍着怒气狠狠瞪了闻守绎一眼,拂袖离去。
闻守绎还在他身后笑问:“殷大人,不喝杯酒就走么?这些个美貌少年我可消受不起,但浪费了实在可惜,殷大人不如自己带回去享用如何?”
殷峰只装没有听见,步子迈得又急又狼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