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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勒俄地:大凉山往事-第12部分

小说: 勒俄地:大凉山往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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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之间手指已能弯曲自如,但彝人的绵羊好像仍留在手能触摸到的什么地方。而且,下面仍没下小去,好像乔的那个地方正在等待他。只是不知乔发出最后那几下被东西蒙住的喊叫声以后,已是何种样子,不知那个说要来找他的女人怎么一直还不来。

  下午再一问起,头人又冷冷地说,“我也在等她,批婆娘!”

  两天过去,头人说的那个批婆娘一直没来。她是说过要来找我姥爷,但一细想,却没说清是不是要到寨子里来找。第三天,头人出乎意料地告诉我姥爷,“去西昌的路通了一段,你可以走了。”我姥爷腿上一下来了劲,本想一大早就动身,但头人说晚点走正好可以到河边的寨子过夜。出发前的上午,头人家里来了那个见过一面的阿伙毕摩和他的毕徒,另有一老一少两个陌生彝人。毕摩毕徒开始布置一场没有外人在场的秘密法事,头人则把两个彝人介绍给我姥爷,说他俩常跟汉人打交道、做生意,能说汉话,专门赶回来护送我姥爷。双方开口一说话,我姥爷很快认出,老彝人正是那天从卖人之地截走我姥爷后,跟女军官当面吵嘴的领头彝人。法事即将开始,老彝人把我姥爷叫到门口一侧的屋角,叫他安静。

  火塘闪耀的火光中,地上盘着一条活毒蛇,趴着一只红公鸡,墙上方挂着支格阿尔神图①,毕摩念了经,一下拧断鸡脖,把鸡头对着冤家所在地的方向,开始施咒,鸡扑腾了几下不再动弹。毕徒弄死了毒蛇,毕摩在两块一尺来长四指来宽的杉板上,用竹笔蘸着蛇血和锅烟灰画鬼板②,画出仇人的模样,写上仇家秘名和咒语,对着鬼板念经。接着,毕摩在鬼板上淋鸡血,把两块鬼板粘在一起,又动手做出几个样子像冤家的草鬼,用鸡血祭草鬼,抹红了草鬼,又用鸡毛插在草鬼上,同时嘴里叽哩咕噜,发出毒咒,把草鬼捆在鬼板上。做完这一切,毕摩把鬼板草鬼交给老彝人,要他一到地方就悄悄投到冤家住处,说必有天灾鬼祸降临仇家。

  法事还要继续进行,老彝人回到角落里,接着跟我姥爷小声说话。

  头人跟毕摩低声说了几句话,毕摩又开始做招风雹法事。他制好一块咒板,画好一幅神枝图和咒文,对着咒板发咒念经。做完后,郑重其事地把咒板交给小彝人,叫他把咒鬼画板送到冤家地界,还叫他备好雨具,说咒板一放马上会下雨,要把整个寨子的庄稼都毁掉。

  法事完毕,老彝人跟我姥爷也无话可再说。

  鬼板,彝语叫略茨斯撇,我姥爷总记不住这个名称。血写的降雹咒板叫特依斯觉布,他更记不住,甚至一点也不明白这场法事跟自己上路去西昌有何关系。正午时分,我姥爷要上路了,跟着那两个背抢护送同时身藏不祥之物的彝人走出大院,来到寨子边坡上。头人把那本杂志交给我姥爷,要他到了西昌找人翻译出来,看看德国老朋友写的是什么。但又说道:

  “我们勒俄地这个地方,是历史的地方,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姥爷走下坡,回头望了一眼山坡上的彝人们,头人、毕摩、德古和其他许多彝人立在坡上,注视着他,但又好像注视的是更遥远的什么东西。我姥爷抬手挥了几下,立即感到手膀变得异常沉重。

  。

  。

  ①支格阿尔为彝族古代传说中的英雄,因各彝区发音有异,有的地方念作支格阿鲁。

  ②鬼板、神图等彝族宗教概念当代学术定名,参见享誉中外学术界的“巴莫姊妹彝学小组”系列研究课题成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39章 夜宿山野
一老一少两个彝人,汉话说得挺不错,腿脚也利索。上路不久,我姥爷发现老彝人也不过四十多岁,只是一张脸被阳光和风,可能还有常年在山里辛苦奔走弄得格外苍桑。半天路程后,来到那天双枪女人截道的街口,老远就望见她又骑在马上,正在街口等候。女军官仍旧那天的装扮,身旁还有三个兵,我姥爷终于相信对方真是二弟派来接自己的。见了面,女人下马跟两个彝人用彝语说了一阵,样子时而严肃时而又很高兴,看来吵嘴一事已过去。女军官看看我姥爷,淡淡一笑,脸上那种衿持立即变成一种恭敬,然后跃身上马,一言不发跟着上路,三个兵远远跟在后面。

  老彝人挺风趣,闭嘴时总板着一张面孔,一开口说话马上就变出一张笑脸。他边走边跟马背上的女军官说话,女人基本上只听不说。听上去,老彝人管女人叫叶子,或者鸭子、银子。我姥爷问了一下老彝人,原来叫樱子。

  我姥爷问樱子,勒俄地头人说前几天路上在打冤家,是不是真的。

  樱子点着头说,彝族人从不说谎。

  正想问问别的,樱子已策马前去。

  走出山垭口,顺着一条大河而行。宽阔的河床两岸布满大石头,波涛翻滚溅起白色的浪花。我姥爷问那是什么河。老彝人嘿嘿笑着说,“牛日河。”我姥爷品味着河的名字,不能确定老彝人说的这个河名是不是一句骂人话,也不好深问下去。脚下全是乱石,稍不留心就磕着碰着,个把钟头后我姥爷已是满头大汗。而两个彝人光着脚,大气不喘,如履平地。樱子跳下马来,要我姥爷上马,推来推去,樱子不再骑马,牵马一起走。到处可见一尺来长的蜴蜥,那些全身绿色略带褐色花斑鳞片的四脚长尾之物爬在路上,鼓着两个凸出的圆眼珠,人一走近就连蹦带爬钻进路边高坎上的草丛里,有的还往我姥爷身上跳,怪可怕。每到这时,老彝人便一脸发笑说,“米地关系,米地关系。”还说蜴蜥尾巴一碰就断,断后能再生,是动物药,炕干舂成粉开水喝下去,能治女人的乳疮、乳肿病。

  老彝人说的汉语,我姥爷能听懂七八成。他问那个做了法的草鬼和鬼板管不管用,老彝人一笑说,“你晓得别人的胡子,别人知道你的头发,冤家那边肯定也要做反咒。”回味老人的话,我姥爷脑子里形成一幅人影鬼鬼祟祟的图景,开口又提问。老彝人脸上又一笑说,毕摩常用野鸡、野鸽来咒。毕摩写上冤家名字,系在鸟脖子上,发完咒放鸟飞到冤家地面,仇人就害病死掉。毕摩还用癞子腿骨扎草人,指冤家名发咒,派人悄悄放到仇人那边去,仇人就中咒疯死。

  听起来,彝族人的诅咒方法难以尽数,春夏两季还要做反咒。老彝人又笑了,说“本该在夏天雨季才用风雹经发咒,现在春天哪来的雨水嘛。”又说,“愿自家的儿子好,往往好不起来。愿人家的儿子坏,往往坏不起来。”

  一说完,立即虎着脸。。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40章 露宿山野之夜
小彝人问我姥爷,你怕不怕鬼?

  我姥爷说,哪有什么鬼,我才不怕鬼!

  一听这话,两个彝人看看我姥爷,都被吓了一跳。

  我姥爷问,你们彝族人真怕鬼?

  老彝人说,我们头上有天菩萨,就不怕鬼了。

  一说话就脸上发笑的老彝人,说这句话时没笑,可能不大敢笑。樱子似乎就在身边,我姥爷听不到她的呼吸,却能从马蹄声中听见她的心跳。遇到窄路不能并排走,几人只好顺成一队,樱子离得远了些。而当太阳把老彝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路上,我姥爷正紧跟在后面,忽然被樱子拉了一把。

  不要踩他的影子。樱子说。

  我姥爷停下,转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踩别人的影子犯忌,彝语中的影子和名字、魂是一个字,是人的魂,不能踩。樱子说。

  魂怎么说,用彝语?我姥爷问。

  依。樱子说。

  说完,脸上微微一红,接着往前走去。我姥爷看见已走在最前头的两个彝人,果然互相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以免踩着对方拖在地上的魂。他脚下的路已变得难行,一些藤条荆棘不时伸到路上,草丛之间不时可见一块块凶鬼祖妣,两个彝人把大裤脚外边系吊在腰带间。有一次他抬脚想踢开一块挡道的鬼板,樱子正好回头看见,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叫他别踢,说做过法事的鬼板草鬼千万不能碰。一口气走了十里地,路面变宽,老彝人才停下来说抄近路走,可以超过河边的那个寨子,夜里赶到下一个寨子。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很快又停了。樱子再一次要让马,我姥爷一推再推,说哪有大姥爷们骑马女人走路的?

  小彝人笑起来说,你们两个一起骑!

  老彝人对小彝人叫道,莫乱说。

  我姥爷和樱子也忙推说要不得,马受不了,都不再提骑马的事。于是,一匹雄壮的马便自己默默走着,背上托着樱子的军用行包和我姥爷的褡裢,老彝人那句话反而使我姥爷觉得自己跟樱子的关系莫名其妙地靠近了不少。一老一少两个彝人渐渐走到了前面,再过一会竟把我姥爷和樱子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小彝人唱起歌来,一个唱完,另一个接着唱,听上去十分开心。晴空万里,山野渺无人迹,几里路程很快又甩到了后面。这时,我姥爷又瞥见了身边樱子微微发红的脸,心里的许多话变来变去只说出一句:“我二弟还好吧?”樱子好像也早有很多话想告诉我姥爷,马上答道,“你来大凉山,土匪跑到西昌找到团座,说在路上找不到你,他们就一些人分头找,另两个人日赶夜行去西昌报信,生怕误了事。团座急得要死,把报信人扣了,一声令下拉出来好些弟兄朝这边奔来找你,找了两天没找着,就分头找,他也出来找你了,我就找到了卖你的那个地方。”

  你真行,一找一个准。

  我熟悉那个地方,有一种预感。

  我一直在勒俄地头人家里等你来找我,可头人说他也在等你,说你不敢去。

  我去了那个寨子好几次。

  我怎么没见着你?

  我没进寨子,只找放羊娃和别的娃子问你出没出事,问完就返回小镇,第二天又去问。

  你们几个官军还怕他们?

  他们三个是我后来找到的,就算跟我一起,我也不会进那个寨子。

  那天你带了那么一大群彝人来救我,你真行啊!

  我跟他们熟,他们有时去西昌也要找我办事。西昌那边,红军要来了。

  红军要去西昌了?

  还没到,快了,已经到了云南那边,西昌都乱起来了。

第41章 露宿山野之夜
我姥爷转脸看了一眼樱子,还想跟她说话。但樱子似乎已没这种想法,说完后只顾目视前方,默默行走。她的侧面挺好看,嘴唇和鼻尖微微上翘,尽管穿一身肥大的军装,但胸部和臀部在一层黄布里圆鼓鼓的,剥开来看必定是挺大的那种。我姥爷心想二弟这家伙真行,不仅有这么个漂亮的手下,还派她专门来接自己。前面路口一边的树上挂着一条死狗,两个彝人在等候。我姥爷走上前要越过去,老彝人大叫一声“快停下,走不得了!”我姥爷几大步退回来,发觉刚跟上来的樱子,眼里也有惊慌。老彝人望着树上的死狗说,前面就是仇家的地盘,彝族从不打狗,万不得已才打。那条狗是仇家打死的,肯定被对方的毕摩念过经发过咒,冤家遇狗就死。

  荒山野岭,我姥爷面对吊在几米外的死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彝人不再说话,退回一段路,改道沿河边绕行。樱子拉着马跟上,我姥爷也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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