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第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菲尔丁答道,〃为什么问这个?〃〃你相信上帝吗?〃我问她。
〃我相信上帝就像我相信这是我最后一杯酒一样。
〃她说,〃我信,即使我知道没有上帝。
〃〃喔,我要走了。
〃我说。
〃你就不能跟我喝一杯吗?〃菲尔丁问。
〃不行。
〃我拒绝道。
我一直在硬撑,可我心中明白,自己快撑不住了,快要对她表白自己的同情与怜悯了。
〃我要走了。
〃我说,〃我要去…我要去见个人。
〃我环顾四周,视线集中在床上,仿佛又回到了纽约的纽芬兰旅馆。
〃普劳斯来找过我。
〃我说,〃问我纽约的事。
〃我忐忑不安,不清楚自己是在让她感觉舒服点还是更难受。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抬眉毛,吃惊中带着嘲笑,眼睛却盯着玻璃杯。
〃少喝点对你没坏处。
〃我说。
她耸耸肩,眼泪已经溢满眼眶。
〃喔,〃我又说道,〃我要走了。
〃〃你不用走。
〃她说,〃你可以留下来。
你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不用了。
〃我说,〃我有…我知道你…你父亲的死我很难过。
〃我急忙退出来,带上门。
一出来我赶忙抓住栏杆,不让我的手颤抖。
菲尔丁的日记1932年1月17日亲爱的父亲:您是医生。
出于对此职业的不屑,您自称是〃看胸腔的〃。
您爱您的病人,也同情他们,知道他们来找您不是因为〃喜欢您〃,而是没有更好的可以找了。
如果您在诊疗室也像在家里一样大声抱怨,说您的治疗法正不知不觉地慢慢杀人,您的病人一定会焦躁不安。
您从您父亲那儿继承了16世纪一位约翰·菲尔丁所写的小册子重印本。
这位人士可能未必是我们的祖先,可你相信,或者假装他是我们的祖先。
那本册子里详细描述了一个被您称为〃精神换气〃的治疗过程…即在病患的颅骨上钻孔让恶灵驱散。
您喜欢大声朗读这本小册子。
〃今年我们颅骨钻孔进行得非常成功。
三个本就应该消亡的人死去了,但是还有三个活下来了,而且呈现出康复的迹象。
我们希望很快又有可能实施二次钻孔。
〃只有当您在家并意识到我母亲的存在,您才会觉得她是您妻子。
这样的时刻总是很少,少之又少。
您一直长时间工作,总在说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除了疾病兴旺发达其他什么都萧条。
母亲的娘家在波士顿。
我5岁那年她又回那儿去了。
我10岁时她又搬去了纽约。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相信,并且可能是正确的…相信你希望母亲离开时把我一并带走。
当然这么做可能性不大,即便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也不太可能有希望嫁个好人家,更何况一个女人。
菲尔丁的父亲(4)
不管她理由多充分,她抛弃了丈夫,还带着个拖油瓶,这会让她在波士顿举步维艰。
那时母亲身无分文,要想有钱,唯一的途径就是结婚。
她打算离开纽芬兰时,真没有半点把握能很快或一直供养一个孩子。
我头脑中残存着最模糊,也许已经失真的母亲的记忆。
我不记得她是否有跟您道别,但是显然你们离婚的措辞十分含糊,以极其微弱的责备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
外公从波士顿赶来陪母亲回家。
他没有进屋,或者他进了屋,却没让我看见他,这一点我不能确定。
我想我还记得我母亲与她父亲一起走下车道,大概走向一辆早已在等候的计程车。
我记得她哭了,还蹲下来抱我。
我不记得人家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唯一能确定的是没人告诉我她会永远离开我们。
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走以后,您并没有清理屋子。
您把她的画像放在壁炉架,像是为了证明您没有心碎,也没有感到羞辱。
画里的母亲保持着第一次见面后不久的样子。
可能这才是关键:区别您钟情的姑娘和那个与您离婚的女人。
您很少给我看家里的合照,而是把它们搁进相册里由我自己去找。
我看到您和她…菲尔丁医生与夫人的合照,有时候照片中还有幼年的菲尔丁。
那次大门〃砰〃的一声被摔上之后,随之而来弥漫在家中的是多年不散的沉寂。
即便是收音机在那里咿呀作响,来串门的亲戚与我们高谈阔论,也不能将它驱散。
我们俩在一起时尽力叽叽喳喳,但是沉寂变本加厉地彰显了她的缺失。
她在家的那种生活仿佛就在家里的某个房间里上演着,但任凭我们找寻多久,都永远无法将它找到。
您咒骂着身体对睡眠的需要。
为了表达对它的抗议,您穿着身上所有的衣服坐着睡在椅子上。
在您回家之前,我一般都已经上床,虽然在床上却从没有睡着。
连管家也按您的吩咐从不等门,只在炉上留一些吃的东西给您,但很多时候早上起来东西依旧在原处。
我听见您上了台阶,打开前门。
等您安顿下来,我蹑手蹑脚地出来看您是否还醒着。
有时候您没睡,而是轻手轻脚走到躺椅前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除非我就站在您身边,您很少会注意到我,但我的出现从没让你大吃一惊。
每每这时候,您的身体就像您的病人一般僵硬,仅仅扭过头,报以微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捏着。
〃喂,你好啊!〃您说,就好像我这个年纪正是无需证明的乐观表征,而您欣喜地摇摇头,不愿相信五岁是多么天真无邪的年纪。
您不认为少女时代性格形成期有多么重要,在您眼中这不过是生命的一个阶段。
我只是个小女孩,您却男人气概,当时情况总是这样的。
您告诉我一切,但我想这些本不该讲给一个五岁的孩子听。
您跟我讲死去或者将要死去的病人,也讲一些正在康复的病人。
每每讲到这里,您的语气里总是透着一丝嘲讽,仿佛在说不管康复得多好,最终会去的是同一个世界。
有时候,您跟我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又或者我出来的时候发现您已经睡着…两只手臂交叉叠放在胸前。
如果您还戴着帽子,我就会把它摘下来,放在您椅子旁边的地板上,就像您平时记得做的时候一样。
我不用特别小心担心吵醒您,因为其实一旦睡着了,您一定睡得又香又沉,似乎整个身体在全力补偿您所给予它少得可怜的几小时照顾。
看您睡觉的模样是如此令人惊奇。
很难相信在没有您的亲力监督时,您会信任如此靠不住又叛逆的身体。
我站在您身旁,惊诧在您体内还有东西比意愿来得更加根本,更加重要。
正是它让你的胸脯一起一伏,把空气吸入体内又将它呼出。
我常常觉得清醒的您体内一定比眼前这个您拥有更多,倒不是因为您看起来缺了或少了某个切切实实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您穿着衣服睡去,有时候甚至还戴着帽子,套着大衣。
在我看来,那醒目的帽子和大衣还有背心、裤子和鞋子,它们都睡了。
您会当场说某个人:〃他今天可不太好。
〃我想您自己一直都不太好:缺少睡眠,操劳过度,被妻子抛弃。
这一切造就了他人眼中的你。
但我相信,还有一个潜在的菲尔丁医生,所以一直在等待他展现真实的自己。
您是一个优秀的〃看胸腔的人〃,但不是特别优秀,算不上您口中所称其他门类的那类〃拔尖的〃医生。
我十岁的时候才明白,别人看您与我看您不同…他们并不像我这样怕您;那时候才明白世界上还有一类人,他们的存在让您自愧不如。
我也留意到,您从未称其他〃看胸腔的人〃为〃拔尖的〃,即使对那些从纽约或者伦敦来圣约翰斯访问的也没有。
txt小说上传分享
菲尔丁的父亲(5)
圣约翰斯以前有,现在也还有很多〃看胸腔的人〃,可您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您不仅做得最好,而且赚得最多。
您说由我来决定这两个考虑因素对您的同事来说哪个更重要。
我在想这些年您也渐渐学会和您的弱点和平共处。
即便承认您自己不是〃拔尖的〃,也不会让您再鞭策自己向前或者是睡得更安稳些。
但现在是愧疚感而不是雄心壮志激励着您,让您极力去补偿自己的平庸医术,而您现在正为病人这么在做。
到我12岁的时候,您问我是否愿意像许多其他同龄女孩一样去苏格兰念私立学校。
我说如果您希望我这么做,我愿意去做。
您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我。
〃那我们改送你去斯宾塞中学吧。
〃您这么跟我说。
〃你觉得怎么样?〃我点点头,您吻了我的脸颊。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您抱我亲我。
那时我不明白,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您想摆脱我,而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想摆脱您。
自打我从疗养院回来后,我们就疏远了。
我并不是说见面比以前少了。
我仍旧去老房子,但从您眼中可以看出您希望我远离您。
我知道为什么,但我们俩从不提及其中的原委。
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坐在那里,您常常被我而非您自己逗乐。
您为自己感到羞愧难当,无法忍受见到我,更无法原谅自己。
您以为我不明白,或者我装作不明白,其实您不来疗养院给我作最后的道别那一次早已将您彻头彻尾地暴露。
但是也正是因为您疏远我,我才明白您有多么爱我,所以我并没感觉被遗弃和背叛。
还有,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做过的其他一些您自认为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
最后您找到了自认为完美的补偿方法。
您告诉菲尔丁家族的其他人,请他们不要派人找我。
您深知他们会按您说的去做;您也知道他们以为您不希望我在那里,以为您跟他们一样为我感到羞愧,以为您最终醒悟断绝我们的父女关系。
您以为这样一来,情况就变成是您先背弃了我,是您先抛弃了我,所以您该被抛弃。
一报还一报。
您怎么就不知道,在所有伤害我的事情上,这是最致命的呢?可您无法阻止我对您的想念。
在很偶尔的时候,您也会抽空陪我,假装给我体检,把您的听诊器放在我的脚底上,带着极其严肃的神色听声音,还把它放在我的额头上,说您可以听见我在想什么。
您用您小小的橡皮榔头敲敲我的脑袋,带着疑问审查似的盯着我,好像在等待什么结果。
为了测量我的视力,您把压舌器放在您自己的舌头上说:〃啊…〃,然后让我告诉您我看见了什么。
您是个有名无实、敷衍了事的卫理公会派教徒。
我们定期上教堂是因为您说:〃病人希望他们的医生是上帝选中的好人。
〃我不知道您是否相信上帝或者乐土,是否在另一个世界还有快乐的情景和〃博纳维斯塔〃等您。
请您自己来讲这个问题时,您曾这么说过:〃坟墓是纯粹私人的地盘/所能做的就是等着腐烂。
〃我一如小时候一样爱您。
引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