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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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我可不是吃人精。
就算是,今晚我想吃点清淡的。
别在意你旁边煮得突突跳的胡萝卜啊、土豆啊。
你看,我正在考虑,把这洗衣盆直接放到炉子上是不是会更舒服点?炖斯莫尔伍德,今晚我们吃炖斯莫尔伍德,姑娘小伙子们吃炖斯莫尔伍德啊,这可是老少皆宜的好东西呢。
炖斯莫尔伍德,真棒,这可是整个纽芬兰最好吃的东西。
〃〃他可不是什么流芳百世的人。
〃我想我说了这句话。
〃的确是的。
〃对方答道。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有人正给我掖被子。
起初,我以为是我祖父。
〃爷爷!〃我喊道,想伸手去勾他脖子。
但是,他脸上突然换了副表情,好像议员席里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一样。
我无力地推开他,伸手去抓他。
他却紧抓住我的手,静静地握着,仿佛握着孩子的手。
〃睡吧!〃他给我下了命令,语气非常坚定,根本不管我会不会遵从,也不管我是否会好起来。
这对他没有分别。
我睡了又醒,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以免在睡着时议员席的那伙人趁机对付我。
我想自己曾听到,冰块打在床边那堵墙时的声音。
从我离开眉脊山后,已经很少听见这样的风了。
我深信,自己住的这个工棚会被连根拔起,会像只纸板箱一样被风刮着一路滚过荒原。
好像过了许久,我才醒来,头脑清醒了很多,人也舒服了不少,肚子里有了饥饿感。
从睡的床上望去,透过打开的房门,我看见有人坐在铸铁炉边的桌子旁看报纸。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怀疑自己还是在做梦。
不过,就算做梦,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她变了很多,宽大的体型不再浑圆,没什么肉,整个人瘦骨嶙峋,看上去足足比实际老了20岁。
她穿着不太合适的红黑相间格子衬衫,一条粗蓝布的工装裤,脚下是一双工作靴。
〃菲尔丁!〃我叫道。
她抬起头盯着我,仿佛不能确定我已经不再发烧,继而微笑了一下。
是的,是菲尔丁。
但是,她那日渐衰老的脸上又新增了几分愁容。
〃斯莫尔伍德!〃她答道。
她的口吻略带讽刺,像是跟一个在自己笔下死去的陌生人打招呼。
虽然陌生人刚刚恢复神志,但对他的死,她其实并不在乎。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隐居呢!〃她回答,〃被迫隐居,因为你让我心碎了。
〃我一时没记起纽约的事,以为她指的是费尔德中学时的那码事儿,心里感到很内疚,脸上肯定也表现出来了。
她突然大笑起来,打量着我,仿佛在说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居然会相信我曾做过的事会影响她一生。
这时我才记起我们见面的最后一个晚上。
〃你过得还好吗?〃我问道,〃在这里做什么?〃晚饭时,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盘炸土豆,她也说了她的事。
〃那年夏天我回到老家,发现自己得了肺结核,我父亲诊断的。
有好一会儿,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诊断结果。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得这种病,得这种病的都是些营养不良、不讲卫生、又脏又臭的穷人。
比如你这样的。
他姐姐道特姑妈一直都不能原谅我得了这个不体面的病,丢光了整个家族的脸。
也不能原谅我父亲,是他诊断出来的我的病。
也有可能他们不能原谅我,是因为我没死,又从疗养院回来,出现在聚会上,还装作别人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我那姑妈到现在还发誓,一定是我父亲误诊,病是我在疗养院被人传染的。
迷路(3)
自从她提出这种可能,我父亲就成了轻易下诊断结论的庸医典型。
〃其实,肺结核并不像我亲戚想的那样,是按社会等级传染,富人不会得这个病。
它是非常大众化的疾病。
在疗养院里,我没像其他病人一样,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对着四面墙。
那些病人从没见过穿着那么考究的肺结核病人,管我叫'一个住疗养院的医生的女儿'。
用他们的话讲,我是'去炫耀的'。
肺结核可不会因为我和它喜好一致,就要放过我。
跟对别人一样,它也变着法儿地要我死。
〃不管怎样,才一年时间,我变得跟你一样瘦。
噢,可能没那么糟糕,我更像个X。
但是,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过你可要小心,我还在隔离期内。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想把这病传染给别人。
〃我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那是我听说过无数次却没亲眼见过的地方。
是疗养院里面,有成排的病床,有轮椅,还有拐杖。
奇怪的是,我居然没问菲尔丁,在她父亲诊断之前,她是不是已经常常卧床不起了。
菲尔丁笑我多虑了。
她向我保证,她的病不会传染。
现在,肺结核给她造成的唯一永久影响就是,手术后她的左腿会比右腿明显的细,而且也短一截,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走路时她会一瘸一拐,还得往左脚上穿厚底的矫形靴。
我看着她,很难相信她才26岁。
她双眼深深陷入眼窝,全身瘦得皮包骨头。
皮肤下的骨架比我想象中整整小了一圈。
她现在的样子和我熟悉的菲尔丁这个名字完全对不上号。
她身上穿件男式衬衫,一定是某个和原先那个菲尔丁体型差不多的人的。
现在,衣服松垮垮挂在她身上,样子和我身上衣服的效果差不多。
但是,只要站直,她看上去仍然有我两个那么大。
除了瘸腿,她从腰部开始略微有点驼背。
然而,她身上总有那么一股气,不但是她讲话的样子,还有她的一举一动、身体姿态,仿佛都在藐视这个急切想增加痛苦,取她性命的疾病。
现在她喝酒比原来厉害得多。
她说在疗养院的两年,里面严禁喝酒,害得她每天喝的只有原来的一半。
她还是用原来那个银质扁瓶。
我从没见过她往里加酒,也没在周围发现任何酒瓶,空的还是没空的,一个都没有。
她那根上面有银球把手的拐杖搁在门边的角落。
见我盯着它,她说:〃我去荒原散步时都带着它。
〃我努力想象那个画面,却想不出。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
〃我替铁路部门工作。
〃她告诉我,〃我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听说这儿有个废弃的工段工棚,我就来问问能不能租下来。
这里可不是医生或我父亲想要我来的地方,但我想住在这样的地方能让我写点东西。
我正在给纽芬兰写本历史书。
〃〃前年春天,我和其他妇女受雇给铁路枕木涂沥青。
从那儿开始,因为我不需要照顾家庭,所以比其他女人要空点儿。
男人们大部分都不错。
他们把我当寡妇,丈夫死了,出来谋点儿生计。
他们请铁路部门雇我做点零工。
我在这个工棚周围涂沥青,两边数英里的枕木也要去涂。
我还是监护员呢。
在铁路上巡逻碰到有障碍物时,只要搬得动,就清除掉。
我还时常用砾石维护铁路路基。
〃〃男人们…有些还比我矮半英寸…他们干大部分的活儿。
他们替我干了很多我干不了或不知道怎么干的活儿,因为觉得我不够壮。
换新铁轨的时候,也不会让我帮忙去抬。
他们知道我是城里的姑娘,还是个医生女儿,都叫我菲尔丁小姐。
〃我不知道工人的妻子们会怎么看她。
这样一位圣约翰斯城里医生的女儿,会独自一人生活在博纳维斯塔支线上。
她现在的样子一言难尽,要照料自己,要劈柴…我看见工棚后面堆得高高的柴火…还要驾推车、涂抹枕木、养护路基。
〃你在外面做什么呀,菲尔丁?〃我责问道,〃你在玩什么,装穷还是扮男人?〃〃我没兴趣扮男人。
〃她说,〃至于装穷,我更不需要。
我没拿父亲一分钱。
就算按铁路部门的标准,我的收入也不高,比男人们少得多。
〃〃你变了。
〃我说。
尽管我尽力想压住,但语气中还是透出一丝温柔和关怀。
她摇摇头,好像不想也不许我提纽约。
〃你知道,过去几年的经历丝毫没有加重我的痛苦,反而点燃了我对人类的信念。
到死我也不会再对人们冷嘲热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你来这里,〃我说,〃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了。
〃〃我觉得,我在这里旧病复发的可能要比在圣约翰斯小很多。
迷路(4)
在圣约翰斯我没钱,只能穷困潦倒。
为了补偿我得肺结核的过失,我告诉我那些亲戚们,我要当作家了。
他们大喜过望,因为你知道,哪家的子孙中要是出个发表过文章的作家,这户人家在圣约翰斯就会受人重视。
接着,他们发现我在铁路上当差来维持写作。
噢,你可以想象,当时我父亲有多激动,因为他女儿不是从事了一个,而是两个最受欢迎的职业。
我最近可是我那些叔叔阿姨表兄表妹谈论的焦点。
〃我一生中从没听到过这样一串气定神闲的讽刺话。
在她家恢复身体的三天里,我觉得我听她讲的直截了当的话不会超过半打。
她告诉我,我睡的是她的床,还可以一直睡到我离开。
她现在睡在她称为书房的房间的帆布床上。
不是因为她想让我睡好床,而是因为她不希望我去她的书房,她管它叫密室。
密室门上钉了块牌子,上面就是这两个字,仿佛是要人走开。
狭小的书房我一眼都没瞥进过。
我能起身站着的时候,房门总关着,还上了锁。
而且,她等到我上床才会进去。
我神志不清时错认为是冰块敲击墙壁的声音,其实是她在打字。
菲尔丁的日记1925年10月21日亲爱的斯莫尔伍德:假使你知道,一直以来我的日记都是写给你的,不知道你会多么沾沾自喜。
不是每个晚上都写,但是许多个夜里,我都写给你。
写的夜晚比不写的多。
现在,你就睡在隔壁房间。
我感觉仿佛透过墙上小孔在和你说话一般,就好像皮拉摩斯和提斯柏 一样。
提斯柏总是在皮拉摩斯睡觉的时候讲话,她讲的他永远听不到。
好几个星期之前我就知道你要来了。
开始,我是从离我棚屋一英里的那户人家的女人口中得知的。
〃有个叫斯莫尔伍德的人要走完全部的铁路,〃她说,〃包括支线在内,联合所有工段工人。
〃你不能只走干线,不行,你必须走支线。
从那时开始,每天我不需要开口问就知道你进程的新消息。
〃他离鹿湖还有20英里,身上一丁点肉都没有。
〃那你身上还剩下些什么?我想说:〃他的靴子上一丁点皮都没有。
〃家住离我六英里远的彭斯一直在厨房墙壁的地图上绘制你的进程。
斯莫尔伍德到来了。
我回家也是件大事。
整个岛屿在我眼前若隐若现,仿佛一个人看星星看了太久,眼前的事物都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