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原谅+番外 by: 江南游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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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寒暄了好一会儿身体康健、出入方便,大家都觉得没什么话说,又不能冷了场,便只好拿小乔的诗书功课和小瑞麒的识字学语开玩笑。小瑞麒是卫林依和常友之的儿子,年方三岁半,正是比小乔小三岁的年纪,所以两家人以前就常说要什么亲上加亲,每每这时小乔就会生气地嘟嘴,一大家子人都觉得格外有趣;然而现在卫家沦落到这般田地,竟是连这种玩笑都不敢开了,只能干涩涩地说些读书识字的闲话,卫云翼本来带来给小乔和小瑞麒的桂花点心倒成了大家拿来搪塞沉默的藉口。
其实要问的话何尝少呢?只不过每个人心里都像堵着一个塞子,越是想问越是塞得紧,反倒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叫人备了午饭,云翼吃了饭再走吧。”常友之跟下人交代了一句什么,便回身跟众人说道。
“不不,已经叨扰多时,我也该回去了。宫里……还有事要做。”卫云翼尴尬地说,脸色略僵。
常友之知道他在宫里不可能有什么职务要做,但是当着一群女眷的面自然不方便挑明,便强劝道:
“有什么公务不能等半日的?你不在,不是还有李大人和齐大人他们可以代做吗?你与嫂夫人这么许久没见,总要单独聊聊。”
卫云翼知道常友之这是给自己面子,又看看湘君在一旁隐忍而期待的表情,便咬了咬唇:“也好,那我就多留几时再回去好了。”
于是在常友之的张罗下,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吃了饭——其实局面并没多大变化,只是再没话讲的人,到了餐桌上都可以滔滔不绝地对菜肴品头论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这个国家的饮食文化这么发达,菜系品色这么讲究。
真热闹也好,假热闹也罢,人活着无非就是做一场戏:命好的一做到死,就是寿终正寝;命不好的半路坍台,就是飞来横祸。
好歹吃过了一场饭,府里的女眷们开始跑来跑去地收拾杯盘残羹。常友之说他书房里还有奏章没有写完,就先失陪回了书房;卫林依则抱着吃饱饭后迷迷糊糊的小乔,说带她去休息,顺便也要去看看小瑞麒,随后也离开了。于是偌大的屋子里瞬时便只剩下卫云翼和他的妻子谢湘君两个人,卫云翼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碍于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叹了口气道:
“去你的房间说吧。”
谢湘君略点了点头,随后姗姗地向她自己临时居住的一间客房走去。
跟着湘君进了门,卫云翼坐在桌边,谢湘君盈盈地去门口关好门,这才回来,坐在卫云翼的身边,为他斟了一杯茶。
“多谢。”
卫云翼谢了茶,端起来抿了一口——他倒不是口渴,只不过是表示对湘君的尊重和感谢,另外也是为两个人缓解一点尴尬的气氛。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卫云翼放下茶盏,满是歉疚地开了头。
“一日夫妻百日恩,说什么苦不苦的。”湘君只低着头回了这一句,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当初你来我卫家的时候,我说过要给你幸福,结果现在却……”卫云翼咽了半句,咬了咬唇,才又说下去,“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好人,就带着小乔改嫁吧,别跟着我受苦了。”
卫云翼尽可能语气平稳地说完这句话,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文书来,放在谢湘君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写的休书,如果用得上的时候,就拿去用吧。”
谢湘君静静地坐着,不出一言,卫云翼知道她现在一定万分难受,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毕竟任何语言在她所遭受的苦难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一纸空文。
“夫妻本是比翼鸟,夫妻本是并蒂莲,夫妻本是比目鱼,夫妻本是连理枝。”
谢湘君优雅娴静地吟出这四句话来,随后抬起眼睛,盈盈地望着身边的夫婿:“难道在夫君的眼中,湘君只是个随手可弃的货财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卫云翼赶紧辩解。
“那就是夫君以为,湘君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谢湘君一挑眉又是一问。
“当然不是!”卫云翼没想到他的行为会让妻子误会,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至少希望可以让别人给你幸福。”
“夫君。”谢湘君握住卫云翼的双手,轻轻地阖在自己柔软温热的掌心,“湘君从嫁给夫君那日起,心中就再不作他想。夫君镇守边疆,妾身就随你在边疆看长河落日,胡马北风;夫君回京都朝堂,妾身就随你坐香车宝马,人间繁华;如今夫君家破人亡,妾身自然也随你辗转飘零,屈辱忍耐——若是只能同乐不能同忧,算什么结发白首呢?”
卫云翼不曾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一时间心中暖流涌动,忍不住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湘君,我卫云翼能有你这样的妻子,真乃此生之大幸!只是我太没用,你这么苦,我却不能在你身边……”
谢湘君依偎在夫婿的怀里,本还强忍的泪忽然就劈哩啪啦地落了出来。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苦难的时候,还可以硬得起心肠,彷佛什么打击都可以视若无睹;最怕那知心知情的人来一问,一疼,便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一下子点破,累积的情绪便会瞬间崩溃,如决口的堤,一溃万里。
卫云翼抱着他的妻子,刚刚还坚韧刚强得如山间蒲苇,此刻却已哭得梨花带雨,如一个失怙的孩子。说实话,她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若不是飞来横祸,她本该优雅地坐在小楼听雨霖铃,看落飞花,她的丈夫应该为她撑起天地,为她遮风挡雨,可现如今什么都没了,她不得不用她贞洁如玉的身子去铺平道路,不得不用她柔软如荑的双手去劈开天地。
夫君,妾身也想要丈夫的庇护,也想要良人的温柔啊!
谢湘君哭了一会儿,忽然娇懒地从她夫君的怀里爬起来,含泪凝眸地望着他的眼。
“夫君。”
哭得嘶哑的声音轻轻地唤着她的丈夫,柔软的手指轻轻地压在他的胸口——啊!他的胸口还是那么强健有力,虽然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但是仅仅靠在他怀里就会觉得安心,毕竟他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世上唯一的依靠啊!
谢湘君此刻全没了平日的刚强独立,只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少妇,含情脉脉地望着心爱的男人,然后一如往常微微探身,把自己水润粉红的小口送到他的嘴边。
“不!”
不知为何,卫云翼竟突然猛地一把推开了她,这让她始料未及——不,应该说太过惊讶,惊讶得连反应都忘了。
为……什么?
谢湘君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说不清是惊讶,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对、对不起,湘君,我只是……”
卫云翼显然也是反应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却苦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藉口。
“毕竟在别人家中,我还是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样,是妾身失礼了。”谢湘君说着坐回自己的位子,低头擦干了泪,呷了一口茶平复情绪。
卫云翼赶紧又说了些温柔体贴的话给湘君赔不是,然而谢湘君却再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偶尔露出一个温柔娴静的微笑,说一句恭敬优雅的应答。
卫云翼清楚地知道,他刚才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就算湘君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也绝不会原谅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拒绝。然而他没办法,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虽然理智上明白自己是她的丈夫,但是在身体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给她温暖和爱护——
因为只要她一亲近他的身体,他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影子啊!
第二十八回上
好不难受地从常友之家出来,已经又到了宫灯处处的时间,卫云翼狼狈而落魄地沿着宫墙跌跌撞撞地走入皇宫,他已经太熟悉凌霄宫的位置,即使完全心不在焉,也可以下意识地找回去。
身体的记忆,本来是为了适应和自我保护,然而有时却会给人心带来彻骨的凄凉,那是单纯的语言无法抵达的深度。
刚一进凌霄宫小院,还没进楼,就远远地见一片灯火辉煌,镜尘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一见自己回来,便赶紧跑过来,一边行礼一边道:
“大人可算回来了!我们正打算去哪里找您呢!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卫云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呃……”
他这一问,镜尘反而支吾了。不过看样子也不用她回答了,因为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前,逆着光投下大大的阴影,笼罩着镜尘和自己渺小的身躯。
“你去哪里了?”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
“怎么?难道陛下其他的妃子都不会出门么?”
卫云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和怨怒,李玄青觉得有点奇怪,便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让他心下一惊。
醉了?
“要喝酒可以在宫里喝,为什么要特地出去?”
被李玄青这么一说,镜尘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卫云翼已经醉了,只不过刚才太过心急,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卫云翼斜挑着他的怒目,醉醺醺的身体不稳地晃着,口中却没有一句答话,反是奇怪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卫云翼的笑让李玄青心里很不舒服,“难道跟人在外面喝酒有那么快活?”
一想到卫云翼可能在某个小酒馆里和另一个男人把酒言欢,酒酣耳热,说着从来不跟自己说的话,甚至抱头痛哭,倾诉平生,他的心里就极其不高兴,恨不能拿根铁链子把他锁起来,永远关在凌霄宫的小楼里。
“跟人喝酒?”卫云翼一边哈哈笑一边凄凉而无奈地自语道,“我倒是想有人跟我喝酒,可是我的眼睛坏了,只要有人靠近,我就只能看到他……”
“他?!”
这一个字显然更刺激了李玄青敏感的神经,他完全没有心思去仔细揣度卫云翼话里的意思,此刻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比他李玄青更重要?!比他李玄青更让这个人记挂?!怪不得自己这么逼他都不肯就范,原来他心里竟有这么一个人?!
李玄青心里一股火勃然而起,他恨得一把拎起卫云翼的衣领,恶狠狠地逼问他道:
“谁?到底是谁?!”
卫云翼如一件破衣服般飘摇地挂在李玄青的手里,无力的头随意地垂着,竟彷佛完全感觉不到李玄青的威胁一般:
“为什么……只能看到他……李玄青,为什么我只能看到你……”
这一句话,让刚才所有的嫉妒和恨意全都化做了春风乍起,落英缤纷。李玄青的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轻飘飘的狂乱,他看得出卫云翼的不甘心,看得出卫云翼的不情愿,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对自己……
自己。
自己。
不,他本来的计划不就是让他沉溺在自己给的欢情之中吗?可是为什么,当他真的沦为自己的所有,真的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那个最先心乱的不是他卫云翼,而是自己李玄青呢?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是自己的心里乱了呢?
无论如何,总归要先把那沾满酒污的雪锦换下来,把他身上的酒气洗干净。一屋子侍女赶紧前簇后拥地把人弄到二楼小房间里,这个脱衣服那个脱靴子,镜尘迅速把事先准备好的澡盆和热水弄好了在那里,李玄青看着一群女子把卫云翼扶到浴盆里坐好,一个侍女把雕花木窗打开透气,另一个则把衣服靴子拎了出去,镜尘熟练地给卫云翼清洗着身体,却见他脸上越来越红,好看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口里喃喃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