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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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进去通报的时候,守门的丫头将她拦在了游廊外,里头主子们在叙话,除非是王爷来了,否则谁也别想打扰。
所以阿雾一直在红药山房外的游廊栏杆上靠着柱子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有人迎出来。
这期间,紫扇险些将她自己的鞋底子都跺穿了,“都是些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的。姑娘,你瞧瞧,已经有好几个丫头、婆子鬼鬼祟祟地在那边张望了好几趟了。她们怎么就敢这样踩姑娘的脸,姑娘!”紫扇看阿雾一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勾着笑,简直气得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张望好啊,就怕没人张望呢。”阿雾淡淡地笑道,“待会儿进去,你可不许摆脸色,你要记住,郝嬷嬷是王爷的乳母,从小把他奶大的,养恩大于生恩,你可得把你那尖牙利嘴收起来。”
红药山房迎出来的人是鲁妈妈,这多少令阿雾有点儿惊讶,这里头名不正言不顺的两母女架子也真够可以的了,把自己晾了半天在外头,这会儿也就出来个鲁妈妈。
“鲁妈妈,郝嬷嬷可好?”阿雾脸上依然带笑,尽管她觉得她这一日下来,脸都快笑僵硬了。
“请王妃恕罪。嬷嬷刚才午歇起来的时候发了一阵咳嗽,痰里都带血丝儿了,急得相思姑娘直掉眼泪,小丫头见状也不敢报,这才怠慢了王妃。”鲁妈妈赔笑道。
“是我的不是了,没挑对时候来,倒扰了郝嬷嬷,可我既然来了,总得进去问候问候嬷嬷才是,对了,既然痰里带了血,可请大夫了,别耽误了病情,否则王爷怪罪下来,咱们都脱不了身。”阿雾半讽刺半认真地道。
进了正房,只见郝嬷嬷正靠躺在榻上,由她的义女相思喂着汤药。二人见阿雾进来,都作势要起身,阿雾连忙道:“嬷嬷快躺下。我是来看看嬷嬷的身子可好些了没有,刚才在外头听鲁妈妈讲,仿佛又严重了些。我带了一罐秋梨膏来,嬷嬷试一试,若瞧着好,再告诉我,我再让人送来。”
“王妃快请坐。”相思赶紧站了起来。
阿雾在郝嬷嬷右手的搭着芍药纹弹墨椅搭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姑娘别多礼,嬷嬷的身子要紧,继续伺候嬷嬷喝药吧。”
相思也不推让,又坐下来仔细地伺候郝嬷嬷喝了汤药,漱了口,拿手绢为郝嬷嬷拭了拭嘴角,这才算完事。
“这位想必就是嬷嬷的义女了吧?”阿雾开口道。
“正是,小名叫相思。”郝嬷嬷道。
这边的相思又站了起来,对阿雾福了福身,“相思请王妃安。”
“名字真好听,同咱们的园子一个名儿。”阿雾赞道。
相思一脸的平静,关于她名字的事儿,前头两个侧妃都挑过刺了,也没见能怎么着。
阿雾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郝嬷嬷道:“其实今日来,我是有一事想请嬷嬷帮个忙。”
“王妃请说,但凡老身能做到的,必不敢辞。”郝嬷嬷一脸的诚意。
“我想在玉澜堂设一个小厨房,不知合不合规矩?”阿雾问道,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不合也得合,她刚才进红药山房后,可是发现这里是有小厨房的。
“自然合规矩,这是老身考虑不周了,明日我就吩咐下头去准备。”
“给嬷嬷添麻烦了。嬷嬷的病需要休息,那我就先走了。”阿雾达成了心愿,也就懒怠再待下去了。
相思将阿雾送到红药山房的门口这才转身回去。脑子里还满是阿雾的身影。紫色暗如意云纹的琵琶襟褙子,那上头的盘扣是蜂戏牡丹,光这盘扣只怕就要费绣娘好些时日的功夫,更别说那褙子下缘绣的那朵碗口大小的粉色牡丹。
相思自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眼就看出那牡丹是崔绣,随着阿雾的行动,那花瓣就跟真的似的,缓缓绽放。可别瞧这位王妃打扮素净,头上不过簪了三枚小小的扇头钗,钗头嵌着小指甲大小的粉碧玺,连同她身上这件褙子,瞧着低调,实则豪奢得很。
相思想着,自己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衣裳,宫里但凡有什么赏赐,或下头进上来的好东西都是由着红药山房先拣选的,只是没那个身份穿戴。
不过这位正妃娘娘也真是如鲁妈妈说的那样,眼高于顶,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这还是相思第一次被忽略得如此彻底。便是那两位侧妃,谁见了她不是咬牙切齿地嫉恨的,偏这位会装。都说这位王妃美,如今瞧来,也不过如此嘛,相思如是想。
郝嬷嬷看相思一脸的不屑,心里暗叹,瞧这做派,相思只怕是赶不上王妃的了。今日之事也是她们无礼,但愿王爷知道了,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而阿雾虽没将相思看在眼里,但紫扇可将那“狐媚子”看在了眼里,“这位相思姑娘瞧着倒是个好生养的,怎么还不嫁人?”
阿雾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哪儿学的什么生养不生养的,你个没嫁人的丫头,羞也不羞?”
“听桑妈妈说的,她说姑娘挑的那‘四大美人’都是好生养的。”四大美人就是阿雾挑来打算开脸给楚懋做姨娘的那四个丫头。
“其实,紫扇你比那四大美人都美。”阿雾笑道。
“姑娘!”紫扇撅撅嘴,“奴婢那是一时糊涂,王爷长得那般好看,谁看了不都得糊涂,可后来奴婢都想明白了,他那样的人物,可不是我该想的,何况,奴婢也扛不住。”扛不住他那爱洁成癖的性子。紫扇没敢说出口。
阿雾收敛了笑容,没想到紫扇这丫头还真是个聪明的,本来还想让她帮着拉拢楚懋呢,看来真的只能指望“四大美人”了。
“姑娘,那相思姑娘老大年纪了怎么还不嫁,就赖在这府里了?”紫扇好奇地道。
这位相思姑娘,可曾经传过她乃是京城最美的女子,那会儿她的年纪还不大,不过过了这么些年,只怕也有二十来岁了。这样大的年纪还不嫁,看来的确是赖定了楚懋了。只是阿雾也不知楚懋怎么想的,既然都这样了,怎么不干脆纳了算了。
“我也不知道,你不是包打听么,你倒是去打听打听呀。”阿雾回道,“你觉得她长得怎样?”阿雾也不由自主地关心这个问题。
“一脸苦相,没啥好的。”紫扇一语中的。
阿雾倒不是嫉妒相思,不过也觉得她长得一副福薄之相,名为“相思”,不得才相思,听着好听,寓意却不算佳。而且前一世,这位相思姑娘最终虽然成了楚懋的贵妃,在两任皇后死后,则由她统领后宫,但楚懋唯一的儿子的妈可不是她。最奇怪的是,阿雾飘在楚懋身边那么久,也不见这位皇帝睡过她。
哦,罪过罪过,阿雾觉得自己变粗俗了,居然连“睡过”二字都想出来了。
这厢回了玉澜堂,阿雾正胡思乱想,楚懋就踏进了门。
阿雾又诧异了,她原以为楚懋就算要回来睡,恐怕也不会回来吃晚饭,没想到居然又要伺候他大爷用饭。阿雾摸了摸自己这两日饱受虐待的胃,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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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后,两人照例到东次间略作休息,阿雾侧身坐在榻上,双手交叠在腿上,以可以入画的优美仪态,仿佛含羞地低头看着楚懋的胸口。唔,这身衣裳的簇花纹样真漂亮,领口的金叶盘扣也精致。
阿雾处于对服饰的爱好而险险地走了神,但很快就拉了回来,她如今应该想的是如何打破与楚懋之间的沉默。两夫妻对坐,无话可说,可不是好现象。
阿雾觉得应该从彼此共有的爱好入手,谈论天气之类的实在是太普通了,不能给人深刻的好印象。阿雾在脑子里转了转楚懋的爱好,第一个闪入的念头是“佛理”。阿雾随即就将这一条从脑子里弹出去。阿雾这个自命的才女,自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但惟独于佛理这一项,的确不太擅长。而且她也没有同楚懋谈佛辩经的打算,那实在太费脑子。
琴艺倒是自己如今最擅长的,只不过也不知楚懋的水准如何,阿雾不敢莽撞行事,免得一会儿万一打击到祈王殿下,就不美妙了。
诗词歌赋,这时候讲来,又太刻意了,而且眼下也没有诗意。讨论书,那就更不用提了,上回祈王殿下就是直接把他看的书递给了自己,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阿雾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向对方提出要求比你帮助对方更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阿雾就是这么对郝嬷嬷的,还可以减小对方的戒心。对楚懋,阿雾决定如法炮制一番看看效果。
“王爷,这府中可有藏书的地方,我想寻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阿雾话一出口,就暗自喊糟,这岂非是在抱怨,自己这个王妃成日里闲得无聊了。
“园子里的双鉴楼就是,不过需要我的令牌才能进去。”楚懋的眼睛短暂地离开了他手中的书卷,往阿雾看去。
阿雾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大约十息,才敢确认,的确是没有下文了,真是吝啬得够可以的了,阿雾愤愤地想,不过也能理解,譬如自己的书也不喜欢借给别人翻阅的。
“不知双鉴楼因何得名啊?”如果阿雾愿意,她就会是个找话题的高手。
但是楚懋其人,真心是个冷场高手。楚懋淡扫阿雾一眼,继续看书,两片薄唇丝毫没有要开启的象征。阿雾表示可以理解,身居高位的人总是以沉默来加强气场,否则说错了难免显得无知,说多了又怕被人敲出端倪,历代帝王都深谙“金口玉牙”的道理。
阿雾先将自己放在楚懋的位置体会了体会,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觉得除了脸皮再厚一点儿,实在别无他法打破沉默了。所以阿雾就不得不自问自答地道:“可是以人为鉴,以古为鉴之意?”其实通俗的说法是以人为镜,不过你若想要对方出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对方纠错了。
这次,楚懋的眼睛总算又重新回到了阿雾身上,阿雾赶紧再接再厉地冲楚懋笑道:“王爷,可是双鉴楼里收藏有珍版《通鉴》?”若问阿雾为何听见双鉴楼就往这套书想,也是事出有因的,楚懋既然有志于天下,双鉴楼中的鉴,难免就会让人想到“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通鉴》。
楚懋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三分,拿起小几上的茶,啜了一口,这是开口并可以长谈的暗示,阿雾以为。
“双鉴楼里藏了两套《通鉴》,一套是百衲本。一套是”楚懋说得淡然,但是眉间依然有得意之色,想来是被阿雾的话挠到了痒处,“元版。”
阿雾心里也暗自得意,可算是被她拿下了。不过当她听到滞后的“元版”二字时,几乎呆滞了,“王爷说的元版,是那个元版的意思吗?”阿雾激动得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了。
楚懋的唇角又翘了翘,视线落回他手里的书卷上,很随意地“嗯”了一声。真真是极致的显摆和炫耀。
其实阿雾对史书并不怎么偏爱,她喜欢的是偶感、杂感、小记、日记、笔记之类的书,但因前世的事情,阿雾这辈子对朝野之事非常关心,因而对史书也翻阅颇多。且爱书的人对古本、孤本自然都是极喜爱的,那种喜爱就好比痴迷于酒的人对百年陈酿茅台的那种喜爱一般激动,更何况这还是绝本的元版。
是以,阿雾也抹下了脸面,厚颜道:“不知我能不能”看一看?
阿雾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楚懋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阿雾偷偷地在心底又为楚懋的小黑本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说到如此地步,阿雾再也没有要和楚懋说话套近乎的心情了,不就是比谁更矫情么,这个阿雾王妃可不会逊于任何人。
然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