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锦-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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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去吧,不过可得另寻好东西还我。”阿雾同荣珢素来是不客气的,能压榨就压榨,他在外头逛得多,又是御前侍卫,好东西看得不少,也拿得不少,不宰他那宰谁。
荣珢对阿雾玩笑地作了一揖,转头走到顾廷易跟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依然是挡住了顾廷易看阿雾的视线,“顾二爷,我小妹应了,待会儿自有家仆会送到府上去的,走吧,咱们不是还约了人喝酒吗?”
顾廷易再不情愿,也只能转身跟着荣珢去了。
在阿雾身边伺候的紫扇看那二人走远了,才笑出声道:“姑娘,我看这位顾家二爷像是被姑娘迷住了。”紫扇在阿雾跟前是惯开玩笑的,不想才说完,却见自己姑娘双眸如寒星一般怒视着自己,心里一凛,赶紧低头。
“把琴收了,让人把那盆墨龙送到外头去给二哥的小厮。”阿雾冷冷地道。
之所以冷冷,倒不是针对紫扇,而是阿雾怕紫扇旁观者清,点出了她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她万万没料到二哥会可能对自己阿雾一直是把顾廷易还当做自己亲哥哥的,从没往别处想,这会儿却被紫扇点醒了,自己看顾廷易是二哥,可他看自己却未必还是那个阿雾啊。
随即,阿雾又思及唐音,心里懊恼道:“好一团乱麻。”
却说,紫扇说得一点儿错没有。
顾廷易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荣府的大门,又是怎么执缰上马的。他想起那段沁人的琴声,想起那个动人的声影,又想起韬光园三个字来,心想,难怪要叫韬光园,那样的人物若非韬光养晦,只怕早就名震上京城了。
顾廷易细细琢磨起那人的丝丝点点来。挽着平常的发髻,辫子绕着细碎的珠子垂在胸前,髻间仅一枚莲花滴露宝顶玉簪,就显出异样的光彩来,映着那寒泉映星的剪水双眸,就将人的呼吸夺走了。顾廷易怀疑自己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容颜,但偏偏又意识到那一定是至美至极的。
“顾二爷小心。”荣珢在后头喊了顾廷易一声,只因顾廷易不知在想什么,遇到个阻碍马身一转险些跌下马去。这对弓马娴熟的顾廷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下顾廷易彻底醒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长阳门大街了。
“仲举,你叫我君楫就是了,怎么忽然见外起来了,今日还要多谢令妹赠菊。”顾廷易此刻又恢复了国公府公子的气度。
荣珢却道:“你可别到处对人说我妹妹的事。”阿雾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那张招人的脸。
顾廷易赶紧严肃表示:“绝不会。”
两人又行了一段,顾廷易策马稍停同荣珢并行,“令妹的琴艺高绝,不知是拜了哪家名师?”
“你别问我。”荣珢答道,然后默默地看了顾廷易良久,直看得他尴尬起来,才道:“你若有心,自回家同长辈说去,今后自己问。”
这一番话,简直说得顾廷易心花怒放,二舅子都发话了,他哪能不从。顾廷易略微黝黑的脸在今日不知是第几次泛起红晕了。
其实荣珢虽然恼怒顾廷易,但是又觉得很能理解,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有时候看自家妹子也会看呆,而顾廷易的表现在情理之中,也不算太差,至少荣珢能看出他的心意来。
他们共事也有段日子了,顾廷易在男女之事上极为自持,哪怕年轻的哥几个哄(去声,起哄的哄)着闹着,他也从不涉足声色之地,对女子也是不假辞色的。荣珢对这一点是知道的。
而且长公主对子女的教养一直很严苛,他们认识这么久来,顾廷易身为国公府公子和长公主嫡子,从来都是气度豁然,沉稳自持有余,哪里曾见过他有今日这般失态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馆子外头,荣珢一下马就看到了约好的人,“秀瑾兄,你早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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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珢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运,连唐秀瑾和顾廷易这样的人物也都与他交好,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引伴一群人。
唐秀瑾算是文臣公子的领头人物,不靠他老子,自己本身就一身的本事,平日里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顾廷易是长公主的嫡次子,又是御前侍卫,这样的身份年轻一辈里除了皇子能压他一头外,其他的人见了他谁不带笑寒暄。
而且这两人本就是京城里的瑜亮,能同他们交好,连荣珢自己都有些想不到,加之荣珢本身也是俊朗英秀之辈,一时花花轿儿人人抬,荣二公子也成了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走路都带风。
但即使如此,荣珢在他妹妹阿雾跟前也不敢摆什么哥哥的架子,因这日带顾廷易上门唐突了阿雾,又拿走了她的墨龙,因此晚上也顾不得喝酒,急匆匆拿着准备的赔礼就往家赶。
幸喜阿雾还没睡下,荣珢在门外得了阿雾的应允,腆着脸道:“阿雾你怎么还不睡,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阿雾还在灯下做针线,想给长公主绣个寿桃荷包,就差最后一点子活儿,因此这晚还没睡,她见荣珢这副模样,知道他心里怕自己怪他,因笑道:“大约是竹编的螳螂吧。”小时候荣珢惹了阿雾,总爱买这种他自己才喜欢的东西来赔礼。
荣珢露出只有在阿雾面前才有的憨楞,笑道:“这回可不是了。”
旁边正在将阿雾头上卸下来的首饰装匣的彤文一听就笑出了声儿。
阿雾搁下针线,认真地瞧着荣珢,免得他以为自己敷衍他实则还在生气。
这回不用阿雾再猜,荣珢就忍不住揭开了谜底,“瞧瞧,《南雪斋小记》。”
阿雾一喜,这本书倒不好找。南雪斋小记是大夏朝建国初一位女冠所著,其姓已经不可考,都叫她西梅。那时天下动荡,西梅寄身道观,实则为妓,身份虽让人不齿,但有“春风遍绿池塘草”之才,且容颜绝丽,驻颜有方,一手簪花小楷,若非身份所限,必定流芳为世人所赞。《南雪斋小记》是她闲来偶记生活之篇,篇篇雅致不俗。
阿雾有幸从他人引言里读过几段,深为倾倒,所谓开卷有益,并不拘于女冠所作或大儒所作。但是碍于身份,西梅的《南雪斋小记》付印不过百册,多赠佳友,外头很少有见,没想到荣珢居然还有这等本事和心思。
“谢谢二哥,我喜欢极了。”阿雾是真喜欢。
荣珢也看得出,心里松了口大气,总算是讨了一回阿雾的真欢喜。“可以赔你的墨龙了吧?”
“自然。”阿雾心道,其实本就不需你赔,还要感谢你才是。
“二哥,怎么想起送我书的,还是这本,应该不便宜吧。”
“自然不便宜,三十两银子呐。”荣珢道。
“三十两银子你还嫌贵呐,能买到都该偷笑了。”阿雾笑话荣珢,不过她也没多心,这书之一物,多看人喜好,你喜欢的,就是三百两也不贵,不喜的,三文钱也未必肯掏。阿雾琢磨着,估计是时人不喜西梅,因此她这古本才这么便宜。
兄妹二人,一个不懂书,一个懂书却毕竟没在外行走少了些见识,对这书的真实价值都没猜对。
看阿雾如此喜欢,荣珢庆幸,当时秀瑾兄怂恿他买下来时,他还犹豫太贵,好在秀瑾和老板熟,愣是从一百两银子砍成了三十两银子,他才掏了钱。
荣珢是个好孩子,自小跟着崔氏,在国公府也受了些磋磨,对银钱虽不吝啬,但也珍惜,绝不挥霍。这也是给阿雾买东西,他给自己买东西,多于十两的头也不回肯定走人。
但荣珢哪里知道,后头是唐秀瑾背着他去补了差价给老板,而阿雾也不知道,这书有唐秀瑾的功劳在里头。唐秀瑾一片痴心难表,也只能借这些遮遮掩掩地成全自己一片心。
当然,这些荣家兄妹都是不知道的。相比而言,过几日登门拜访的顾廷易,就显得高调多了。
荣珢将顾廷易引荐到崔氏的跟前,看得崔氏眉眼都笑弯了。
上一回,顾廷易第一次到荣府,荣珢并没将他引去见崔氏,是因当时他和顾廷易的交情还不够,而且顾廷易上门是另有他事,若冒然引他去见崔氏,好像有点儿高攀这位贵公子的意思,要知道等闲时间,他这般人物哪里会来荣府,更莫提单独拜见长辈中的女眷,毕竟当时荣三老爷也不在,他们两家也不是通家之好。
但这一回就不同了,拿顾廷易的话说,他是专程登门来拜谢的。
“家母十分喜欢那盆墨龙,真是要多谢荣姑娘。”顾廷易温雅得体地道,语气十分真诚。
当然福惠长公主也确实真喜欢那墨龙,咋见之下神情顿变,连手都在发抖,连声问顾廷易这花是从哪儿得的。
顾廷易自然没有隐瞒。
福惠长公主却多了份心眼,恢复了平静,“哦,是那家的小姑娘啊,我还有些印象。”事实上,长公主对阿雾的印象非常深刻。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心眼和城府,先是模仿阿雾的鸭图,然后底下的小动作也像极了阿雾,可她不是阿雾,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长公主忍受不了这种模仿,就仿佛是对她的小女儿的亵渎一般。
当初长公主以为阿雾是别有用心来讨好她,可看后来,她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到自己,因此长公主也就放松了戒心。思念小女儿的时候,又难免偶尔想起阿雾,在想,她怎么会画阿雾那种风格的鸭图,又怎么知道阿雾的小动作的。这些都不得而解。
但今日顾廷易的话却让长公主重起了戒心。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长公主相信,只要有心,有人要模仿自己的阿雾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今天她仿佛捉到了那位荣六姑娘的把柄一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呐。
长公主骄傲地看了看自己如今挺拔玉立的儿子,就是宫里的公主也想嫁他,但长公主哪里肯答应。作为母亲,在她心里更是认为,这天下就没有能拒绝得了她儿子的女子,她们费尽心机来接近自己和君楫是很可以理解的。因此,荣六姑娘那么多年前就开始埋的线,今日可终于被她发现了。
这一点让长公主松了一口大气,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她一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无欲无求,却偏偏像极了阿雾,那样的事情出离了长公主的掌控,让她十分不适。
因而长公主也对顾廷易提了自己的担忧,“怎么那么巧,她们家就养出了带墨丝的菊花,又这么巧被你知道了?”
顾廷易当时心中一凛,被长公主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巧了。顾廷易长这么大,女子的手段他也见识过不少,一家子人多了,攀亲的表妹也就多了,她们使过不少手段,幸亏有长公主日防夜防,顾廷易才得幸免,因此他也素来养成了一副冷面孔,让女孩子见了他都怕。
如果唐秀瑾在京城姑娘的眼里是玉郎君,那顾廷易就是那冷郎君。
但是虽然长公主这样说,顾廷易也起了戒心,但心底却并不愿意这样想荣六姑娘,她纤尘不染,绝不是那样的人。当然即便她是那样的人,顾廷易如今也讨厌不起她来了,只觉得她使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或者她家长辈使点儿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甚至还带着点儿狡黠的小可爱,毕竟都是为了网住自己嘛。
想到这儿,顾廷易的脸就红了一点儿。崔氏的目光看起来太过露骨,以至于顾廷易觉得或许荣家真是有和自己结亲的想法。
如今岳母和舅子都站在了自己一方,就差姑娘的一点儿心思了。但顾廷易以为,这一点很是不必要,他们都是极守规矩的人,成亲后再培养感情也可以。
崔氏娴雅地笑了笑,“顾公子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