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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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湘径直冲进左边低矮的小房间,第一眼就看到满脸浮肿的湘君,深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轻手轻脚挪到她面前,湘君茫然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湘君地泪又涌了出来。
湘湘仔细察看过,终于松了口气,将疾风一般飞奔进来的小满挡在门口,示意让他稍安勿躁。小满轻轻坐在湘君身边,在三个亲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觉得自己肩膀沉重许多。
青年医生手cha在衣袋里出现在门口,微微抬起下巴,冷冷道:“死不了就赶快抬走,别占地方,现在兵荒马乱,到处闹灾荒,活下来多不容易,竟然还有求死的,真是好笑!”
小满脑子里紧绷的某根弦突然断了,二话不说,攥着拳头扑了过去。湘湘眼明手快,闪身挡在他面前,猛地将他推了回去,转身正色道:“请问这位是不是苏铁医生?”
青年医生眉毛一挑,颇为诧异,胡湘湘将刚领到的单子递过去,冷冷道:“我是胡湘湘,以后请多多指教!”
苏铁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撇撇嘴走了,湘湘也不多说,进屋洗了手找出一个托盘和药品,回来就势蹲在湘君面前,直到她动手处理伤口,湘君才觉出疼痛,原来刚刚来的路上她不知道踢到什么,鞋子破了个大洞,脚趾甲拖落了两个,鲜血淋淋。
忙完这些,小满硬把湘君载回家,准备一会送饭过来。湘湘送走两人,听到屋子后面有奇怪的声响,转过去一看,只见苏铁医生正在简易搭建的小棚子里忙活,棚子不过一人来高,里面有个煤炉子和小桌子,煤炉子上一个黑漆漆地锅里煮着什么。
湘湘定睛一看,桌上不过是油盐和面条,苏铁医生却有如做御膳,一根根面条排齐对准,脸色无比凝重。
湘湘苦笑道:“苏医生,我家住得近,我哥马上会送饭来,别做了!”
苏铁淡淡瞥她一眼,继续排列面条,等面条都对齐了,突然开口,“你不是去重庆做官太太享清福,何必回来凑这个热闹!”
“长沙是我家,不回来我去哪!”湘湘没好气道:“你才是凑热闹!”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辣椒脾气!”苏铁丝毫不以为忤,笑道:“史密斯教授要我向你问好,谢谢你在长沙的招待和帮助。”
湘湘接待过的援华医生何止十个百个,一时也想不出他口中的教授是谁,绞尽脑汁回想,苏铁看出她的苦恼,也不解释,在油盐面条和烧滚了地水之间左看右看,终于下了决心,笑眯眯道:“听说你家东西很好吃,以后能不能让我搭餐?”
湘湘瞠目结舌,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果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湘湘看了看小棚子里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明显营养不良的某人,重重点了头。
第六章 **三十二年十一月十八ri(1)
“我对不起你,打完仗,要是我还活着再跟你离婚!”
湘湘把混合着各种味道的一张薄薄的纸看来看去,因为看得太多次,纸周边已经磨损,而几处折痕都开了,分成好几片,一拿起来就摇摇欲坠。
苏铁将食盒洗干净拎到后头,看到转角阴影中的人,微微一怔,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在她身边坐下来,仰望着天空一朵悠游的白云,嘴角慢慢勾起。
湘湘斜了他一眼,轻声道:“姆妈说要我谢谢你,她的身体好多了。”
“骗你的,笨!”苏铁丝毫没有承情的习惯,冷冷道:“她还能活多久你会不知道?你们女人真麻烦,最喜欢自欺欺人!”
“关你什么事,我乐意,你再这样讨厌小心我不干了!”湘湘哪里是能受气的,这些天在他手下没少被他冷嘲热讽,反正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对,环境苦条件差,人还特别少,她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的活,有时候真想甩膀子不干了!
苏铁笑容更盛,扳着手指头算账,“现在大米至少30元一斤,你爸爸的薪水合计约7块银元,不到3000元,不够买100斤大米……”
关键不是大米的问题,还欠他大笔医药费呢!湘湘被戳中死穴,蔫了半截,拂袖而去。
苏铁笑容渐渐消逝,将手挪到一旁,慢慢落在她坐过的位置。无比轻柔地抚摸,感受那种人类地体温,直至自己的心热起来。
傍晚,院子里早早点起一盏灯,就着星光和灯光,胡十娭毑和胡刘氏凑在一起改衣服。好不容易在街上一户老邻居的铺子借了块地方接活,不卖力做实在对不起每月作为租费的大米。
秀秀带着毛坨回家时。从门缝里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秀秀咬了咬唇。示意毛坨叫人,只是聪明的小家伙似乎故意装作没领会她的意思,将身上地包袱取下来放在门口,默默爬到狮子上去守候,目光直直看向街口的方向。
秀秀明白过来,往台阶上一坐,捧着脸看着提回来地一袋腊肉发愣。毛坨也不理她,捡了根棍子当作马,一路拖着往街口走,果不其然,来回跑了两趟就看到湘湘,欢呼一声,扑进她香喷喷的怀里。
久别重逢,小家伙竟然记得自己。而且难得这般眷恋,湘湘满心酸疼,抱着他走到门口,门里面的人似有感应,猛地拉开,几人面面相觑。秀秀突然呜呜哭起来,扑通跪在胡刘氏面前,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姆妈,我对不起你!”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胡十娭毑闻到腊肉香味,连忙捡进来,蹲在地上一条条细细地看,啧啧称叹:“真好,真好。这下家里又可以顶一阵子了!”
毛坨笑道:“太外婆。大爹说小舅舅拿的米要是不够,给家里搭个信去。他们马上送来!”
“米?什么米?”胡十娭毑和胡刘氏交换一个眼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胡十娭毑最先反应过来,将气死风灯拨亮了一些,扶着墙颤巍巍走进后院的库房,打开米缸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米缸空了两三天了,这些天都是在吃南瓜,她仍不死心,一个个坛子打开,空的,空的,空地……她双腿禁不住地颤抖,扶着一个大坛子慢慢坐到地上,要不是怕外头的人听见,真想嚎啕痛哭或者痛骂一回。
化生子!化生子!她终于不想强撑,从库房里顺便摸出拐杖,临出门,湘湘正把腊肉送进来,接过灯四处转了一圈,暗叹一声,扶着胡十娭毑出来,竟不知该如何劝慰。
那家伙实在没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竟然还有心思从老家骗米出来,钱没拿回来一分,米也没送回来一粒,要是爸爸知道真是会气厥过去。
秀秀倒也看出不妥,拎了最大的一块肉进厨房,就着微弱的煤油灯一一看去,不由得心底发凉,南瓜粥、煮南瓜、野菜、朴辣椒……菜里一点油星子都没有,他们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小满从乡里搬了那么多东西,到底弄到哪去了!
秀秀回来了,湘湘心里似落下一块大石,一门心思捧着杯茶坐在电话旁,就着熹微的星光一遍遍确定电话的位置,生怕到时候摸不着。
毛坨在她身边守了一气,发现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怎么来劲,十分沮丧,只得偃旗息鼓,抱着茶壶里里外外四处转悠,等几人杯子空了就如同得了大任务,乐颠颠地加水。
有些消息,湘湘既想知道又不敢打听,有些人,她想见到又怕见到,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她有了“三急”之意,却始终不敢离开电话,懊悔不已,将杯子放下来,憋了一会才起身。
说来也巧,没走出大门,电话果然凄厉地响起,她扑上去抱住电话,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完全没了刚才地紧张,讪讪应了一声,轻声道:“肖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明天你跟苏铁到医院来。”
“为什么?”她悄然战栗,脑海中不可抑止地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你不要激动,听我慢慢说。我也是刚接到消息,石门失守,常德危在旦夕,石门守军一个师几乎全军覆没,那叫彭士量的师长殉职,军医说,那位英雄身中四弹,有两颗子弹贯通胸腔,还有许多伤员无法救治,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尽……”
湘湘很想打断他,跟他说清楚,这一切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是血里火里都经历过的人,看惯了硝烟和死亡,什么师长士兵参谋,说起来好听,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到了战场上枪弹一视同仁。
只要有长沙的家人都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一定不怕!
她始终开不了口,默默听院长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甚至觉得好笑,也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这么啰嗦。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喘气,她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用呓语般地温柔声音道:“院长,你放心吧,我做好了当遗孀的准备,家里的黑衣服白花都是现成的。”
对方突然沉默下来,连呼吸声都消逝在静悄悄的夜色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挂了电话,没有道再见。
黑暗中,湘湘放下电话,依稀辨出一张神情凝重的脸,冲他凄然一笑:“爸爸,我不离婚了!”
第六章 **三十二年十一月十八ri(2)
第一次上门,一贯冷情冷静的苏铁仍有几分忐忑,在那对石狮子面前徘徊了好一阵,默默捕捉着院子里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那一种。
小满老远就看到有人在家门口晃悠,骑着车呼啸而来,想把他撞翻。不过,苏铁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看到车逼到近前,飞起一脚踢在石狮子上,轻轻松松跳了开去,小满收势不及,反倒摔倒在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毛坨探出头,冲苏铁lou出大大的笑脸,却发现找错了对象,转而对地下的人大叫:“舅舅,你在用苦肉计吗?”
小满哭笑不得,扑上去将他打横抱起打屁股,一边嚷嚷:“姆妈,救命恩人来了,好酒好菜摆出来啊!”
无人回应,客厅里灯火如豆,将整栋房子映得鬼气森森。
毛坨挣拖下来,冲进客厅小心翼翼扫视一圈,投入脸色最正常的湘湘怀抱,蒙着眼睛不敢看这出人间惨剧。
胡刘氏和胡十娭毑相携避开,秀秀把碗筷收好端走,空出“刑场”。
小满还当毛坨要跟他玩闹,几下蹦跳就进了客厅,刚要转身招呼苏铁,只听苏铁一声惊叫,身上已经吃了一记,胡长宁已经豁出面子不要,即使当着苏铁的面今天也要教训这化生子。
小满连吃几下,想到毛坨回来了,到底明白过来。不闪不避,扑通跪了下来,梗直了脖颈挨打。苏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昏暗的灯火里找到湘湘地眼睛,发现那里全无往日神采,幽幽如一潭死水。不觉心头一震,看得失了神。
倒是湘湘最先反应过来。和他的目光相接,心中似漏跳了一拍,慌忙起身相迎,将他往院子里引。毛坨也赶紧搬椅子泡茶,末了还小心翼翼提了盏灯来,当然,刚做好的腊肉和南瓜粥也没忘。
苏铁本来也是腹中空空。毫不客气,坐下来闷头吃了个底朝天,湘湘坐在一旁喝茶,看到毛坨那个拎着水壶等着的架势,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将他揽过来坐在腿上,默默看着苏铁吃饭。
一会,小满受刑完毕。耷拉着脑袋慢腾腾挪出来,一屁股坐在湘湘身边发傻。根本不用说,毛坨连忙给他搬了条小板凳,小满抓过湘湘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狠狠抹了抹嘴,头深深垂在胸前。
湘湘摸摸他的头。给他无言的安慰,小满闷闷道:“你怎么都不问,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教训我吗?”
“有了钱你都用不出去,何况是米!”湘湘苦笑连连,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