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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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无人回应,如同以前无数个夜晚。她敲敲脑袋,把留给顾清明的最后一边野兔子拿出来,这才脚步蹒跚地走出去。
果然,迎面而来的正是小穆,小穆端着盆水,满脸堆笑地给她行礼,又想起此时不是笑的时候,连忙抿紧了嘴,目光直直落在她的托盘上。
“湘湘回来了吗?”
看到娭毑脸上有笑容,小穆明显松了口气。赔笑道:“回来了,都回来了,是您孙女婿去接的,两个好久没见,正在厢房里那个那个呢!”
胡十娭毑轻笑出声,离开地脚步有力了许多,小穆看着她的背影。用力吞着口水,嘴角一咧。又努力绷着脸走了。
顾清明让小穆把水端进去,慢慢走到梧桐树下,努力平复心头的怒火——这个当口,他也不想生气,可更不想看着这个家毁掉。他不禁生出几分豪迈之气,以前是薛君山照顾一家人,现在薛君山没了。他应该挑起这个担子,不为湘湘,就为了这家人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们也是他的家人,他吃过胡家乡下和胡家娭毑那么多东西,甚至连聘礼都来不及准备,胡家何曾说过一句多话。
客厅里,小满正在收拾,这些天太忙。头发来不及剪,前额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睛,显得脸格外小,格外稚嫩,还带着些小痞子的味道。顾清明无奈地想。他确实还小,又被一家人这么宠着,想成熟都难,自己十九岁时也不过是个热血青年,镇日里做些不切实际地美梦,想办实业,想自己造飞机,甚至还想做总理……要不是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来,他哪里会有今日。
顾清明慢慢走到门口,一字一顿道:“把你一家带去重庆吧。我家在重庆有房有地。全部都归于你们的名下,作为聘礼。”他顿了顿。柔声道:“那么多部门都撤到贵阳和重庆,你爸爸地大学迁走了,中学都迁到湘西一带,你们何必放弃一切,在长沙苦捱?”
小满的瘦削的背脊慢慢直起,并没有与他满怀期待的目光相迎,而是定定看向墙上那张扬的笑脸,咧嘴一笑道:“娭毑姆妈身体不好,哪里走得动,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没所谓。”
他的声音轻柔,却有不容忽视的坚定,顾清明泄了气,不想回去跟湘湘针尖对麦芒,学着他们地样子搬了条小板凳坐在梧桐树下,看台阶上的秀秀做事。
秀秀面前的笸箩里不少各色纸片,还有做好的金条银锭,顾清明拿了一个银锭翻来覆去地看,想起有关那个混蛋连襟的风言风语,不由得摇头苦笑。
虽然胡家从不提以前的事情,顾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随便找个媳妇,父亲对家世清白而且一门皆是读书人的胡家虽然满意,收到不少情报后,对胡家这个大女婿却十分憎恶,一直让他成亲就搬出来另立门户,甚至连地方都找好了,就在小吴门地唐生智公馆附近,那里是第九战区长官部,守卫十分森严,又能与官长们常来常往。
放在过去,薛君山就是强占民女的恶霸,小满被他打断了腿,连湘湘也被打过,刘明翰吃了闷棍,躺了许久才能去南岳参加游击干部训练班,薛君山坏事做绝,到了这个时候弃恶从善,终于得到湘君的爱情和胡家的亲情,不得不说他真有运气。
人这辈子,到底怎样才对呢?他满心纠结,没来由地害怕,怕某天自己也壮烈了,丢下孤儿寡母,凄凄惨惨戚戚。
也是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他才知道以前的以血肉之躯报国的志向是多么可笑,他死了,他地小妻子要怎么办,哪里会有像他这样的好心人来逼她警醒,鼓励她坚强地活下去。
他突然觉得满心绝望,手一紧,银锭立刻瘪了。
秀秀见他一直拿着银锭翻来覆去地看,还当他喜欢,沉默着拿了几个塞到他手里,顾清明有些傻眼,将银锭送到笸箩里,朝她笑了笑,起身去找湘湘。
既然两情相悦,相聚的时间这么短,何必老跟她生气,凡事忍一忍不就过去了,炮火无情,不要到了阴阳两隔的时候再来后悔。
这时,湘湘端着盆出来,他连忙接过,在心中斗争了许久,硬着头皮道:“我乱发脾气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湘湘微微一愣,眼睛和嘴巴又成了同样大大的圆,顾清明看得好笑,又无比感动,自己稍微表现一点柔情mi意就能让她失态,何必再自寻烦恼,镇日跟她过不去。
两人心意相通,她的欢喜,不也是自己的欢喜,他心头一动,趁着接盆子的一刹那,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记,成功地使她苍白的脸染上红霞,鲜艳无比。
第十二章 **三十一年元月九ri(3)
秀秀做了一会,惦记娭毑在厨房里忙不过来,赶紧放下活计去帮手,没想到湘湘早就在切菜,而顾清明也没闲着,以她为轴心转个不停,不是为她擦那根本不存在的汗就是往她嘴里塞吃的,而胡十娭毑一本正经拿着锅铲在忙碌,眼角的余光止不住地瞟过去,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这一对不管是和好还是吵架,都让她妒忌万分,在她眼里,这就是夫妻过日子最好的模式,跟戏文里唱的那样,会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却不是像胡长宁和胡刘氏那样相敬如宾,更不能像湘君和薛君山那般巧取豪夺。
想起自己无望的爱,她听到心中有人在悄然哭泣,实在见不得他们的好,还是来到前院继续做金元宝银元宝。
有了顾清明他们在,也没有关门闭户的必要,门虚掩着,仿佛经受不住寒风的吹袭,不时动一动,秀秀一会看一次,每次都以为是期待的那个人,只是每一次都落空。
胡十娭毑在后头嚷嚷准备开饭,秀秀下意识地起身,一拉开门,门外赫然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秀秀呆若木鸡,直到那人轻轻敲敲她的脑门才醒悟过来,抱着他嚎啕痛哭。
刘明翰哪里还有以前那种白皙斯文,脸晒得黑黢黢的,晚上肯定找不到,笑起来牙齿白得发亮,肩膀也宽了,比以前强壮了不知多少,他个子高。整个竟有些虎背熊腰的架势,跟他过世地父亲倒有几分相似。
一走就是几年,刘明翰何尝不是满心酸楚,摸着妹妹的头安慰了几句,也明白她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干脆等她哭完再说。
听到哭声,胡十娭毑还当小满又作乱。随手抄起烧火棍就冲过来,看到那黑大个。眼睛一花,认定有人欺负秀秀,哪里肯依,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打人,刘明翰也不退避,转身将秀秀护住,硬生生吃了几棍子。胡十娭毑终于看出不妥,烧火棍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刘明翰推开秀秀,转身扑通跪了下来,低垂着头哽咽道:“娭毑,你狠狠打一顿吧,我对不起您老人家!”
“我的大孙啊!”胡十娭毑猛地抱住他的头,嚎哭不止。
刘明翰回来。胡长宁和胡刘氏精神都好了一些,刘明翰上了香,立刻上楼赔罪,跟两人不知道说了多久,胡十娭毑催了几次才应下,将父母小心翼翼扶下来吃饭。小满对他的转变十分好奇。更眼红那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连连突袭,刘明翰被他缠不过,只得拖了衣服让他欣赏个够。
天这么冷,刘明翰竟只穿了一件单衣和一件棉衣,小满帮忙扒了下来,看到那黝黑壮硕地上身,不禁啧啧称叹,口水横流。哥哥回来。秀秀像是找到主心骨。哪里舍得离开半步,看到哥哥变得更像男子汉。在台阶上捂着嘴巴笑,满心自豪。
胡十娭毑出去,湘湘和顾清明正中下怀,配合默契地做好饭菜,胡十娭毑回来一说,湘湘把锅铲一丢就走,顾清明只好跟上,湘湘的手还没来得及在围裙上擦干净,看到一个黑大汉站在梧桐树下,不禁呆住了。
阳光倾泻,仿佛给他全身镀了一层金,这哪里是她那斯文儒雅地大哥,明明一个土匪!这时,顾清明闪身而出,遥遥向他伸手,笑道:“我是顾清明,湘湘是我堂客!”
小满在他背上戳来戳去,吃吃傻笑,刘明翰满脸赧然,拎开小满,迅速穿上衣服,紧紧握住顾清明的手,轻笑道:“湘湘从小就调皮,妹夫的任务艰巨啊!”
这淡淡的一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相视而笑,顾清明正色道:“等下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在南岳的事情,我以前不了解,对游击战很有偏见,这次偶尔看到你们副教育长叶剑英的讲义,觉得很有道理,加上这两次会战你们帮了不少忙,很想学学。不过,还请大哥不要笑话妹夫见识短浅才是!”
刘明翰大感意外,忙不迭应下,小满摸摸后脑勺,怎么也不肯相信被以前手无缚鸡之力地大哥轻轻松松拎开来,颇为不甘,用力戳他的手臂,湘湘也在恼恨他拆自己的台,也凑上来戳。
电光石火间,阳光突然亮得刺眼,悄无声息地撒在两张相似的稚嫩面容上,仿佛把几年的光阴缩成短短的一瞬,两人从未长大,他也从未离开。刘明翰唏嘘不已,带着无奈的笑容,举着手臂任两人戳。
两人很快吃到不自量力的苦果,刘明翰还没有出声,两人倒哎呦哎呦叫疼。顾清明头皮发麻,将湘湘拉回来,正想叫台阶上观战地娭毑开饭,只见湘君的房间门口人影一闪,关于这对青梅竹马的消息立刻传到脑海,心头似漏跳了一拍,不禁有些失神。
摆上祭品,一家人才坐定开饭,餐桌上自然不见湘君,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忘记了这个人,秀秀仍然跟往常一样,把饭菜送进房间,自己则装了一大碗出来坐在台阶上吃。
刘明翰显然没明白怎么回事,食不甘味吃了几口,闷闷道:“大妹不想见我?”
“跟你没有关系,你好好吃饭!”胡长宁淡淡解释,将腊肉推到他面前。
顾清明眉头一挑,满脸关心道:“大哥,听人说你上南岳前在医院住过,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姓薛的打的!”刘明翰刚刚开口,胡十娭毑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冷道:“过去就过去了,不要说死人的是非!”
刘明翰瞥了客厅地方向一眼,脸色一黯,把筷子堵在嘴里,也堵不住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回连顾清明都有些下不来台,湘湘赶紧安抚,随手在面前夹了一块什么东西送到他碗里,他难得享受这种待遇,笑意盈盈地盯着湘湘,一边把朴辣椒送到嘴里,脸色立刻煞白,忽而又变得满脸通红,汗涔涔而下。
湘湘眨巴眨巴眼睛,丝毫没明白怎么回事。也怪不得她,他明明就号称走南闯北,什么口味都能吃,不怕辣,平时跟他吃饭的时候她都是做贼一样,哪里会注意到他从来没吃里面的配料辣椒。顾清明与她晶晶亮的眼睛对上,气得头顶冒烟,拍案而起,大喊道:“水啊!”
“水!水!水!”湘湘终于醒悟过来,哇啦啦大叫一通,立刻起身找水,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有凉水,满屋子乱钻,让人哭笑不得。
这边的热闹也吸引了秀秀,她探头一看,连忙把门口小桌上给自己和小满备下的凉水壶送过来,顾清明终于解拖,一壶水下去,颓然坐倒,又看到那亮晶晶的眼睛在面前闪啊闪,突然有掐死她的冲动。
一团混乱之后,秀秀笑吟吟地出去守着,大家笑容未褪,突然听到秀秀惊恐的尖叫:“快来啊!姐姐不见了!”
第二卷完
第三卷 长沙陷落 第一章 **三十一年元月二十五ri(1)
今天在岳麓山下举行祝捷大会,除了胡十娭毑和湘君,一家人都去了,胡十娭毑其实也想去看看热闹,只是看看家里这一摊子,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