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山本)漂浮-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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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邪的死，跟李桑有关，的确。
进一步说，跟陌上琛也有关。
陌上琛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人欺负。具体的原因，梦邪也记不大请，大概是因为穿衣服的原因，一年级的时候小女孩就开始打扮了，陌上琛从小被当男孩子养，穿一身中性化的衣服，自然被那些追求美的小姑娘视为异类。为此，梦邪为陌上琛打过很多次架，有一次打了班里最受男生欢迎的女生，被一群男生围起来打，陌上琛就扑过来护着梦邪，替她挨拳头。
只是一年级的时候，陌上琛就表现得跟一般孩子不大一样，她也会反击，但通常都默默忍受，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听别的女生讲嘲笑的话。如果有女生对她动手，她就翻倍打回去，然后往往也被男生围起来打。
梦邪心目中，陌上琛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有一次两人的父母带他们去参加婚宴。
敬完酒，大人们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孩子身上，有人率先问各家孩子的梦想是什么。
那么小的孩子谈何梦想，不过是乱讲讲而已。
有孩子说，相当主持人。有孩子说，想当宇航员。什么都有，芭蕾舞演员，飞行员，明星，歌星……
问到陌上琛的时候，女孩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述，思忖了一会，说了两个字。
“台阶。”
一个词把一桌的人说笑了，有的大人，从自家孩子那里听说了陌上琛的事，便打趣说“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听到这话，梦邪立刻狠狠剜了对方一眼。
见周围人不解，陌上琛便解释。
“我想做后人的台阶。在某个领域上，不断向上爬，一直站到顶峰，没有路了，就躺在那里，成为后人前进的台阶。”
这番话引起不小的反应，有的大人赞不绝口，说这孩子有抱负，也有的大人摇摇头，说这孩子一辈子太辛苦，不会享受生活。
这时候一个孩子大叫起来：“那算什么理想，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她瞎扯，我们学校播过一个短篇，就是一个人爬楼的，爬到顶上就变成台阶了，没创意，切！”
大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小陌上缩了缩身子，在众多目光下红了脸，不再说话。
问题又问到了梦邪身上，小梦邪高傲地抬头，说：“我要当英雄！”
同样是个模棱两可的理想，大人们褒贬不一。
只有陌上琛，小声地说了一句，很轻很轻，但梦邪听到了。
陌上琛说……
那我，就当坐在路边给英雄鼓掌的人。
大人们谈话渐渐变味，饭桌上也暴露出一些人虚荣的嘴脸，绘着夸张花纹的低俗桌布下，两只小手紧紧握着，见证着这份纯真的友谊。
我想当英雄！
那我，就当坐在路边给英雄故障的人。
……
而现在，八年过去了。
梦邪毫无疑问有资格被评为“英雄”。
但那个坐在路边给英雄鼓掌的人，却永远回不到她身边了。
八年的时间，梦邪从一个傲气十足的小丫头，成长为叱咤风云的陌上桑分店主，她同时有着多个身份，不仅在复仇者中名闻千里，也以一个业余车手的身份，被见证她奇迹的人铭记。
同样，八年的时间，让陌上琛从一个孤僻平凡的小丫头，成长为即将步入名校的大学生。八年来陌上琛同样走得艰辛，在学业上，凭借着自己的勤奋，终于让自己的父母，为自己骄傲。她也终于成为了大人聚餐时饭桌上的热点，往往是夸赞声不断，谁也不记得，八年前这个丫头被嘲笑时的光景。
八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人忘记。
陌上琛忘记了，她曾遇到过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说，她想成为英雄。
八年前，一只兔子说，她想成为英雄。
八年前，一只绵羊说，她想成为，坐在路边为英雄鼓掌的人。
可是八年后，兔子真的成为英雄了。
而绵羊，却忘了兔子。
……
但是梦邪不怪陌上琛，即使心底希望陌上琛能想起自己，她也不希望这个愿望真正实现。
八年前梦邪是怎么死的？
跟八年后陌上琛的死因相同，车祸。
八年前的某一天，两个小女孩第一次不在父母的接送下过马路。
八年前的那一天，也正是李桑动身去她们世界的日子。
重构这种事，说起来挺动听，其过程，很血腥。
八年前走在马路上的小女孩看到了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渐渐呈现出人形，吓得愣在原地。
李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个小女孩看到。
那是李桑和陌上琛命运里的第一次交汇，两人没有对话，甚至，陌上琛只在李桑的记忆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李桑从未想过，那个看见他重构的小女孩，今后会在他最难熬的日子里，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
陌上琛站在马路中央，已经吓呆了。
梦邪浑然未觉，走到马路对面才发现同伴仍站在路中央，一脸惊恐。
已经红灯了。
梦邪飞一般跑过去，推开陌上琛。
跌坐在地上的陌上琛看见了梦邪，看见她的身子，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飞起来，然后，她的头部砸在地上。
然后梦邪不动了。
地上的血，流淌着，一圈一圈蔓延出更大的半径。
就好像她们上次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五角前一袋，有果味的冰水一样，摔在地上时，塑料袋破了，水流了一地。
为了那个陌上琛还哭了，因为最喜欢喝草莓味的冰水。
……
梦邪的父母差点跟陌上琛的父母打了官司。
……
李桑只得出面，修改了梦邪父母的记忆，用幻术骗过所有目击者，然后，他临走前带走了梦邪渐渐冰冷的身体。
犹豫了片刻，他望向陌上琛那双空洞洞的黑眸。
一阵心痛。
因为毕竟，一切是由他引起。
也许是幻术除了差错，他让这个小女孩看见了自己。
于是，李桑抹去了陌上琛关于梦邪的一切记忆。
……
八年后，当梦邪有足够勇气承担事实真相时，李桑把陌上琛的事告诉了梦邪。
而得知对方不记得自己的梦邪，竟只是报以一笑，答道。
这样便好。
……
想让琛回忆起自己，想让她记起这份儿时的友谊，又害怕她因为那段记忆，而自责，受到伤害。
所以，那是梦邪，一生都实现不了的愿望。
陌上琛擦干眼泪，还有些不相信，干脆哼哼一声。
“真的？”
声音里似乎都透着委屈。
梦邪苦笑，用力点头。
“真的。”还想再补充一句“骗你干嘛”，又觉得这样说不够真诚，便没说出口。
陌上琛又沉默了一会，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梦邪知道她在思考着该问什么。
毕竟，陌上琛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本来脑袋已呈浆糊状，扶鸾那家伙还拿了根棒子把她的脑袋搅得更乱。说到底，还是李桑店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肯把真相告诉琛，害得他们一帮人都跟着倒霉……
扶鸾，你以后去写小说吧。
当听完扶鸾的解释后，梦邪这么感叹一句。
能骗过思维灵敏的琛，的确不容易。
早晚要知道真相，琛这种孤僻的性格，必须改变。
“那么……”想了一会，陌上琛怀疑地问出口。
“为什么那个店主这么爱我？”
梦邪有些意外，她倒没想到陌上琛会问这个问题。
梦邪反问了一句。
“你爱山本武吗？”
“唉？！”
陌上琛一愣，膝盖上的托盘都差点被抖下去。梦邪眼疾手快地扶好托盘。
“问……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陌上琛支吾着，眼睛就往门口扫。
“那少年不在，放心，这个问题很重要，你用心回答就好。”
“可是……说‘爱’的话……”
陌上琛没声了，所在床头，又开始想心思。
她想到很多。
包括这个世界里，自己跟山本经历的种种，以及上辈子，她端着咖啡彻夜看着山本挥剑时的时光。
前世，他是她的阳光。
今生，他依然是她的阳光。
……
“爱。”
想了很长时间，女孩鼓起勇气承认。
梦邪笑了，漂亮的蝶形眼眸笑得弯弯的。
“那不就行了。”
“这个……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把你的疑惑说出来。”梦邪依旧笑，好像陌上琛已经被她说服了似的。
“我跟那个店主完全没接触过吧，也不在同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人啊，这是什么概念……”
“就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山本武对你的意义一样。”
梦邪打断陌上琛。
那句话，一针见血。
陌上琛立刻没声了。因为那句话，的的确确，比任何的花言巧语，都有说服力。
……
就如同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山本武对你的意义一样。
……
即使身在两个世界，那个少年依然成为了你的阳光。
即使身在两个世界，你，也依然成为了李桑店主的阳光。
人总是以为，自己是孤独的，自己是寂寞的，自己是独行的。
其实早已在不经意间，自己的一个笑容，自己的一个眼神，自己的心灵，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性格……早已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在别人的新房里，扎下了深深的根。在别人的心室壁上，绘下了色彩斑斓的一页。
你知道么，你总以为，自己一无所有，自己分文不值。
可是你知道么，你的存在，同样是我们心中的阳光。
活着，便会被人爱着，无论那些爱，是否有声音。
活下去，就有机会被人爱着，无论那些爱，你是否知晓。
你的很多话，不经意间说出。
却成为了书写在他人心灵上的文字，成为了綉刻在他人生命里的年轮。
梦邪伸出手，拍在陌上琛肩膀上。
“你总以为自己是孤独的。”
“其实不是这样。”
“你一直被人爱着。”
“你不是一个人。”
“陌上桑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不要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幸福。”
“你付出了很多，那些努力，我们有看到。那个少年，他也心知肚明。”
“你有幸福的权利。”
“你的努力，你的勤奋，你的坚强……那些被你自己忽略的优点……”
“感染了我们很多人。”
陌上琛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梦邪伸出两只手指，戳在琛脸上，让她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个笑容。
“所以，请幸福。”
其实陌上琛的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因为她那个时候，既想哭，又想笑。
……
“谢谢。”
梦邪的手被琛反握住，她耳畔听到琛轻轻地说。
于是梦邪回握着那双手。
……
该说“谢谢”的，明明是我。
没有你，我怎么熬得过那八年的漫长岁月。
……
两个女孩，一个坐床上，一个坐床边。
她们头抵着头，微笑着，流着眼泪。
那是感动的泪水，混合着对生活的感恩，对对方的感激，以及绵长而温柔的祝福。
两双手紧紧握着，衬着白色的床单。
就如同八年前。
时隔八年后，两双少女的手紧紧握着，依然见证着，这份纯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