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万岁-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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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养的遗!我大平泱泱之物,岂由他说要就要!”
方恺听着,脸色些发黑,显然也是不满北戬这封国书所请诸事,只不过他身为枢密使,不能和江平这样骂将出来。
江平转身面对圈屋中众人,又哼道:“要我说,就该让狄小子这回编了北境三路大军,纵兵而上,直敲它北戬边关大门,问问这向得谦究竟知不知耻!当皇上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好欺负不成?!”
一屋子人听了,一下子都冷了脸,却也没人出声。
半晌,方恺才寒声一笑,瞪着江平道:“这话你也就能当着我等同袍们的面说说,倘是上了大殿,量你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儿来!且不提中书那些向来主和不主战的人,单说皇上,又岂会愿意发兵北戬?待一会儿皇上来了,你且记着管管你这张嘴,万莫撩了天子逆鳞!”
她不禁微微蹙眉。
向来都知道皇上胸有雄图,而她自打入朝以来,更是一直都以为皇上意在用兵北戬,怎么眼下听这些枢府老将们说起来,倒像是自己长久以来都会错了意?
于是她试着微笑,探问方恺道:“照此说来,皇上竟是不豫再兴兵事?我原还道皇上欲图北戬,险些就说了错话儿”
方恺的目光瞥向她,“你道此次狄念去北境是要如何重编三路禁军?他是奉诏精减兵员去的!倘说国中有谁最不愿大兴兵事,那必属皇上无疑。”
卷三 景宣元年 章一一七 北使(下)
孟廷辉一下子就怔了神儿。原以为狄念此去北境是要遣兵排阵的,谁知竟是奉了旨意去裁撤禁军的!
不过细想想,若照皇上的性子,这事亦不足为奇。
当年上皇与平王一统四国之后,为防降地生变,诸路禁军、厢兵都只增不减,数年下来兵务冗杂,单是粮响一块儿便让朝中三司没少费过心。
且说当初王奇那案子,不就是青州大营的月头银最先惹起来的?再说柳旗禁军哗变化一事儿,不也是因为潮安北路转运司意欲减压其粮响引发的?
况且北境诸路禁军数众,想那潮安一路便连有八个营砦,那些士兵们亦非皆是精壮强悍之辈,其中必有不少鱼龙混杂充数之人,此次将三路禁军裁减重编一番也是对的。
她慢慢垂下眼,心中恼起自己来,怎的竟会误会他如此之久。
他既是欲养百姓,自是要减轻些民赋担子,而北境互市所得之利正好可以用来垦荒购地,为那些将被裁撤下来的禁军士兵们安家置业。
当初他亲赴北境勘视数十个营砦,想必就已想好了将来要这样做;且他当年之所心会因营砦松颓而大动肝火,根本不是因他想要用兵北戬,而是顾忌将来一旦裁减兵员,这北境一线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坚固无催。
原只道他会如他的父王一样,非征伐拓地之功不足以立其帝威,可他心在天下,又岂会只知逞其穷兵黩武之欲的人!
她妄言自己了解他,而今却需别人之言才能看明白他的心思,当真是羞愧万分。
如此说来,北戬此次国书所请诸事,倒真是给皇上及二府摆了道难题。
若要驳其所请,谁能保北戬不会于边境滋事?但倘是允其所请,那大平国威又将何在?
想着,她心头便似被虫蚁噬咬,也觉得这北戬皇帝向得谦是当真可恨。
“老子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江平兀自甩手道:“不如你我几个今夜大劝皇上一番,横竖出兵大干一场,说不定没个一年半载的便能破其都城,叫向得谦披白戴草地出宫跪下来喊爷爷”
方恺立时打断:“北戬仗其边境天险易守难攻之势,当初便占了大便宜,这二十年来更是养精畜锐、厉兵秣马之态又岂是能小觑的!我大平经四国战火烽烟乃得建朝,而今天下民生方缓过来了些,安能因众将之逞名求功而致百姓血涂原野?况且北境以南诸路正是原中宛降地,倘是北境一旦大动兵戈,你知那些降地臣民不会趁机有所反举?”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孟廷辉亦在心中暗暗点头。以北戬如今之国势,便是出兵亦难言一定会胜。何况纵是胜了,这其间又要赔上多少士兵百姓们的性命
方恺歇了歇,又低声道:“在此一事上,皇上所虑颇详,你们切莫再用当初揣度平王心思的那一套来揣度皇上。皇上与平王,是有大不同的。”
“方将军所言极是。”一旁的签知枢密院事,安茂林点头称附,又对江平道:“江将军也莫急,待一会儿见了皇上,且探探皇上心思如何再说。”
江平横眉就要再言,却听外面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有个小黄门探进半个身子,瞅着众人道:“怎的,诸位将军在议什么大事儿呢?连咱家通传都听不见,竟也不也出来迎驾?”
众人瞬时起身,孟廷辉亦慌忙站了起来。
不待众人走进去,那小黄门便推开门来侧身恭让,英寡就着一夜雪色冷光迈进屋来。
里面的人纷纷垂首,行礼道:“陛下。”
方恺更是上前两步,恭道:“陛下恕臣等迟迎之罪。”
英寡抬眼将所在诸人慢扫一圈,才脱下满是落雪的大氅,交由小黄门,道:“无碍。今夜雪大,未诏卿等入觐,便是不想劳卿等受这风雪之寒。”
小黄门将门仔细掩好,搬了椅登到案前,又倒了杯热茶,然后才一声不吭地退到屋角立着。
英寡直身入座,抬手示意众人亦坐,直截了当道:“朕是同中书议过之后才来这儿的。”他见老将们脸色皆有所变,却不给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但朕却要问问你们,倘是如此,这北境沿路禁军又将如何?”
狄念前脚刚走,京中便出了这等事情,当真是让人难以定夺。
倘是驳北戬之请,为防其借机滋事,必不能大裁北境禁军;可如此一来朝廷的担子亦不能有所减轻,怎么说都是被北戬占了便宜。
方恺等人对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显然又是惊讶又是满意,但却没人立刻吱声,皆在沉眉低思着,试图拟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孟廷辉始豫军务,不敢在这等大事上随口乱言,便轻巧地退到一旁案边,默默地研起墨来。
英寡见无人应声,眉头不由微陷,道:“朕欲允其半数之请。”
众人皆惊,孟廷辉手上动作也随声一停。
他脸色微暗,又道:“允其共裁边军之请,却不允其以敌国修好之礼重定盟誓之请,允其减压岁赐遗之请,却不允其弟兄之称之请。”
方恺拧眉,“这”
可却说不下去。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如此方是最上之策。虽是略让了北戬一让、少了每年的几万岁贡,可大平依然能得互市之利,北境裁军之策可顺势而行,而国威亦不会有所损减。
江平在后忍不住出言道:“陛下所计尚全,然若北戬虎狼之心,将来出尔反尔又如何?”
英寡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甚是凛利:“朕今夜来此,便是要与尔等重定北境裁军之事。论眼下形势,必要将原先所计裁兵之数缩减一番,再留几个大砦重筑一番,三路合军调兵之事亦不可免。”
众人脸色皆是凝肃,听得仔细。
他又道:“如此我境虽依约裁军,却可防北境突然生变。东西二面裁军一事先暂缓止,倘是将来果有数,便从东西近路调兵北上。”
这些俨然是他都已想好了的,在场亦没人驳他此计。
他冷眸侧身,冲一旁道:“拿图来。”
立马有人奉上地图,他站起来,长臂一揭,那一幅硕大的兵砦防略图便横摊在案。
孟廷辉悄悄走近,将研好的墨搁在案上,又递了支笔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紫毫的动作极其自然,然后便蘸墨点在了地图的东北角。
但他与她之间这极其自然的模样却令在场数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哪里像是皇上与臣下?
分明就与当年上皇与平王相处时的模样所差无几。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一八 正旦大朝会(上)
墨点飞溅,他悬腕而顿时便已勾点了青、庆、晋、均、元、汾、辰、明八州,道:“此八州布重兵留防,其余营砦依之前所定裁减兵员。”
北境沿路营砦虽多,但属这八处最为要塞。
他又拾笔一划潮安西北角的岷山与临淮正北面的澧江,道:“在此二处新筑城营。”
方恺在侧道:“倘是在岷山以南筑城,怕会被北境瞧出端睨来。”
英寡用力一抿薄唇,皱眉道:“非筑不可。否则倘有万一,这二处更是难以收夺。”
江平僵着脸仔仔细细地将图上圈点过的地方扫视一遍,手指点上去,道:“陛下,吉、虔两州虽不沿境,然降地之内亦不可轻心,需得同时防范才是。”
英寡点头,“便再加上此二州。北境三路原禁军马步兵共十八万三千人,着狄念此番先裁至十二万,其中八万分屯于这图上所定之十州一山一水,剩下四万则散屯于其余营砦。”
方恺低声与安茂林说了几句,然后又道:“陛下,何不待正旦大朝会上探过北戬诚欲裁军多少之后,再定我朝欲在北境留屯之兵马之数?”
“如此恐怕会来不及。”英寡摇头,眉间愈紧,“今夜枢府必得先将札子下往北境,使狄念知晓此议,顺便使沿境一路的诸军留后催探马看看北戬近日来的动作,一旦有报、亟呈为善。”
一众人围着长案严肃而飞快地商议着,她便站在一旁仔细地听他们所说的话,又静静地看他这副冷肃认真的样子。
他是天生将领帅风,笔尖似是剑锋,挥腕之时地图上亦似有千军万马闻势而出,奔腾之阵有如滚滚墨流,尽数凝往他所点的营砦之处。
若无当年亲上北境勘视数十个营砦,只怕他此刻根本无法像这样定策神速,连枢府老将们亦不能疑他之议。
是以亲历亲见,方能决国之大事。
她微微叹息。
这个男人内心是如此骁悍,然外表却是极尽沉敛之态,纵有挥枪叱马、统驭万军之能而,也不愿这天下苍生受苦一分。
与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王,是多么的想像,却又是多么的不同。
待裁军之事议定,英寡想了想又道:“狄念此番事成之后,枢府不必急诏其回京,便使他留于北境坐镇,三路兵务,上达枢府、下敕狄念。”
案前几人眼底都小惊了下,安茂林率先道:“狄念初涉边路军治,陛下付其如此重权,是否欠虚?”
英寡摇头,“三路合军调兵、重编布防,非一路都部署能辖,不若由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出身的狄念统筹帷幄,倒能让边路诸将伏服些。如此也好过从京中遣大将坐镇北境,以免北戬生出疑心来。”
他稍顿,又斜眉去望方恺,意有所指道:“当年已殁武国公年方二十便叱咤疆场、名震五国,将不锻不成材,狄念在京畿禁军中能够立威,想在北境亦不会有所差误。”
方恺眉头一下子沉了些,许久才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料想狄念不会负了皇恩及这狄之一姓。”
英寡扔下手中的笔,靠上椅背,目光寻了半天,才看见立在角落的孟廷辉,脸色不禁缓了些,冲她道:“枢府札子今夜须下北境,你留院与诸位都承旨们将札子拟定后再回府。”
她点头应道:“陛下放心。”
兵事决议她虽出不了力,但拟文除旨她总是可以胜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