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流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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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从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表情,庄严又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状似激动地掐了他一把,“这回总该记得了吧,你回老家看过大姨吗,我听说她的病总是发作,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转……”
“好,好了很多。”从飞哆嗦了几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原来是流云表弟,这么久不见,真的差点认不出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奸人所害,被迫投水,幸为陆府所救,而后便一直待在陆府,现任总管一职。表哥你何时来的大兴城,若无地方歇脚,可暂住陆府,子澹少爷不会介意吧。”她最后一句话却是朝陆子澹说的,见李文仲的这架势,分明是看上了从飞的武功,想收为己用。庄严怎会让他得逞。不说艳羡李文仲与陆子澹之间关系到底如何,若是从飞入了肃王府,以后要见面都是难事,更不用说有所差遣了。
陆子澹果然讲义气,笑道:“既然是流云的表哥,又有什么打紧。我府上正缺人手,就让从飞随我们一起回去吧。”从飞自然求之不得,感恩戴德地谢了,眉飞色舞地站到庄严身后。
李文渊终究年轻,藏不住心思,见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多少有些懊恼。他怎么会不知道李文仲的本意,但眼见着从飞被陆子澹不费吹灰之力收归门下,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脸上也不大好看。反倒是李文仲,仍一脸和蔼笑意,眼中似乎还很真诚。
他起身笑道:“今日还真是凑巧,从壮士竟与流云是多年不见的表兄弟,亲人相见,可喜可贺。本王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就只有这方佩玉还算拿得出手。今日就借花献佛,送与从壮士,也好交个朋友。”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方纯净白玉,既要放到从飞手里。
从飞忙道不敢,怎么也不敢收,庄严拍了他一把,浅笑道:“表哥,肃王爷对你如此看重,你怎好拒绝,还不快收下。”
从飞从小就对庄严言听计从,此时虽然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但这声音却是熟悉的,也不多加考虑,伸手就接了下来。李文仲这才舒心地大笑起来,眼神却偶然朝庄严瞄一眼,颇有深意。
从飞对面前面目全非的庄严仍有怀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看,似想看出什么端倪,但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一脸茫然,庄严就知道这个木头尚未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场合不便,她当真要拉着他出门,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个清楚,免得他如此表情。
李文仲与陆子澹倒也相见甚欢,两人且说且笑,其乐融融。不过,两人都很默契地不谈政事,只关风月。庄严早知陆子澹学富五车,博闻强记,看他侃侃而谈也见怪不怪,但没想到李文仲也非俗人,诗词歌赋竟一样也难不倒。庄严也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转念一想他是李闻持最大的对手也就释然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偏西,宾主皆宜。
到傍晚时分,庄严这才打着哈欠,推着陆子澹的轮椅从西岳楼慢悠悠地晃出来,从飞则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脸上仍是一片狐疑。
第二十九回
九
行至瑞王府,众人刚在门口下车,就见容婆婆从里面迎了出来。“陆少爷,你们回来了,王爷刚才还一直叨念着呢。”庄严把从西岳楼打包带回来的糕点递给容婆婆,笑着回道:“出去玩了一趟,所以回得晚了些,不过也正好遇到我表哥,还真是巧合。”
转身对着身后仍呈痴呆状的从飞道:“表哥,这位是瑞王府的二管家容婆婆,你快上前见礼。”从飞仍是傻傻地看着她,眼睛朝容婆婆瞟了一下,没有作声。庄严实在受不了他的迟钝,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把,他才猛然醒悟般地“啊”地叫出声来,终于朝容婆婆施了一礼。
容婆婆虽然有些疑惑,但并不多话,只是勉强笑了笑,道:“原来是流云姑娘的表哥,真是——呵呵,还真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这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过了,面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不管哪只眼睛也看不出英雄的模样,可惜了这好相貌。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怎么也不会说的,且不论这傻小子的表妹是陆少爷跟前的红人,就是对自己,流云小姑娘也是礼数周到,从无不敬,有什么好处总忘不了给自己留上一份。这不,手上这包糕点,她清清楚楚地认出上面有西岳楼的字样,上次在园子里瞧见高王妃吃过,听说要一两银子一盒,自己怎么也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庄严听着容婆婆恭维的话心里也只觉好笑,从飞么,人是不错的,武功好,又老实善良,脑子也不笨,以前她还老夸他几句的,但眼下他这副表情,实在与少年英雄相差太远。跟容婆婆寒喧几句,她便拉着“少年英雄”朝梅园奔去,陆子澹则在众人簇拥下去了李闻持的书房。
进了卧室,庄严正待说话,忽然发现从飞脸色一变,原本的痴傻之色陡然消失,这一愣之时,就有一把寒剑架上了她的脖子。不由得叹气、好笑,好像最近自己的脖子跟那些兵刃犯了冲,细想想从到陆家起,这已经是第三把架上脖子的剑了。
见庄严不惊反笑,从飞脸上愈发严肃,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我家少爷究竟在何处,姑娘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庄严面不改色地朝他笑了笑,伸出两个指头轻轻将剑尖拨开,笑道:“你能看出我女扮男装,怎么就没认出我是谁呢?”
从飞只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就任由她轻轻巧巧地把剑挪走,心里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虽然面上是凶神恶煞的表情,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心里半点杀气都无。听她的语气,二人该是熟识,但无论自己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那温和中带着狡黠的神情是熟悉的,只是怎么也不该出现她脸上。
庄严大咧咧地坐下,伸出指头弹了弹从飞手里的飞卢剑剑身,笑着说道:“怎么每次出门都带这把剑,我送你的攸云不喜欢吗?”
很不意外地看到从飞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的表情,庄严也不再跟他开玩笑,压低了嗓门,露出原来略显低沉嗓音,正容道:“在我身边跟了十年,连少爷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从飞马上醒悟般,急忙收剑敛身,激动得热泪盈眶,断断续续地道:“大少爷,真的是你吗?您……您怎么成了这样,哦,属下知道了,您是男扮女装。真是委屈您了,少爷您千金之躯,竟然被迫扮作女子,这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不然她不仅会伤心欲绝,还一定会责怪少爷您没骨气,要知道大丈夫应当……不过属下倒是觉得少爷您真聪明,只有这样才能逃脱追兵,连我都被骗过,更不用说别人了……”
庄严干笑几声,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高谈阔论,拍拍他的肩膀道:“少爷我易容改装是没错,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邢城。我女扮男装十八年,连小翼都没发现,更何况是你。”
从飞的表情就像是塞了满嘴的蝌蚪,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庄严知道他仍心存疑虑,遂接了他的剑,凌空划了个半圆,作出一个起势。这招式并非庄家祖传剑法,而是两年前在三剑师处学来的不传绝学,从飞是三剑师的亲传弟子,焉有不识之理。
从飞的样子就要嘴里的蝌蚪全长出了脚,不是心存疑虑,而是太过惊讶,以至于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就在庄严怀疑他嘴里的蝌蚪是不是已经变成青蛙的时候,他终于有所反应,生平第一次放肆地盯着她的脸上下打量半天,最后“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属下该死,对少爷,不,对小姐放肆,请小姐恕罪。”
庄严还真无法适应他行这么大的礼,从飞跟着她已经十年有余,名义上是侍卫,但其实把他当成兄弟,平时行事多随和亲切,从来没有如此正式过。赶紧扶起他,正色道:“你千里迢迢从邢城赶到这里,何罪之有,切不可再行此大礼,倒是我,身为庄家家主,却不能护住庄家家业,弄得个寄人篱下的下场,当真失败。”
从飞见她眼神黯然,安慰道:“大小姐切勿如此,谁料想庄翼他竟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大小姐你待他仁至义尽,把他当亲兄弟,可他却为了一己私欲,夺取庄家家产不说,还想置你于死地,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庄严闻言只是苦笑,挥手阻止他咬牙切齿的咒骂,问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母亲可好?”
从飞忙回道:“郡主安好,只是王爷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所以郡主就留在山越没有回邢城。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到后,郡主就派属下回去调查此事,说定与庄翼脱不了干系,还说大小姐您吉人天相,能绝处逢生,嘱咐属下四处打探大小姐的行踪。”
“待属下回到邢城时,庄翼已经接替了家主和爵位,他身后似乎还有不少势力,否则接替之事不会如此顺利,现在庄家名下的产业十之八九都已由他控制,只有刺天剑庄三位师父不卖他的帐。师父说了,小姐您定是被他害了,还嚷着要替您报仇,被属下劝住了。不过,原本预计冬至前铸出的剑也一再拖延,到属下出发时,师父仍不肯把剑交出去。”
“庄翼对外宣称说大小姐在城外遇山贼伏击而亡,还从秣陵请来和尚办了场法事,弄得全城皆知,不过相信他话的人不多,山庄里原本的一些旧人都被他遣散,现在庄里基本是他的势力,不过我回去后联系过染坊和盐场的掌柜,他们还是支持小姐您的。”
庄严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的笑意,眉头轻展,低声道:“他自小聪慧伶俐远胜于我,行事之前当然有所准备。那家主之位本不该由我来坐,这正遂了他的愿,我也不愿再追究。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连蔡叔竟然也会被他收买?他在庄家做了二十年,我自认从未亏待于他,小翼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说服他背叛我?”
从飞闻言急道:“难道小姐就这么轻意放过他吗?此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心肠歹毒,如此德行,怎可做庄家之主?老爷一生清誉,定会被他毁了。”
庄严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行事。再说,他本就是庄家唯一的子嗣,早就应该管理庄家了,是我和母亲欠了他。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去找他问清楚。你且先在这里歇下,等我身体好转,咱们再回去。”
“小姐您身体怎么了?那混蛋伤了你么,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从飞一听说她身体不适,马上担心地问东问西,左看看右瞧瞧,好像能瞅出什么问题一般。
庄严没好气地拉了他一把,解释道:“是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可能好不了。本来是没希望恢复的,好在被人所救,现已经开始好转。瑞王府虽然复杂了些,却还是个安全的地方,陆家的人都很好相处,我们先修整一段日子,再回吴国。”
“可是——”从飞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让属下带您一起回山越。夫人和老王爷都很担心您,而且小姐千金之躯,怎可做这些下人的事情,要是夫人知道了,该多担心。”
庄严摇头苦笑,“我现在这样子,有何面目去见母亲。她一直让我防备小翼,但我始终不听,才落得如此下场。以母亲的性子,她让我回山越,不过是想借助外公的势力,让我重回庄家,与小翼一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