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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兽丛之刀 (完结)-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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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马刀的人没反应过来这番变故,他只是本能地一招劈空便横刀追至,只听“呛啷”一声,他的马刀被架住,铁器相撞,那股强横的力量叫他拿着马刀的手腕巨震,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被掀起的帐帘陡然落下,呼地向他的脸面招呼过去,一下遮挡了他的视线,用马刀的人忙后退几步,用手去揭那厚重的帐帘。
就在此时,一股凛冽到几乎实体化一般的杀意凭空袭来,这身经百战的武士有那么一瞬间汗毛倒竖,几乎想要弃刀而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骨骼裂开的声音似乎通过不同的渠道传到他的耳朵,清晰如同雷鸣,他低下头只见一把尚未成型的废刀笔直地穿过了那厚厚的毡子帘,毫不拖泥带水地通过了他的胸口,无坚不摧一般。

这时,那飘飘摇摇地在风中周旋不已的枯叶,方才落了地。

北释有那么一点想咳嗽,然而他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刃上沾着的血,品尝到了那股冰凉、咸腥的味道,便又生生地把那一阵胸闷给压了下去。

凛冬里寒铁铸成的刀尖上舔来的血,与四月里杏花树下埋了一冬的酒,是一样的味道。
能让一个男人醉死在他生命中最繁盛的时刻,除此以外,再无他物可以这样销魂。

海澜并不上前,他看着那被十个人围在中间的北释,也似乎并不慌张,甚至硬邦邦地伸出手拦住有些不安地想上前的长安,硬邦邦地说道:“最好的刀术,可以轻柔得像一个拥抱,也可以凌厉地劈开巨石,叫世上最硬的铠甲也无处遁形,瞬息万变,你不要添乱,好好看着。”
他话说得硬邦邦,眼神却温柔无比。

只是长安不错眼珠地盯着北释,没注意到旁边这人的表情,难得听见这个惜字如金的仁兄开口解说,他也毫不客气地问道:“我没有师父的力气,如果他用一把废刀能劈开巨石,我至少要借马刀的重量才行。”

海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问道:“难道你没发现,他是天生惯用左手的么?”
长安吃了一惊,几乎要脱口一句“不可能”,然而那些年和北释在山上生活的日子却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他的脑子——无怪他总是觉得北释行动间有一点细微的别扭!

北释的左手废了多年,不能拿刀,日常生活却没有问题,本来掩盖得极好,但是天生惯用左手的人,通常主眼也是左眼,乃至于走路的时候先提起的脚也会和别人不一样。长安本就对人的动作十分敏感,只是他生性专注,心无旁骛,不大琢磨无关紧要的事,竟然一直没发觉,直到被海澜点出。

   长安七岁学刀,到今天,可以说十几年没有懈怠,他天资极低,又极高。低到有一个不像武士的孱弱身体,又高到偏偏对杀术过目不忘、触类旁通。
然而或许是因为性情的缘故,又或许他还是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身体所限,总是下意识地用偏硬的招式和刚猛的武器,与他那与生俱来的弱气相抵。所以虽然他的精确功夫早已经练到了骨子里,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横冲直撞。

长安忽然若有所悟。
他骤然明白了北释的刀为什么没有刀柄,也没有打磨好的刀背,因为那个人把自己当成了刀柄,把自己当成了刀背,行云流水,随兴所至,没有一点凝滞,也没有一点匠气,浑然天成得仿佛和东风成了一体——有刃的风。

长安虽说没心没肺,并不把自己这拖累一样的身体放在心上,然而这毕竟是个事实,始终是一条隐形的屏障,乃至于北释不让他带马刀,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不能算武器的铁片,他就像是个被剥了壳的乌龟一样怎么都觉得别扭。
可是如果一个人的惯用手被废,都能重新走到这样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他那一点问题,还算什么呢?

仿佛一直禁锢在他身上的屏障豁然消失不见,他觉得开朗起来,长安仿佛抓到了什么,一时又形容不出。

就在他呆呆出神的时候,北释手中的刀别过一个人的脖子,正好撞上了另一个人的长剑,将对方的武器架开,然而不知是他此时连杀十一人已经力竭,还是没成型的刀终究是不得手,“啪”一声,北释手中的刀短成了两截。

海澜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化成巨兽狂吼一声,从身后扑上了那人,这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家伙,狡猾得要命,听见背后风声,一剑递出没有用老,便不再管北释,就地滚开,躲开了海澜的攻击。
他早看准了长安的方向,见他正不合时宜地站在那里,发着呆,被大风吹得活像个纸片做的人,便立刻不迟疑地向他的方向逃窜过去。

他三步拔地而起,变成一只巨兽,前爪离地,抬起一人多高,便是要压住长安的肩膀。狡猾的老东西心里盘算得好,这一爪下去,面前这个单薄的青年非要皮开肉绽不可,省了他再去咬他一口。

长安见他扑来,愣愣地也不知道闪身,仿佛是被吓傻了。
巨兽只见他手中亮出一条一尺多长的废刀,想也不想地抬爪将那刀刃压下,心道这也太可笑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亚兽难道也想学力能扛鼎的勇士那样,用一把小刀便撬起自己一人多高的庞大身躯么?

长安自然是不能的,握不住,他就松了手,以往也有被迫松手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这样从容,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没有任何紧张或者焦虑,甚至没有想要怎样借助刀柄和外力将它重新夺回来——仿佛就只是单薄的刀片被大力一压自然弯下去一样,那样理所当然地松了手。
然后他的身体也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随着脱手的刀侧了身。

巨兽的爪几乎要按在他身上,大风几乎要迷了长安的眼,他的发丝有一点乱,从脸颊侧飞了出去,露出一张好看的侧脸,刀落地,又竖直弹起,就在这一霎,长安抓住了竖起来的刀底部。
一刀捅进了巨兽的下巴。

长安有一千种方法杀死这个兽人,然而没有一种像这样。
顺其自然,举重若轻。

他有些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仍在回味自己那一刀。

海澜似乎有些意外,对北释说道:“他有点悟性。”
“我的徒弟,那不叫悟性,那叫灵性。”北释毫不在意地说道,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断了的刀,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海澜听见,用半个身体掩了,小心地拉住了他的手。

北释面无表情地说道:“朴亚家的这一代的当家人跑得可真是快,有些缩头本领。”
海澜:“嗯。”

北释又道:“那还不去追!”
海澜:“嗯。”

北释甩了两下,甩不开他的手,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个棒槌。”
海澜脸上微露笑意,依然说道:“嗯。”

过了片刻,海澜又补充道:“我刚才瞧见烟火信号了,想来是给北城门的人信号,华沂首领有后招,那边一包抄,朴亚家的就是自投罗网,放心。”
北释一皱眉:“那小子……”

海澜的长袖从兽皮的坎肩下垂下来,几乎掩了两人双手交握处,轻声打断了他的抱怨,说道:“你手凉。”

北释怔了怔,忽然避开他的目光,两人一瞬间仿佛交换了角色,锯嘴的葫芦成了某人,过了好半晌,北释才有些不耐烦似的,低低地道:“嗯。”


64、卷三 。。。
晨光乍现的时候,硝烟方才散去。

路达站在城门口,穿着他的新甲,拿着他的旧刀,神气十足地迎着衣衫褴褛的难民和黑风朴亚的俘虏进城,朝阳打在他的脸上,也并不晃眼,反而在一片寒风中透出暖意来。他腰杆挺得很直,努力用余光打量着其他人,唯恐自己做出不得体的表现。
少年一夜没睡,背上还有一道伤口,然而他却诡异的精神百倍。

经此一役,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战士。

长安踩着点回来,那一对狗男男在前面拉拉扯扯,他便只得自己捡了一条还算长的马刀,将十二颗脑袋吊在上面,一路腥风血雨地扛了回来。

华沂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眉峰皱着。
遇到敌袭,不见他着慌,打了胜仗,他却也没有什么喜色,索莱木退后他半步,并不与他并肩而立,冷眼旁观,觉得这位首领如今甚至还不算进入壮年,却先养出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城府,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直到看见长安,华沂才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下城楼,人群仿佛自己分开似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华沂目不斜视地走到长安面前,压着怒气低声道:“你去哪了?”

长安:“我……”

北释听见他的质问,却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抬手打断长安的话音,眼角扫着华沂,旁若无人地说道:“小崽,快过来,好几年没吃过你烤的东西了,我正饿着呢,过来给我烤一条肉干吃。”

长安:“……”
这点自知之明长安还是有的,他的手艺只限于能入口,吃了不会闹肚子,可也绝说不上好吃,领教了他的手艺以后,师徒两个在山上,但凡北释不是酩酊大醉爬不起来,或者实在懒得动手,就绝对不想凑合吃长安做的东西。

长安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以后,也慢慢地聪明了一些——比如他现在就看出来了,北释是故意给华沂难堪。

华沂仿佛没听见北释说话,眼睛只是盯着长安,嘴角慢慢地露出一点笑意来:“嗯?”
长安:“我跟师父去……”

北释冷笑一声,凉凉地挑起眼皮:“首领威严,真是叫人叹为观止。怎么,我不是你城里的人,找个地方教导徒弟,去什么地方也要先跟你报备一声?”

长安后半句话只得自行吞了回去,只觉得头都大了,本就一宿未眠,虽然颇有所得,却也是奔波劳碌、劳心费力,这会耳畔像是飞了好几只蜜蜂,嗡嗡嗡不停,有心想给他们俩一人一个大耳光,叫他们都闭嘴,可惜对着谁也抬不起手来,只得低着头在一边装死。

华沂目光阴沉沉地扫向北释,沉默了片刻,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敢。”

北释毫不买账,一招手:“长安,走!”
长安只觉得华沂的目光快把他盯透了,可是又不能不跟着北释走,只得几不可闻地对华沂道:“我的错。”

可北释的耳朵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么灵,连这句也听见了,登时要暴跳如雷,心道这小崽子跟着自己的时候,从来非得顺毛摸,逆毛立马就炸,说出来的话能呛人一个跟头,怎么到了人家这里,就做小伏低、认错认出这样习惯成自然的模样?
这他娘的还了得?

北释冷哼一声甩手大步走了,长安只得万分对不起地看了华沂一眼,将马刀和上面的十二颗人头撂下,活动了一下一路上被压得有些僵硬的肩膀,连忙追过去了。
华沂面带微笑注视着他的背影。

这时,打着赤膊的卡佐大步走过来,低头一看“哎哟”一声,大呼小叫地对陆泉道:“哎哎,你们说的没找到那十二条狗是不是这个,正好十二颗脑袋啊!首领,这是哪位英雄扛回来的?”
华沂带着四平八稳的笑容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卡佐。

卡佐被他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不知从哪里扯过了一张兽皮披肩,裹在身上,夹着尾巴跑了。

华沂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血迹干涸的人头,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脚,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挂在城墙上,跟朴亚家主一起,叫他们主仆团聚吧。”
他说完,背着手转身走了,神色不动地在心里将北释拖出来凌迟一番,却也没感觉舒服多少——他简直是一想起这个名字便开始堵心。
自他听说长安这位师父进城开始,就隐隐约约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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