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完结)-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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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沂点了点头。
女首领转身冲他的同伴摆手道:“改道。”
一个距离她最近的年轻人张开嘴似乎想说话,被首领扫了一眼,终于硬是给憋了回去。
他们一转身,一个未成年的有翼兽人小女孩便不小心摔在了雪地上,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眼圈立刻红了。女首领叹了口气,弯下腰穿过小女孩的腋窝,把她扶了起来,手心放在她的头顶上。
小女孩委委屈屈地红着眼看着她,小声说:“阿妈,我走不动了。”
有翼兽人说话本来就像唱歌,由孩子说出来,更是轻柔得仿佛撒娇一样,叫人听起来心里无端一酸——然而再酸,他们也是血里带毒的鸟人。
女首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沉默的华沂却突然开了腔,他问道:“我曾经听说过,大冰原上有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个女人,叫做阿赫萝,是真有这么个人么?”
女首领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那眼角带着皱纹的眼睛里闪过凌厉的光,丝毫也没有因为她狼狈的外表折扣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阿赫萝。”
华沂问:“既然是有翼兽人,你们有草药么?”
阿赫萝似乎有些意外,话里话外却依然是十分慎重的,她说道:“我们自然是有的,即便没有草药,还有别的秘药,连秘药也用光了,我们自然还知道如何运用其他动物身上的物件做偏方。”
华沂笑了起来:“极北女王的话,由不得我不信——我们有一个足够大的近海山洞,还有食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接纳你们暂避一冬。”
别说有翼兽人,就连山溪也面露惊讶。
女首领阿赫萝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谨慎地打量了华沂一番,她问道:“我以为……兽人并不想见到他们身负两翼的同宗兄弟。”
这位极北女王显然非常善于就坡下驴,尽管态度犹疑不定,嘴里的话却变成了身负两翼的“同宗”兄弟。
华沂自然也懂得接她的话音:“如果这样的大灾难都不能让远古近亲的人们和解,那我们恐怕便如同当年的十二天神一样,被埋在地下了,您说是么?”
阿赫萝问道:“年轻的首领,你收留我们,想要得到什么?”
华沂道:“除了药,你们能给什么呢?”
阿赫萝低低地冷笑一声:“我们有翼种族,是天空的宠儿,不会臣服于任何一个人。”
华沂哈哈一笑:“哪个要你们臣服?我们将来住在百兽丛生的大陆上,你们要住在那鸟不拉屎的极北,便是你们臣服了,真能过到一起去么?我以为极北女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是个小人之心的妇人。”
阿赫萝没有动怒,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华沂,慢慢地摩挲起自己的权杖。
华沂接着说道:“战斗手段不论,我承认,会飞的兄弟们有让我们棘手的优势,但就以地面狩猎而言,兽人族肯定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承认你们有你们的厉害,但要是打,我们也不见得就怕了你们,都到了这步田地,天灾尚且自顾不暇,因为人祸斗个你死我活,我觉得不值当。人想要办大事,心胸不用太多,但也得有点,人心里总要先容得下朋友,才能容得下敌人,不知道极北女王怎么想呢?”
阿赫萝笑了起来,她突然嘬指做哨,发出长长的一声尖鸣,继而对华沂笑道:“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年轻人,你有两下子。”
紧接着,从极高的天空上下来数条黑影,他们飞得太高,原本开起来就像是小雀一样不引人瞩目,接近了才叫人发觉,那竟是一连串的大鸟,一个个落地变成人形,成了几十个有翼族的战士。
华沂对这杀气腾腾的战士们视而不见,兀自带着一脸四平八稳的笑容,说道:“请。”
阿赫萝对他浅浅地欠了个身,当她再次站直的时候,便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极北女王了,几十个有翼兽人整齐地跟在她身后,她那一点因为连日赶路而带着的憔悴立刻便连个屁也不算了。
众人没想到,这样一场危机重重的干戈便这样莫名其妙地化了玉帛。
回去的路上各自都是彼此好奇地打量,华沂不放心长安一个病人守着山洞,想早点回去,便命一个兽人化成兽,驼起了阿赫萝那个小女儿,小姑娘大概从小被宠着长大,和她的阿妈一点也不像,冷不丁地被放在这样的庞然大物身上,吓得脸都白了,一声也不敢吭。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大家伙十分温顺,走路非常平稳,毛也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扎人,反而暖烘烘的。
他们很快回到了山洞里,阿赫萝打量了一下这山洞所在的地方,越发对这个年轻的部落首领刮目相看起来。
临着大海的地方纵然冷,也能算是整个大陆最温暖的地方了,山洞被夹在两座山之间,可以躲避大风,万一海里有什么动静,有山挡着,还能逃到山顶避难。
华沂却有些惦记长安,有理有据地安顿了这群鸟人之后,便悄悄地问阿叶道:“还发烧么?”
阿叶面带忧色地点点头。
华沂往山洞深处走去,打算去看看长安,然而长安没看见,却首先看见了一个抽抽噎噎的鲛人。
华沂惊讶地发现,鲛人竟然已经醒过来了,身上的伤反而比刚被他们捡回来的时候还多,尤其背上,青了一大片,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哭个没完,挺有一点青良的意思。
华沂问道:“他怎么了?”
路达正拿着木刀练习下劈,闻言说道:“打哭了。”
华沂奇道:“打哭了?”
路达淡定地回答:“这东西听不懂人话,一醒来就张牙舞爪地要咬人,让长安打了一顿,挨完打就成了个熊包,跟青良那废物一路货色,一直坐在那哭,我看哭了有一上午了。”
华沂:“……”
他看看依然裹着兽皮缩在墙角里的长安,只见那位打了人的此刻正病病歪歪、蔫哒哒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时而低低地咳嗽几声,柔弱极了,看起来都有点可怜巴巴的。
挨打的这位呢,身强力壮不敢说,好歹块头在那里,然而就只管坐在他面前哭天抢地,没完没了。
华沂感觉自己再一次见识到了奇景,还特别观察了一下这位鲛人哭出来的眼泪——跟别人的没什么不一样,也没变成珠子,果然传说都是扯淡的。
这一下,小小的山洞中,三大种族算是俱全了……尽管有一个看起来是有点伤心欲绝。
47、卷三 。。。
极北女首领阿赫萝曾经名噪一时。
据说除了她以外,她父亲原本还有其他两个儿子,只是莫名其妙的,她这两个哥哥都没活到成年就夭折了。阿赫萝的父亲只好把她嫁给了部落里的一个勇士,死后让女婿当了首领。
可惜她的死鸟老爹老眼昏花了一辈子,临死也看走了眼,没看出来他的女婿是个不顶用的东西,老首领死后没有三年,女儿和女婿便一个被窝里反了。
阿赫萝不动声色地架空了他丈夫的权力后,血洗了她自己的部落,之后雷霆手段软禁了她的丈夫,从此自立为首领。
她带着她的部落征战极北,仿佛骨子就流着好战的血,虽然此时还没能征服极北,但极北女王的名声却已经传到了南北两个兽人大陆。
阿赫萝原本打得是黑吃黑的主意,鸟人向来善于藏匿,在山溪发现他们之前,阿赫萝就已经打探清楚了此地的地形,她本意是将山洞中的兽人引出来,然后偷偷地跟着他们回去,夜袭干掉这些兽人,好自己占领山洞,却没想到华沂这个年轻的兽人首领主动接纳了他们,还识破了躲藏在空中的有翼兽人。
陆地兽人在打猎方面,的确是比有翼兽人的优势大得多,阿赫萝横行极北十几年,从来是下得去狠手,也交得起朋友,知道怎么样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在阿叶闪闪发光的注视下,分了大半的草药给兽人部落,有翼兽人的药材稀有而有效,两服药下去,长安便退烧,能四处走动了。
华沂对阿赫萝的态度立刻真诚了不少。
至于鲛人,则依然是完全无法沟通的。
据说鲛人的喉咙与耳朵和其他种族都不一样,他们的喉咙能发出的音十分有限,听在兽人耳朵里,从头到尾就只是“啊啊啊啊”一个声调,只有他们的同类能分辨出那都一样的声音里面细微的区别。
三天后,索莱木等人回归,连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仿佛无所不知的索莱木,都对这个“啊啊啊”束手无策。
“啊啊啊”还有点贱,自从他被长安打哭了一次以后,从此便仿佛缠上了长安,跟屁虫一样,从早跟到晚,吃饭也跟着,教路达练刀也跟着,如果不是华沂给了他一脚,恐怕就连晚上睡觉,他也要窝到长安身边。
不知是鲛人全体都智力有限,还是“啊啊啊”被什么玩意撞坏了脑子,他就像个小崽子,情绪表达非常直白,高兴了就哈哈大笑,不高兴了就哇哇大哭,笑起来不停,哭起来也没完。
终于,在长安这场要命的伤风好利落了以后,华沂对这个不要脸的“啊啊啊”实在是忍无可忍,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长安拎上了山。
索莱木与卡佐在海边巡视数日,发现海水每天都在往上涨,黄昏的时候又会退下去,不少海里的东西都被冲上了岸,兽人们因此不再下海,只在岸边捡漏便收获不少。
连近海的珊瑚都像水草一样,捡了一茬又一茬。只是眼下谁也没有人有心思摆弄这些平时也算价值连城的东西。
索莱木忧心忡忡,总觉得大海里似乎有一种极大的能量,跃跃欲试地等着爆发——只是大海太大,大陆也太大,不知道会爆发到哪里。
因此他叫人紧急在近海的山头上用大石头和木材盖了个临时的小房子,作为岗哨,令兽人与同住的有翼兽人派人轮班上去,随时警惕海里的动静。
小屋边边角角都用了兽皮封上,以防漏风,屋里十分简陋,只有个临时挖出来的地灶坑,灶坑旁边有兽皮扑在地上,算是睡人用。
傍晚的时候,华沂生火,细心地烤着几条大鱼,长安便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屋子里静谧得只有木柴噼啪的声音,以及屋外传来的海声。
那声音让华沂有种两个人一起到了天尽头的错觉。
没人问,长安很少主动开口,于是华沂挪了挪屁股,没话找话地问道:“今天早晨,洛桐怎么把他那宝贝儿子给打了?”
长安道:“洛桐想让他儿子和路达一起学刀,问我肯不肯教。”
洛桐的腿上拖得时间太长了,整天用毯子盖住看不见,其实里面烂得都能看见骨头了,连阿赫萝看了也说没有办法——除非把腿整个锯断,或许能保住他一命。
“结果他儿子被逼得难得跟我说一句话,”长安添了一点柴禾,脸上露出些许微妙的表情,“他说不想学怎么杀人,也不敢,他就想学怎么装刀柄……这个我可不会。”
华沂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胸怀‘大志’的小家伙,跟我小时候倒是有点像。”
长安见鱼已经烤熟了,便拿起来开始啃:“你小时候也想学怎么装刀柄?”
“那倒没有。”华沂道,“我小时候想长大以后跟着狩猎队每日出去打猎。”
长安茫然不解——在他看来,他们现在做的就是狩猎队的事。
“首领的儿子和别人不一样,长大以后不是首领就是长老,将来是手握着权力的人,哪能和别人一样去狩猎?”
长安吃得腮帮子上都是灰,华沂见了,口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轻声解释道:“现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