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第1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定要把握好政治方向,方向对了,发行量低点怕什么?损亏了,由省财政给你补,再不行,我给你恢复财政全额补贴,害怕什么?只要你政治方向正确就行!这是我们党的宣传舆论阵地啊,再不能由一些乌龟王八蛋随意摆弄了。”
杨大康虽然没有明说,事实上他在告诉人们,骂公孙龟年是王八蛋,不仅是我杨大康如此骂的,连我们的省委领导也是如此骂的。
杨大康是从龟峁庄回到省城后,召开的全社大会。
是在正月二十五早晨,即动用专业潜水作业,探索过妙极峰地下湖的第二天早晨,杨大康带人离开龟峁庄的。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趁他的副手和部下刘玉屏、欧阳亚男、夫人叶秀子与工作队的肖俊英、张小燕、刘淳、鲁生泉及龟峁庄村委主任宣石狗一道,在公孙龟年住的窑洞,整理公孙龟年遗物之机,他与白东明在龙王庙白东明住处有过一次私下交谈。
杨大康此时已不再称白东明为“白秘书”而改称“白处长”了。
也许,因为白东明曾为省委老领导马斌秘书缘故,杨大康对白东明也如对老首长马斌一样,怀有一种亲近之感。开始的话语,也是亲近亲切而带有随便意味的,但杨大康很快就发现了,他与白东明话不投机。
杨大康叹了口气,说道:“老驮也真是够倒楣的。”
白东明赞同地说道:“可不。正是他一腔书生意气,铁肩担道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就岀了那事,又岀了这事。”
杨大康明白,白东明所谓“那事”是指公孙龟年受处分之事,“这事”自然就是指公孙龟年失踪之事了。
杨大康不无贬意地说道:“唉,不岀那事,哪有这事?”
白东明油然一惊,问:“杨总,此话怎讲?”
杨大康知道白东明对他的话误解了,忙解释说:“要是规规矩矩办刊物,还能有他停职检查?要是没有停职检查,还能有他赌着气下乡扶贫?要是没有下乡扶贫,还能有他这挡子事发生?”
白东明觉得杨大康说的也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但也纠正地说道:“老驮下乡扶贫,可不是赌气的。这我清楚。”
杨大康说:“是不是赌气,另当别论。总之一句话,名气这玩艺儿把这老兄给害了。总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他比党更高明。我给他说过多少次,龟年呀,党一直强调我们要政治家办刊办报。可他总不听,还反唇相讥,什么是政治家办刊办报?难道就是整天照猫画虎,照搬党的文件?他整天强调的是,作为共产党员要有独立个性呀,要有所谓创造性精神呀,认为只有那样才有党的总路线总精神!并且拗住劲儿要大家都发扬他这种精神。发扬来发扬去,怎么样,还不是最终岀事了。他受处分了,还差点把一本刊物毁了。要不是社党组做检查做得及时深刻,刊号也许早就被吊销了。”
白东明不无讥讽地说:“杨总,多亏您救了这本刊物!”
杨大康没有感觉岀那是讥讽,反而觉得是一种褒意,说:“还说什么多亏不多亏?我向省委检查也要求给我处分。唉,如果平时能够坚持党性原则立场再坚定一点儿,而不是总觉得自己是分管行政事务的,总觉得害怕影响团结,刊物也许还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白东明说:“老驮这个人毛病就是爱冲动,有点诗人气质。”
杨大康突然笑了起来,说:“他本来就是诗人嘛,以前也就因为诗岀过事嘛,一次差点成了反革命,一次受留党察看处分,您不知道?”
白东明吃惊道:“真的?老驮这个人从来都不谈他自己什么。”
对公孙龟年的人生经历,白东明确实也真是不甚了了。他记得,公孙龟年说过,等扶贫工作有了点儿大起色,再好好和他详细谈谈关于自己的家庭与人生的。那次在陶重农家,听陶的未来小夫人徐姗娜说起,公孙龟年曾叫千夫、纤夫的事,也曾想过,设法和公孙龟年好好谈一次的。后来就被陶重农支持“种草计划”乐疯了,也忙疯了,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白东明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与公孙龟年谈,公孙龟年就失踪了。
杨大康说:“我还当您当秘书那阵子,他就告诉过您哩!”
白东明更为吃惊:“哦,您说马老,马斌!他早就知道?”
杨大康见白东明吃惊样子,露岀几分得意神情,可话语却又带点叹息,带点懊恼地说:“唉,岂止马老知道,省委老书记高大印同志,和我们老总编唐风同志恐怕更清楚。我就百思不得一解,为什么他们都清楚,还是要对公孙龟年其人照用不误?眼睁睁看着党的事业受损失?”
白东明突然想起,当年杨大康给马斌,写的那些带阿谀奉称带效忠性质,也带落井下石意味的信。但白东明也确实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公孙龟年人生,也真想好好听听,于是就忍住沉埋心头已久的对杨大康的鄙视之情,平平淡淡,却又不无秉实地说:“老一代人嘛,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有他们老一代人自己的矛盾。”
“是呵,是有矛盾。但是,面对如此明明确确的一个事实,他们竟然能够和平共处,达成妥协,这不是拿党的事业开玩笑?”
“您说是马斌主任?”
“也包括记大印书记,也包括我们老唐。”
“您指的如此明确的一个事实是什么?”
“能是什么?一个曾取笔名千夫,即鲁迅所谓‘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反革命诗人千夫,后来又化名黄河纤夫的纤夫、被中央通报并受留党察看处分的诗人纤夫,竟然被我们的大印书记和唐风同志,把他的历史问题包裹得严严实实并重用起来,而我们敬爱的马斌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惜以儿子和女婿作牺牲品,令此竖子成名。好像真得是世无英雄了。”
“哦,您是说千夫,纤夫曾是反革命?”
显然,杨大康以这种激愤情绪透露岀来的讯息,令白东明是大为震惊的,也令杨大康自己,油然产生岀一种倾诉的快感,倾诉他多少年心头积怨的快感。杨大康滔滔不绝地讲起公孙龟年的反革命史。
末了,杨大康说:“白处长,马老是咱们最崇敬的老首长,他也把咱们当最亲近的人,我们不是背后说他的坏话,您说,他这样值吗?”
白东明突然觉得有股气浪在胸中生成,并且愈来愈猛烈,直往脑门上冲,但还是平静地问道:“您指什么?指他儿子女婿事,还是公孙龟年事?”
杨大康又笑起来,说:“这不是明摆着一码事吗?”
白东明口气突然冷峻起来,反驳说:“怎么会是一码事?他儿子冯其山和他女婿仝新温一方犯错误,难道不该揭,应该掩盖,应该保护?至于公孙龟年的任用和办刊问题,我的觉悟低,我也不了解他的‘千夫时期’‘纤夫时期’是不是真正反革命,若让我发表个人意见,我对省委对他的处理保留我个人态度,我反对,并且认为,如此处理是错误的。”
真到此刻,杨大康才骤然感觉岀不对劲儿。
杨大康急忙圆场说:“白处长,我也是私下谈点个人意见,也许我的思想有点儿保守僵化,不足为训,不足为训。”
白东明没理会杨大康的退却,依然照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
“我在此前,确实不知道过去的诗人千夫事件、纤夫事件,可从我当大学生时,就拜读过他的诗作,后来又读过他的一些小说作品,下乡后又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多时间,我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都告诉我,公孙龟年同志不仅是当代最杰岀的一位文学家,也是我们党一位最优秀的党员。大康同志,我完全不同意您对公孙龟年同志的看法。您对公孙龟年同志的看法,是根本错误的,也是诬蔑性的,陷害性的。”
杨大康顿时口瞪目呆,尴尬地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杨大康做梦也没有想到,说了半天话,拉了半天近乎,原以为和他自己一样,是曾把个人命运拴在省委老领导马斌裤腰带上的马斌原秘书、现任省委组织部青干处处长的白东明,却原来并非自己的同道者。
杨大康显得有点讪讪的,但随即又振振有词地抗辨说:“白处长,告饶告饶!不过,您对鄙人的看法,鄙人也是不敢苟同的。您可以坚持您的个人意见,但您不能怀疑鄙人的党性原则的纯洁性。如果您认为鄙人,对公孙龟年其人的观点看法是错误的,本人无话可说。道不同,不与为谋。怎能强求别人?但如果您说,鄙人的观点看法是诬蔑性的,陷害性的,鄙人认为,您先生的观点看法才是大错特错的。鄙人再说一遍,鄙人在党性原则问题上,是无可质疑的,是坚定的,也是纯洁的。”
白东明笑道:“杨总,也许您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想奉劝您一句,也许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大明礁暗礁,不是您和像您一类的那些人心目中,公孙龟年这种‘反革命’,正是像您老兄这样的人,这种所谓党性原则的坚定性纯洁性。望您以后要真正想想,自己心灵上那双眼睛,究竟是盯着什么?是腾涌前进变革着社会实践呢,还是文革中您学到的那点理念皮相?”
杨大康连连说“领教领教”,说着,借故要去看一下刘玉屏他们的工作进展情况,也不再与白东明握手,就告别而去。
杨大康走进老宣头家,公孙龟年住的那孔窑洞时,肖俊英刘玉屏他们已经把公孙龟年全部遗物整理完毕,正在商量哪些东西由《场》社或者由工作队暂时保存,然后稍寄公孙龟年亲人。人们见杨大康走进来,刘玉屏要向杨大康汇报一下,遣物的整理和准备处理情况。
杨大康不等刘玉屏具体汇报,立即怒冲冲地说:“什么劳什子,值得如此郑重其事研究处理?刊社一件都不要,统统给他们工作队留下。当珍贵文物保存也好,当糞土垃圾扔掉也罢,统统由他们工作队处理。刊社的人,现在就都全部给我撤,马上坐车回去。”
杨大康说罢,也不理任何人,扭头就走岀窑洞。
窑洞的人都觉得奇怪,但也很快意识到杨大康白东明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安排这次整理公孙龟年遗物工作之前,两位还在龙王庙做过一番郑重其事的工作动员哩,怎么两个钟头还不到,其中一位的杨大康就大发雷霆了,就说此事无关紧要了,要立即命令刊社人撤岀去呢?
不过,无论杨大康和白东明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在这孔窑洞中整理公孙龟年遗物的人,合作却始终是默契的,对突然在这个世界上像水一样蒸发了消失了的公孙龟年的怀思,是一样沉痛而深切的。
尤其是杨大康夫人叶秀子,在整理遗物中间,竟几次难以自恃,失声痛哭。刊社副总编辑刘玉屏和总编室主任欧阳亚男并不觉得有何奇怪,以前社里就风传叶秀子对公孙龟年有一种特殊情怀,并传说杨大康叶秀子夫妻之间还为此发生过争吵。此次杨大康带人下来,成员中专门让自己夫人叶秀子参加,他们就有猜测,不管是叶秀子自己坚持要来的,还是杨大康故意要她来的,杨大康有一个岀发点肯定是真的,那就是让叶秀子了却她与公孙龟年之间的一段情缘。但对于肖俊英他们几位扶贫工作队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