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看水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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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那两行怨怅的热泪,再想想其他粱山好汉不顾妻子儿女直奔自己的快活而去,林冲的涵养和家教于此可见一斑。同样的,手刃了陆谦和富安后,雪夜山神庙前孤独而悲怆的背影,更是一枚英雄好汉穷途末路时的标杆,熊熊的大火是他内心的愤怒,漫天的大雪是他无形的热泪,雪地上迤逦而去的两行脚印,是一个豪气男人苦苦追索的历程……
很多人很难理解林冲的双重性格,一个敢于在梁山泊火并王伦的汉子,当初为什么不能奋不顾身地保护家人免受恶少的侮辱,之后在粱山擒拿了仇人高俅后为什么又没能挺身而出结果他的狗命?而且,随着晁盖等人做了山寨头领后,林冲又为什么在全书中的地位越来越淡薄,以至于最后“风瘫”而死?
英雄的末路,奈何如此凄凉?
千百年的大雪,唯有草料场的那一次下得最紧。
正因为“熬得住,把得牢”,林冲才会以英雄之躯挪着两脚的燎泡,踯躅在野猪林里,才挥手制止了鲁智深砍向公差的禅杖。
我们甚至可以说,突降的灾难,让那个冰清玉洁的富家子弟从此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对他来说,滔天的湖泊中这方小岛上一间冷落的草屋,就是他最好的栖息所在,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都让他不能结拜弟兄鲁智深那样赤条条快意恩仇,也不能像惺惺相惜的武松那样“该出手时就出手”,更不能像李逵那样在屠戮中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
因为,他是林冲,游走在官府和山贼之间的男人,被迫落草后,他名为盗寇,内心里依旧牢牢把守着做人的底线。充其量,他只会被动防守,很少主动进攻,少有的一次,还是在火烧草料场、手刃陆谦之后,那是人的理智被突破后的极限状态,所以,他才会神情恍惚地痛打拒绝他烤火吃酒的庄家,甚至打人的动作也是“把枪杆乱打”,这全然不是一个练家子清醒时的状态嘛。无疑,此时林冲的神智还处于半迷醉状态,果然,抢来酒喝后,林冲“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
这绝对不是林冲的真实酒量,而是人在亢奋状态过去后的疲劳与松弛,对于林冲,此时最希望的,恐怕就是“但愿长醉不复醒”——大凡英雄在极为落魄而不能突围的困顿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这,恐怕就是几乎所有的读者都喜欢并且同情林冲的主要原因了吧。
帅哥的郁闷和突破
林冲的职务和绰号,注定他该是个顶天立地、万众景仰的偶像派英雄。“豹子头”,应该是冷兵器时代习武之人最标准的英俊,《水浒传》里,林冲第一次出现在读者面前时“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的年纪”,加上“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双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这个碰头彩,读者无论如何都是要喝的。
但是,很遗憾,宋代尽管有“八十万禁军”,但教头不止林冲一个,而且教头的职责无非是辅导和教习士兵练武排阵,对禁军只有辅导权,没有指挥权。何况,宋代本来重文轻武,一个区区教头,在帝国官僚体系中,原本就是无足轻重的点缀。按照林冲后来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这个中级军官的闲职已经埋下了他郁闷的种子。空有一身武艺,却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尴尬的煎熬。
娘子被有权有势的“富二代”调戏了,林冲抓个现行却不能痛殴而后快,他高高扬起却缓缓收起的拳头,上面大大地写了一个字“忍”,之后,“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他生的是自己的气。
发配到沧州后,因为没有银两孝敬,差拨大骂林冲“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把林冲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犹如一盆狗血淋头”。这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而虎落平阳的林冲,曾经是禁军教头的林冲,“哪里敢抬头应答”。此一时彼一时也,一路上被解差折磨虐待的林冲,全然没有了在东京时的派头和气势,在内心里已经认可了囚徒身份的林冲,此时连起码的郁闷都退化了,剩下的只有小人物的唯唯诺诺和缩手缩脚。但我们不难想象,回到自己的宿舍,独处的林冲一定会目眦尽裂,仰天长叹——这一次,他生的是小人的气。
林冲注定是和雪干上了,火烧草料场是在雪夜,为了入粱山的伙寻找“投名状”也是在雪夜。第一次空手而归,“闷闷不已”,偏偏王伦又提醒他没有投名状就要滚蛋,林冲“再不敢答应,内心自然不乐”;第二天依然无果,林冲“端的是心内好闷”,长叹道“不想我今日被高俅那贼陷害流落至此,天地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时乖”。这还是我们心中英气逼人的林冲吗?每次读到这里,总要为气短的英雄洒一掬心酸的泪水——这一次,林冲生的是时势的气。
事实上,在投奔梁山之前,林冲已经对自己惯有的隐忍和郁闷做了一次大胆的突破:第十一回《林教头雪夜上梁山》中林冲在朱贵酒店白粉墙上乘醉写下文辞一般、气势也不冲天的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篷。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但,这是微醺时的林冲,而且刚刚经历过杀人后的癫狂。酒后的话是不算数的,酒后的诗歌却是真情流露,李白斗酒诗百篇,篇篇都是流传的经典,林冲酒后就这么一首诗留存下来,应该也是个人的扛鼎之作了吧。
仔细咂摸,除了“威震泰山东”多少有些豪气之外,更多的就是自夸、自恋和自怨了,即便是对“得志”后的畅想,也太娘!
如果说,他在自身不保的情境下能做的唯一突破是给老婆留下一封休书,在冲天的大火里能做的突破是杀死陆谦们以自保,那么,他对王伦的那一通大骂才是淋漓尽致的爆发和终极突围,那时的林冲“双目剔起,两眼圆睁”,哇!这才是我们想象中的英雄本色,这个“小马哥”终于抡起大氅飘然登场了,之后,我们看到血腥却很解气的一幕:“林冲拿住王伦,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亭上”。
更多的时候,林冲的爆发还是在沙场上,他似乎是要通过征战来证明和实现自己的价值,于是我们看到每逢恶仗,总是林冲默不作声任劳任怨地冲锋陷阵,他冷着面皮,一次次冲在队伍的最前头,枪起刀落之间,林冲的愤懑之气得到缓慢的释放。
所以,倒霉的王伦其实是替高俅挨了林冲一刀。看官,一定要记住林冲出刀的时候骂出的言语“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你也无大量之才”——嫉贤妒能的何止是王伦高俅?王伦无大量之才,高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涅槃后的林冲,以儒雅的言辞和犀利的动作完成了他人生中最精彩的华章,恰恰是这个优雅的动作,奠定了梁山的基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本就是说书人锦心绣口
不得不承认金圣叹的眼太“毒”,他用一句话概括施耐庵写作《水浒传》的初衷“只是饱暖无事”,大概施先生不需要上班挣钱养家,也没有那么多应酬劳神,偏偏揣着一肚子才学,于是手痒嘴馋,借《水浒传》“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正因为是心闲作文,才能在写作时信马由缰,“顺着笔性,削高补低都由我”。
金圣叹自己就是个人精,人精不可怕,可怕的是能正确认识到自己是人精,这样的人,一般做的都不是人事。
腰斩水浒,就是金圣叹非人类的行为之一,《水浒传》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版本,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金圣叹的搅局。600多年来,《水浒传》的版本是中国小说史上最多最复杂的粗略计算一下,就有6个版本同时流行,分别是金圣叹评点的70回本,100回本,120回本,115回本等。我曾读过上海人民出版社于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110回本,在那部书里,粱山好汉没有被招安,而是一直坚守着水泊这块根据地,顽强地与朝廷进行斗争。
因为版本混乱,再加上施耐庵本人在历史上也少有记录,于是,《水浒传》的作者究竟是谁也变得扑朔迷离了,有说是施耐庵,有说是罗贯中,还有人说是无名氏写作的,为了畅销,书商假托南宋时一个说书的超男施耐庵名字。
在所有纷攘不息的论调中,我觉得只有胡适先生的意见大体切合实际,先生说“《水浒传》不是青天白日里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乃是从南宋初年到明朝中叶这四百年的‘梁山泊故事的结晶’”,而且,施耐庵也可能是假托的名字,现实中未必实有其人。
和胡适英雄所见略同的是顾颉刚先生,他认为古史是层累地造成的结果,中国的很多旧小说不光是传说的一代代累积,常有无事或有心的文人墨客不断地删削,增改,润饰,渐渐也就成了我们今天的这个样子。
金圣叹就是无事有心的文人,而且是一等一的文人,因为眼高,所以霸气,因为霸气所以敢把自己看不上眼的章节悍然删除,管他娘的完整不完整。
如果我们继续大胆而合理地推测,那么,《水浒传》应该是几代说书人口耳相传的结果,无非其间经过了有一定文学功底的文人加工而已。因为,宋江等人的故事,早在南宋时期就被民间说书艺人所热衷,元代戏曲中更是有太多的“水浒戏”,说书艺人们在演绎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不断完善和丰富,基本构建了《水浒传》的框架和故事结构,只不过遇到一两个落魄的文人,偶尔心血来潮,用尽胸中才学对故事蓝本进行文学性加工和润色而已。而且,我们知道,小说在明代以前是不入流的文学样式,即使文人写作了小说,一般也不署名,或者如《*》一样署上“兰陵笑笑生”之类的笔名。文人这手小小的把戏和害羞,却苦了后世无数学者,皓首穷经地进行考证,结果,是越闹越乱。
好在,无论作者是无名小卒还是学术超男,都没有丝毫阻止人们对《水浒传》的喜爱和传诵。据说,在明代,只要家里能买得起书桌的家庭,都在案头左边放一部《南华经》,右边摆一套《水浒传》。现在很多老板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卖来很多又重又厚的书来装点门面,如果古人也有这个癖好,那么,充当装点作用的也不会是《水浒传》,相反,《水浒传》的流传应该是地下活动,就像贾宝玉偷偷带回家的《西厢记》。
大概是因为《水浒传》“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的故事太过瘾,太容易点燃人们的热血,所以,历代统治者都把它列为禁书,民间也有善意的规劝“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可惜的是,现在的国人,懂三国谋略的人太多,有水浒男人气的越来越少,不知道是不是被规劝的结果。
顺治皇帝在位期间,几乎每年都要在民间严查一次《水浒传》,颇有文采的乾隆老兄更是亲自作了一个《圣训》,文绉绉地向臣民阐述严禁《水浒传》和《西厢记》的必要性。至于水浒戏,从明末就被禁演,清代咸丰见年,凡是演水浒戏的,剧团老板要查办,演员的行头要充公。更有某迂腐学究,呼天抢地地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