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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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说两句吧。”郜永宽站了起来,表情十分的严肃,“我的那七个营已经基本断粮了,昨天又饿死了三十个人。弟兄们吵着闹着要我带着他们投降清军,要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这个不值钱的王爷。我请教慕王,我该怎么办呢?”
谭绍光脸色一变,不加犹豫的答道:“这还用说,妄图背叛天国,投降清妖,当然是格杀勿论!”
郜永宽哼了一声:“慕王说得轻巧,几千号人马,我杀得光吗。”
谭绍光一时无言,接着,其余各位也纷纷起身发言,皆言手下将士不堪饥饿,全部要求开城投降。诸王言语锋刃毕露,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帮王爷们是早有预谋,商量好的今天一起来砸场子的。
谭绍光既惊又怒,被逼的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喝道:“够了!我等生是天国人,死是天国鬼,就算是饿死战死,也绝不能苟降清妖。你们想什么我心里就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要是投降献城,除非我谭绍光人头落地!”
谭绍光言辞慷慨激昂,厉如惊涛,大厅之内顿时震悚无声。然后,诸王面面相觑,似乎在交流着什么意图。过不多久,汪安钧端着茶杯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慕王,咱们兄弟一场,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么,就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奋力将手中茶杯砸在了地上。
刀光,血影。而后,谭绍光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当他捂着血涌如柱的脖颈,艰难的转过身时,目光陡然间睁得斗大,那眼神中,是愤怒,是惊骇,更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砍他一刀的人,正是他的亲卫队长吴永全,那个跟随他多年之久,鞍前马后效忠于他,他最信任的人。
“你,你为何……”谭绍光根本没有力气说完他的质问,喷涌的鲜血正在飞快的夺走他的生命。
吴永全面有愧色,颤声道:“王爷,对不起了。小的也是情非得已,我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照顾,我不想死。”
“还不动手!”汪安钧厉声催促。
吴永全无从选择,闭眼咬牙,将那滴血的大刀再度挥下。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于地,猛喷出的鲜血,尽溅在了那悬挂的地图之上,鲜血缓缓流下,很快沾湿了那面珍贵的玉树屏风。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九十九章 土地之重
回响在苏州城上空七个月之久的炮声,终于在这一天凌晨停止。。城头白旗高悬,各门大开,数万太平军残部,按照事先制定要的投降计划,有秩序的开出了城外,在淮军的监督之下,放下武器,领取食物,而后进入野外设好的降营休息。
经过一上午的受降,苏州城中的太平军基本离城。忠于慕王谭绍光的小股人马,偶尔会发起几次微不足道抵抗,但很快都被汪安钧的留守军队镇压下去。这是唯一一支获准不解除武装的降军,曾纪泽要汪安钧暂时率领他们,在城防交接这段空档期其维持苏州的治安。
当天下午,淮军程学启团、吴长庆团约七千人马开始进入苏州,全面接管了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七个月的封锁与围攻,使这座江南名城繁华毁尽,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一群群饥饿将死的平民百姓。他们是从那长期的苦难折磨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等到这一刻,太平军的投降给了他们生存下去机会。
曾纪泽严令淮军其他团不得擅入苏州,他之所以选择了程学启和吴长庆团,那是因为前者一直都是进攻苏州的主力部队,于情于理这光荣的使命都应该交给他。而吴长庆性情稳重,他治下的淮军军纪最为严整,由他的团接管苏州,也许可以减少对城中百姓的惊掠。
曾纪泽之所以为淮军将士们提供着极高的薪饷,一方面是为了提高他们的战斗积极性,另一方面则是尽量避免他们与湘军一样洗劫平民,这倒与清廷所谓“养廉银子”有相似之处。
曾国藩纵容湘军强掠平民,那是因为他根本上只是清廷的一个打工者,任务只是把老板被抢走的地盘夺回来,至于死了多少人,砸了多少东西,那不关他的事。
曾纪泽却与他老爹完全不同,他现今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将来都将成为他成就大业的根据地,他治下的每一个人丁,也将是为他生产粮食,上交税赋的劳动力,还可能是他扩张军队的兵员来源。东西都是自己的,他当然不舍得像他老爹那样糟蹋。
虽说淮军的军纪远较湘军要好,但苏州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是一头肥硕的羊羔,一旦有足够的利益诱惑,难免他们会有出格的行为。饱受摧残的苏州,已经再也经不起什么蹂躏了。
在确定将城中顽抗分子全部肃清之后,曾纪泽也进入了苏州,随同他一起进驻的还有大批的淮军将佐幕僚。
吴长庆为确保他的安全,特调了一个连的人马为他护驾清道,曾纪泽在众人的围护下,策马徐行,他环视着周围的萧条的街景,依稀能想象得到在战争前,这里的繁华与热闹,而现在却残败如斯,便如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被无数人强暴之后,可怜欲绝之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年的古城,却成了这般惨状,真是可惜呀。”身旁的李鸿章不由得唏嘘感叹。
“可惜是有点可惜,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大不了咱们再重建它嘛。”曾纪泽感慨之余,思路延深到更长远的未来。
“这又谈何容易,这苏松一带,原本是人口稠密,商业繁荣,自发匪之乱以来,连经战祸、天灾等诸多灾劫,已是十室九空。就拿这苏州而言,战乱之前人口有数十万,现今却只剩下十数万,单就这人口一项,只怕没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李鸿章的信心不是很足。
古时以人丁旺盛为荣,史书之中,每逢盛世,但可见太史公们以骄傲性的语气写道“某某年间,户千万,口数千万”,可以说,人口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衡量是否是盛世的一个标准。当然,至于那么多人的生活质量是否也有盛世的高度,史学家们似乎就不太关注了。
曾纪泽却不这么看,在古代那样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农业是解决大部分就业的基础,而当土地的开发和使用达到饱和时,人口的增长就成为了负担。于是,没有土地的农民就成为了流民,当某个机会来临时,某个有野心者振臂一呼,流民变成了暴民,然后就是所谓的“农民起义”。
当然,很多朝代的土地并没有达到饱和,只是兼并严重,土地大量的集中到了少数豪强官贵手上。所以新朝建立之后,基本头件大事就是改革土地制度,什么均田、度田就全来了,虽然名目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重新分配土地,让那些无地的流民重新回到土地上去。
很多朝代的土地改革都是不彻底的,就比如东汉光武帝的度田,那是因为他的政权是建立在豪强大族的支持上的,度田势必要触动这些豪强的利益,所以度田制最终还是以失败而收场。
曾纪泽深知,为实现大业,枪炮不是问题,人才不是问题,外国人也不是问题,满清也不是问题,只有土地才是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江苏这场土地是他的老窝,他必须确保这里能成为他最坚实的基地,所以土地问题是他必须解决的。随着太平军势力的被驱逐,太平天国灭亡的日益临近,他不得不将这件头等大事提到了议程上来。
曾纪泽建厂造炮,买船买机器,给将士们发粮发饷,到目前为止,支撑他淮军的不是那些农民,而是上海的商绅,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地主团队。曾纪泽要搞土地改革,原本是先不能触动这些人的利益,但不动这些人,又哪里来的土地分配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呢,这就造成了他的两难。
所幸的是,太平军为他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难题,多年的战争,他们从**上消灭了许多地主,还有很多地主畏于太平军的杀戮,抛弃自家的田产逃往他乡,只有少部分地主因为拥护太平军,得以存活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农民死于战火,无论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过后,留下的大量荒置无主的土地
曾纪泽所要做的,就是以官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这些无主的土地收归官有,然后再按照他的想法重新分配,阻力相对而言是少之又少。最大的阻力是他该如何为他所谓的“土地改革”,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伪装,以瞒过北京的那个朝廷。
“暴力,果然是解决矛盾最简单的方法。嗯,也是最残酷的。”曾纪泽望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心中已有决断。
第一百章 耕者有其田
曾纪泽入住到了慕王府中,他走进了那座谭绍光人头落地的议事厅中,内中那些华丽的陈设已经不在,只剩下当中间那一面玉树屏风还在,只是血迹已被擦得干干净净。
当日谭绍光被杀之后,众王们便私下一合计,将慕王府的珍宝分了个干净。后来汪安钧为讨好曾纪泽,便提议将这玉树屏风留下,当作众人献降之礼送给他。
曾纪泽轻抚着那光滑的宝物,问道:“我听说洪秀全曾赠给谭绍光一面屏风,最是宝贵,莫非就是这个吗?”
汪安钧忙上前答话:“正是,正是。”
曾纪泽笑哼一声:“看来当发匪的官比给朝廷当官就是有钱呀,怪不得当初你们这些人都把脑袋别在腰里,争着抢着给洪秀全当奴才。”
汪安钧脸上顿露愧色:“小的们当初也是为洪贼的邪教之说蒙了心智,才错上了贼船,多亏能遇上大人,小的们才能及时回头,重新做人。”
曾纪泽自然喜欢被拍马屁,但他喜欢的是有水平,不显山不露水,于无形之间拍出来的马屁,汪安钧这不叫拍,这叫恶心人。曾纪泽听着就不怎么舒服,也没给他太多的好脸色看,“我听说李秀成的宅府造得比洪贼的伪王宫还是富贵堂皇,走吧,带本官去见识见识。”
“这……”汪安钧面露惋惜之色,叹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当时我们几个诛杀谭绍光之后,不知是怎么走露了风声,很快全城的军民都知道了要归降的消息。当时就有不少乱民冲进了李府,将府中的值钱东西抢掠一空,事后还放火烧了整个李府。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的灰烬,只怕大人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哼——”曾纪泽斜瞪了汪安钧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什么乱民抢掠?那些没饭吃的平民百姓哪里还有力气去抢东西,分明就是汪安钧这些贪婪的家伙合伙洗劫了忠王府,为怕留下证据,索性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府。他们干的这勾当,曾纪泽不知目睹湘军做了多少次,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曾纪泽没有再追究,却也赖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汪安钧小心翼翼的告退,议事厅中只剩下了他淮系的人。李鸿章见曾纪泽表情不悦,便笑道:“这也是常有之事,前次太仓、常熟之时,那几个发匪降将不也都将城里洗劫了一遍吗。不过听说李秀成府中藏了不少当世奇珍,被这些家伙夺去了,多少有些可惜。”
曾纪泽不以为然:“珍宝再奇。谁也不能保证一生一世据有。到头来还不是被抢来抢去地。就比如说这面玉树屏风吧。我听说原来是被一位金陵地巨绅收藏。后来城破后。此人被洪秀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