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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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了一口吐沫,偷眼观看旁边的胡老三,只见他也是被惊得不轻,直楞楞地瞧着眼前的两人。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两个人中比较年长的一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苍白无神的,小红疙瘩竟然都长到了眼皮里,他朝我点了点头,嘴里嘟囔了一句:“是中国人么?”
“是中国人”,我回答了一句。
“哈哈哈……”,那人听完竟然狂笑了起来,可声音却比哭都难听,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渗出,颜色都是暗黄暗黄的。“终于有中国人来了”
“听口音,你也是山东的老乡?”,胡老三开口问道。
“对,俺就是山东地”,那人重新睁开了眼,打量着胡老三。
“那你们……这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唉……咋进来地?就连俺自己都不知道啊。俺本来是山东文登县务农的,因为天头大旱,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跟儿子老伴儿一起闯关东。俺们从山东出发,历尽千辛万苦才绕过山海关,好容易在旅顺落脚找了个营生,却让日本宪兵抄了家,说俺是革命党头目,要带回去审查。俺当时心里头还寻思,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俺根本就不是革命党俺怕个啥?哪知道这帮宪兵没把俺们带到宪兵队,却给俺们塞进一个大汽车里,那汽车没黑没夜地跑,最后俺和俺儿子就被押进这个小楼里边了”,那人说话很快,一看就是个急性子,这要搁在平常,他是一副典型的山东倔人的形象,可是此刻他却说得很吃力,边说边喘着粗气。
“那后来呢?后来你俩咋成了这样?”,胡老三又问。
“后来?后来俺俩就被押到这屋子,又绑在这床上,那帮狗崽子们天天给俺俩打针,折磨俺们,直到把俺们整的连死的力气都没了。当时俺就想:俺以前只有一个盼头,把地种好,把儿子养好,抱上孙子;现在,俺就是想把这些鬼子整死,把他们给活啃了,今儿个老天有眼,你们终于是来了……”,说完这些话,这人把费力地把手抬起来,去捅邻床的儿子。
当他那胳膊一露出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回。那根本就不能叫一条胳膊,就是一根骨棒上面包了一层皮,吓人的是,就是那层皮也不是干净的,顶上斑驳地长着一片片的麻子。麻子是什么?麻子是小肉坑儿,这东西长在脸上,三五颗都极影响肖像,若是三五百颗一齐长在一个人胳臂上会是什么效果?任谁去想都会鸡皮疙瘩一片。
见我的反应如此强烈,那老头倒没惊奇,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有过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吧。在他的触碰之下,旁边的小伙子被弄醒了,他同样是满身的红斑,只是身体稍稍强一点,胳膊稍微地粗着那么一圈儿。
“水,水……”,小伙子喘着粗气呼道。
“生子,生子……”,老头摇了摇儿子,眼眶的泪无声地下滑着。小伙子把眼睁开,朝我们打量一番,问道:“爹,他们是谁?那帮小鬼子呢?”
还没等老者回来,胡老三接他的话说:“小兄弟,俺也是打山东来的,诨名叫胡老三。俺现在占山为王,是个胡子,今儿个是误打误撞进来的,那几个小日本鬼子已然让俺俩给解决掉了”
“啊?”,小伙子眼睛里冒着金光,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生子,他们说的是真的,老天爷有眼哪,咱爷俩死了都能瞑目啦”,老者说到这儿已经是痛不欲生了。
“老爷子,你咋老说‘死’字,俺俩进来就是救你们出去的”
“呵”,老者苦笑一声,“老弟,能看见这帮小鬼子被你们整死,俺在有生之年就是积德烧高香了,出去的话,就是大罗神仙相助俺俩也难哪”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说?”
“老弟,你没看见你是不知道,小日本子把俺俩抓起来,没少了往俺俩身上打了不少的毒药啊,你瞅瞅俺的胳膊,你再瞅瞅俺的身子骨,就快成一根麻杆儿了。另外这毒还能传染,其他人只要沾了俺的血就会和俺一样,这帮狗日的小鬼子为了试验,前些天还抓了几个女人,那女人的身体弱,传染上就马上死了,俺俩是试验用的,死不得,才得以存活了至今啊”
“那老哥您说这话的意思是……不出去啦?”
“不出去啦”,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讲道:“俺说过,倘若俺能活着瞅见这帮鬼子死了,俺这些天的经文就没白念,到了阎王老子那儿,俺得给他老人家磕整整二十个响头。这姑娘刚被抬进来不到半个时辰,什么毒药都还没打,你俩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把她给带出去。心地好的话,能给她放了就给她放了回家;心地不好,就留着给她给你做一个压寨夫人,咋地也比死到这儿强”
“嗨……老人家,您这说的什么话呢,俺胡老三可是关东的义盗,专杀不仁之辈和欺负老百姓的外国人”
“那是最好”,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他又想起了点什么,说道:“你是胡子,俺还有一个事儿告诉你们,在这屋子旁边肯定还有一间弹药库,俺亲眼看见小鬼子在楼里运输枪支,你走了别把这些枪炮留下烧火,拿出去,分给弟兄们,见着小鬼子给我狠狠地揍”,老者说到这儿,显得很兴奋,仿佛他就拿着枪瞄着小鬼子。
“这屋子里还有枪?太好了”,胡老三答道,兴奋的脸色溢于言表,“不过,您刚才说的‘留下烧火’是……”
“是俺和俺儿子的归宿”,老人舒展了舒展胳膊腿,平静地躺在床上,“俺俩太累了,实在不想再呆在这世上了,况且俺俩身上有毒,出去也得连累他人。据俺所知,这楼里有一座大库,库里还有许多这样的毒药,倘然让小日本再得到这些东西,遭殃的指不定还有多少中国人。俺经过这些天的折磨算是想通了,不管怎么着,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再留下了。所以俺和你们说,你俩出去之前,给俺留把快刀,俺跟儿子自己来个痛快的,绝不连累旁人,之后你俩一把大火把这贼楼给俺烧了,俺在天之灵就算谢谢你们了”
“老哥,俺胡老三佩服,你真是条汉子!你放心,一会儿你把名字籍贯给俺留下,俺回到山东一定给你俩立坟刻碑,逢年过节少不了给你俩烧钱”
“咳,整那个没用,俺算是看透了,人活着就好好活着,死了就让人忘了权当解脱,省着还落别人挂念。生子,你说是不是?”
“爹,您说的对,胡三叔,你能答应俺一个条件么,俺死之前就这么一个条件”,小伙子沉默了许久,也开腔说话。
“能,只要俺能办到的,都能”
“一会儿麻烦你把那几个小日本子帮俺拽回来,俺在死之前,要啃了他们的肉,喝了他们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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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重返(十二)
“好!”,胡老三听罢,喜的一掌击到自己大腿根儿上,“这要搁在一般少年身上,提到‘死’字,恐怕早就吓到尿裤子了,小兄弟能够从容论之而面不改色,真是有种儿的爷们儿!你父子二人尽可放心,像你俩这么烈性的汉子,即使到了地府,那阎罗老儿也不敢收留。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地天不转地转,地不转人转,只要俺胡老三没死,咱还一起杀小鬼子”
“行,兄弟,咱说定了,到时候咱还一起杀鬼子”,老者与小伙儿眼噙泪花应道。
俗话说:英雄惜英雄,我与胡老三纵然没有使两父子起死回生的能力,但也不能眼巴巴瞅着父子二人自尽的惨象,于是胡老三便把自己贴身的一把匕首留下,弯腰扛在昏睡之中的‘崔莺莺’,二话不说地扭头走了,我紧随胡老三的身后,心里一直悬着,待我俩走出了不到二十步,屋里传回两声闷声的惨叫,然后就再没动静了。胡老三将步子停下,将身子扭了过来,抱着‘崔莺莺’朝屋里行了个礼。
出了这间病房,按照老者的说法,我俩很快在旁边找见了另一扇铁门。铁门半开着,看似外人要经常从这里进出,胡老三一马当先,掏出盒子炮抬脚把门踹开。门刚敞开,屋里瞬间就飘来一股油布味儿,胡老三点头笑道:“没错,就是那枪炮的气味儿!看来咱俩这回是真没白来!”,我紧随其后推门一瞅,嗬,这小屋虽然不大,里面的东西排得可真够满的:最底下横着两个墨绿色的大木箱子,箱子周身绑着铁条,箱子上面立着至少有三五十把宪兵用的长枪,在靠墙角那里竟然还有一串黑铁打造的小麻雷子。
“开箱”,胡老三扛着‘崔莺莺’,找了半天实在没地方搁,索性就指挥着我翻弄日本人的小仓库。我先摸了摸那些长枪,黑亮黑亮的,从里往外透着一股油腥味儿,看来还尚未开包。我随便拿起一支,朝门外比划了比划,挺沉,而且目标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法带在身上。撂下那杆长枪,我又将两口箱子顶上的东西全都收拾到地上,用长枪的枪嘴撬开了箱子外面的几根铁条。
“哐当”,箱子盖儿被我一脚踹开,一股更大更刺鼻的油味儿从里面冒了出来,我把头往里一探,好家伙,箱子里面竟然整齐地排列着五门油光锃亮小钢炮,每门炮的炮口都刻有不同的编号。“三叔”,我回头望了望胡老三,“这下咱们可发达了,你瞅瞅我发现了啥?”
“他奶奶的”,胡老三一见小钢炮直乐得合不拢嘴,“本来想救个人就算了,没想到还顺便端了鬼子的窝,知焉,赶快搁里头挑出来一门拿着,这玩意儿要是干起仗来威力可老大了”
“行,你就瞧好吧”,我在箱子外头运足了气,拽住炮口就拎出来一门。不得不说,小日本子这山炮的工艺简直是太好了,炮筒只有一尺多长,加上炮身之后总共也就是三十多斤沉,山炮的底座还有扳手,轻轻一拧就能将炮筒子折叠起来,往身上一背极利于行军打仗。这要是背上个十门八门的去云南,别说是吴三桂的冤魂了,就是他的肉身在世也得给他打个稀巴烂。
“知焉,你再把那个箱子踹开,里头指不定有炮弹呢”,胡老三吩咐着我。
我又操起一把长枪,将另一口箱子的铁条也给拆了下来,果然如胡老三所说,右边儿的箱子里被隔成了大小不一的两部分,在宽阔的那一侧摆的正是四排油黑瓦亮的山炮炮弹。
“真他娘的顺,想啥有啥”,胡老三乐不可支,弯腰拾起来一枚和那炮弹贴了个脸儿。
“知焉,赶紧的,右边还有个小盒,你把它给整开了,里面指不定还有啥好东西呢”
“诶!”,我朗声答道,小心翼翼地弯腰把小盒取出。小盒没有上锁,我一使劲儿盒盖儿‘啪’的一声被掀开了,盒子里包的是一层红纱布,在红纱布的底下,赫然搁着一把银亮银亮的白色小枪。
“这是一把勃朗宁啊”,胡老三看见小枪喜得差点儿把自己后背上的‘崔莺莺’给甩下来,“知焉,快把枪拿给俺瞧瞧”。听他说完,我连忙将小枪递给他,胡老三把银色的勃朗宁放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那陶醉的神情像是一个农夫在摆弄自己的谷穗子,又像是一个刚生育后的女人在抚着孩子的嫩腿。
“三叔,你倒给我说说,这枪到底好在哪?”
“这枪好处可多了去了,枪体轻,子弹沉,膛线正,打出之后不发飘。像普通的盒子炮,子弹轻得跟黄豆似的,三十丈就歪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