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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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二十四下雨的头一天,到是月末这一日,仅仅六日的光景,意外跌入暗沟身亡的老人小孩,居然有十一人之多,其中还有两名四十多岁的大汉。一时众北平百姓惊愕了,于是便出现了十来名颇有地位的土豪劣绅、商人为民请命,立时闹得满城风雨。
院落深深,曲廊长长。仪华身居廊道尽头的最深院落,对于城里市井巷子的事,自然是消息闭塞。但万事有意外,眼看初一烧炕炉的炭火,到现在还没送来,仪华不管出于自身的考量,还是整个王府碳什过冬问题,都不得不叫了人来问。
这一日正是九月最后一天,人把府中掌薪碳的司饎内监带了过来。
时值申正(下午4点),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外面的天暗的像黑夜一样,仪华便让人提前掌了灯。很快地,倘大的殿宇中照的灯火通明,反衬着外面的阴雨天,格外有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司饎监听到仪华的传召,早就知道为了何事,心里就有几分不安,便一路打着伞急匆匆赶来。北平春秋两季风刮得厉害,雨水都是斜斜落地,他一身夹袍难免湿了小半,这会儿立在偏殿里头,一身湿冷得难受,或许也是心里的作用,浑身发颤得厉害。
几日下雨没走动,仪华腰酸腿涨疼,就半卧半坐的靠在榻上,身上搭了一条皮褥子,盼夏跪在脚踏上,拿了一个美人锤给仪华捶腿。
仪华见立在面前司饎监微微颤颤,说话都成问题,便要迎春端了一碗姜汤。
司饎监喝了姜汤,暖和劲儿回来,又恢复了平时的精明。其实姜汤哪有这神奇妙效,主要是他见仪华眉目和善,一点也没有那他捏事的念头,才安了心,将事情耽搁的原因给仪华说了。
原来城内的路况差,城外的路炕更差。冬日城门出入的货物都是极重,运来的碳什走到城外陷进了深沟里翻了,后来好不容易运进了城,又遇街道堵塞进退不得,所以现在还堵在街上。
说完,司饎监怕仪华不信,忙又补充道:“小的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城外还有很多运物什的车翻了。城里大小马车、骡车、板板车全堵着。不过王妃放心,赶在明日五更天,必能送到府里。”
仪华听了,想起前几日回府时的黄沙滚滚,却也信了司饎监的话,只是觉得这话有几分夸大其辞,反问了一句:“真有这么严重?”
司饎监窥见仪华将信将疑的皱了眉头,心里一急,忙将暗沟淹死人的事述了一遍。
说毕,众人惊诧。仪华到底经过三个多月的逃亡,不说是处变不惊,倒是不可同往日而语,听了就开始转动心思:要说这时候北平城大街就有好几百条,胡同也有百个,其中暗沟深渠有多少可想而知,若是这样一算,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死的人都是贫苦百姓,那些商人富户、酸腐文人怎么都来请命了?
仪华心里正在沉思这些事,郭软玉带着后日曦儿周岁宴的礼单来过目。
郭软玉进了偏殿,婢女给她搬了圆凳在榻下,李进忠亲自捧了茶。郭软玉一番行礼、下坐、接茶,都是和颜悦色。待她意思性的抿了一口茶,也不主动问什么事,就低眉坐在一边。她身后还站着带来的一个嬷嬷一个婢女。
仪华认为郭软玉聪慧解事,又见她这翻做派,便主动将这些事给郭软玉说了。说话的时候,仪华目光一直盯着郭软玉,却见她并没有多大吃惊,略想了一会脱口问道:“怎么了,你知道这回事?”
郭软玉回答道:“婢妾娘家就在北平附近,昨日娘家的兄嫂来看婢妾,就将这事跟婢妾提了几句。”说罢,又不徐不急的含笑道:“而且下雨路毁,每隔上几年都会出现一次。上一次就是六年前,只是不想这一次尽出了人命。“
不知道想到什么,郭软玉又轻蹙了一下眉心,不确定道:“听老人说好像几十年前,还是那些蒙古人当政的时候,也出过人命。”
听到“蒙古人”三字,仪华心里猛跳了几下,她不想让人看出异样,就偏首向门口看,看见门帘下一双黑色厚底靴,靴子上隐约可见金色丝线反出的光。一眼看完,仪华转头叫了一声李进忠,笑道:“去看下曦儿醒没?若是醒了,让陈妈妈抱过来。”
李进忠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只在这时,伴着一声轻咳,只见门帘子一掀,朱棣从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德海。
李进忠赶紧刹住脚,跪了下去道:“参见王爷。”余下众人附和。
朱棣走进来一边抬手免礼,一边听不出喜怒道:“王妃,你就免礼吧。”
仪华道了谢,见朱棣身上略溅了一些雨水,忙叫回了李进忠随阿秋准备茶水、沐盆、棉巾、衣服等物什。吩咐话时,仪华又看司饎监一脸惶怵,也就趁机打发了司饎监下去。却没想郭软玉见司饎监退下,也要告辞。
见状,仪华不认为此刻她有决定权,也不说一声话,只转头看向朱棣。
坐在仪华对面椅上的朱棣,接收到仪华的目光,回看了一眼仪华,才将目光在郭软玉身上停了停,问道:“大郡主近来如何?”
郭软玉站起来,福了福身道:“……大郡主聪明伶俐,前些日子已开始习女红了。”
自大郡主养在了郭软玉身边,朱棣对大郡主接触的也少了,这听了郭软玉回一切都好,便就此打住了这话,点头允道:“恩,那你回去吧。”
郭软玉福身领话,临走前将曦儿周岁宴的细目递上,方带着侍人离开。
这时阿秋、李进忠备了盥洗物什过来,朱棣也起身走到偏殿隔间更衣。
一时更衣出来,朱棣看也没看其他人,只向陈德海略一摆手,陈德海立即带了一应侍人退下。
*
(晚上还有3k的一章,大约是猪蹄离开去京)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法
在窸窣的脚步声过后,偏殿内很是安静,殿外淅沥沥地雨声听起来也格外清晰。
仪华由朱棣沉默的坐着,见他沉着一张脸,面色不对,沉吟了一下轻声问道:“王爷,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说着不自觉地垂下了眼。
朱棣看了一眼仪华,他说:“没话要说!”
这话不掺假,朱棣现在是没话说,但方前却是一股子火气,若不是殿内人多,他便要对仪华发作。那时,他从正殿内堂看了曦儿,听说仪华在偏殿整理内务,就从廊道里走向偏殿,说要掀帘进去,“巧合”地听见里面在说话,当下心生了去意,打算这就查办相应的官员,却见李进忠要出来,只好先撩帘进了屋。
仪华听他这样说,也不往下问了。
朱棣见仪华果真不问了,他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憋了好一会儿的气,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城里的事,暗沟淹死人的事,你怎么看?”说着神色一凛,声音里透着股狠厉:“也觉得是官府的原因?”
仪华一直低着头在听,听到朱棣最后那一句语气有丝生硬,很明显官府才是他要问的重点。仪华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的思忖了片刻,敛去方才多嘴询问的懊悔,微微一笑道:“城里的暗沟、街道,都是官府管辖修建,它们出了问题自然跟官府托不了干系。”
一语毕,仪华感到一柄眼刀飞来,她忙解释道:“这暗沟是从北元当政时就有了,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暗沟必是年久失修,又有车反复压碾,才会一遭损毁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所以老百姓怨官府不出力翻修,也是可以想见的。”说完,见朱棣神色依旧不虞,她脸上堆起疑惑的神情,问:“听说往年也有这等事?为什么今年闹得如此大?”
朱棣语气饱含怒火:“还不是那些酸腐文人!自命清高,为民请命!”
仪华却不这样认为,从司饎监的话来判断,这与商人有关。商人逐利,这几日却道路成天不通,他们的货物积压,或运货途中车翻了,导致许多货物被毁,可说是损失惨重。因此,他们教唆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闹事,让官府重视起街道、城门的流通。其实说到底,他们不过求官府修路、修沟渠。
思及此,仪华面露迟疑,望向朱棣道:“臣妾也不懂这里面的事,只是觉得若能官府派人修了路、翻了暗沟,解决了这件事,那些文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吧。”言罢,仪华又想起春秋刮风时,满城的黄沙滚滚,不禁蹙了眉道:“真该换成石板路,每次从城中过又颠簸又沙尘漫天,还沟水臭味熏天!”
朱棣看仪华脸上略带嫌弃,心道她不过是以己之好定夺,不过想仪华所说确实是根本之法,但让他花费巨大人力、财力在这上面,却不是他所愿。而且现下边关缕遭外族挑事,若他真在修路上耗费大,只怕路没修好他已被贬谪回京,就如秦王一样做个架空的亲王!
朱棣想到这些,不由冷冷一笑:“北平不比京师小,要全砌成石子路,本王自问没那个能力。”
仪华看着朱棣脸上的冷意,便接他的话道:“也是,全城都是土路,要换成石子路却实不是易事。不过能将一两条主干道修成石路,倒是不错,至少还能在遇见暴雨的时候,确保能有路是畅通的。”
朱棣眼睛精光一闪,若是已修路为名号,修一条王府直通城外的暗道……
仪华没看见朱棣眼中的异光,自顾自得说下去:“每年春夏,城里总有股臭味飘着。说来街边的百姓也该担一定的责任,听说他们常挖了铺路的黄土做媒烧,干脆让他们疏通淤积的渠道就是!”一边说一边小心留意朱棣的神色,见他神色无异,她这才接着道:“若是他们不愿意,可以给些工钱,也该差不多了。”
说到这,仪华眼睛瞟过郭软玉留下的细目,目光停了一停,忽而温婉一笑:“其实像造桥铺路之类的善举,都能祈福。所以臣妾倒有个私心,若能将着这事,将曦儿周岁宴从简,等节约下的钱财捐了出去。臣妾再个人出一些加上,以曦儿——”低下头,目光温柔的看下快七个月肚子:“和它的名义捐了钱财。”
朱棣正思忖着仪华的话,就听仪华后面所说,几乎立刻就质问道:“让朱曦的周岁宴从简?”
仪华点头道:“臣妾是这个意思。”
朱棣眉毛皱起,询问的看着仪华。
仪华想起朱棣不日要去京师一趟的是,目中浮现出一丝担忧:“曦儿年纪小,臣妾怕他承受不住太多的富贵。王爷您许是不知,这几日前来送周年礼的人太多了,不论是他们还是王府都太过重视曦儿了,这将远在京师的炽儿置于何地?”
提到快两年不见的朱高炽,仪华心里是愧疚的。这段时间里,她很少想起朱高炽,几乎所有的情感,都倾注于曦儿和腹中的胎儿身上。若不是朱棣前两日说他要去京师,令她猛然忆起孤身在京的朱高炽,也许她仍在忽视那个胆怯的小男孩。
朱棣听到仪华一番话,心中却想的是另一层意思。
明朝是嫡长子继承制,朱元璋早年便已下命,朱家子孙五岁赐名,十岁袭爵。将满十岁的朱高炽,到时候不论他本身愿意与否,或朱棣的属意如何,朱高炽都将被立为世子。
如此,朱棣听着就有些别的意思,毕竟他不会忘了长子的生母是谁!
没见朱棣又反对,仪华赶紧加了一把话:“再说臣妾没几个月就要临盆了,到时少不得众人道贺一番。所以这次就先将一切从简吧。”
朱棣一直观察着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