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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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愁眉深锁的想着,只见四个月大的曦儿在炕上蹭了蹭,忽然仰面朝天的舞起两只小胖臂,“咿呀——咿呀——”的乱嚷。
仪华面上笑容一变,满目温柔的抱起曦儿在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逗道:“饿了?”
小家伙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一到了仪华的怀里,就熟门熟路的往她胸口里拱,嘴里也“哇哇”地大叫起来。
仪华生怕曦儿真得哭出声,也不再逗他了,忙解开衣襟喂他。
“王妃,您怎么又自己喂了,也不叫乳娘来!”陈妈妈看了,皱皱眉不赞同道。
仪华但笑不语,手轻抚着曦儿后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满足的允吸乳汁。
见状,陈妈妈知再说什么也无用,留了阿秋在旁侧伺候,自下去张罗明日设宴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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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暮春时节,正为“曲水流觞”的由来,又有人们到水边洗濯、嬉游,以祈福消灾的传统。遂宴席便设在王府后花园的池塘中庭里,既取了“水”之乐,四周又有当季的牡丹、兰花、松枝环绕,一片雅致春意盛景。
这日午后,仪华留了阿秋、乳娘照看曦儿,便换了一身新做的春日夹衣,由陈妈妈、李进忠侍在两侧,冬、春、夏三人领着两小婢女跟随在后,一行七八人向池塘中庭走去。
出了宫殿大门,逶迤着六福开的月华裙,徐步走过长长的游廊,正要提着裙子下了石阶之时,有人在身后朗声唤道:“王妃请等一等!”
听声音已略猜出是谁,仪华搭着李进忠的手转身,果然就见身着柳绿杭绢宽袖褙子、玉色褶裙的郭软玉在一名嬷嬷一名婢女的簇拥下疾步走来。
约立足等上片刻,郭软玉已近至身前,神色恭敬地半蹲下身,行礼道:“婢妾郭氏参见王妃。”
她一走过来便是一礼,仪华不及免礼,只好忙扶起她,笑嗔道:“说了多少次,平时见了点个头就是,不用全了礼。”
郭软玉顺势而起,眉目清秀的面容上回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道:“王妃体恤婢妾,但这已经是半礼了,不能再减了。”说着笑意渐渐褪去,低头恭敬道:“本来是要去恭迎王妃的,可是大郡主午觉一直没歇下,就耽误了一些时辰。”
回话中,陈妈妈、李进忠自觉的退后三步,身后侍人又依次退下素数步。
仪华含笑拉过郭软玉的手,一起了下了游廊石阶,尔后偏头一横眼,道:“就你拘谨!哪来的这多礼数!”
郭软玉亦回视而看,见仪华发髻间一只金步摇上的流苏栗栗颤动,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光辉,她虚眯了一眯眼,咽回了口中的笑应之词,只温婉的低头抿唇,唇上带着含蓄的笑意。
相携行约百八十步,有三步石阶上单侧游廊,郭软玉微侧身细心的搭手扶仪华过了石阶,续又说道:“王妃,谷雨前的新茶,婢妾看着闲来无事,就自己烘焙了一些,晚间就让人送去,您也尝尝看味对不。”
竟然连茶叶也会烘制?!
仪华朱唇微翘,笑如三月春风,看向郭软玉的目光却含着一抹深思,思绪也恍然回到三个月前的一日。
天色阴沉,内堂光线灰暗。
郭软玉恭顺的跪地,字字铿锵道:“……王妃救命之恩,婢妾没齿难忘。甘愿一直侍奉王妃,以报再造之恩。”
没想到郭软玉一来就投诚,她不禁有些讶然失措,然后才压了惊色,扶郭软玉起身道:“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婉妹妹之事本与你无关,我不过说出实言罢了。”
郭软玉紧拧柳眉,压着执意不起身,道:“实言?当时也只有王妃您可说一句实言!一屋子侍人,就连婢妾身边的人也没为我多说一句话。”
言至此,郭软玉心中极恨,面上神色扭曲了须臾,接着满面的哀伤流露道:“王爷他……甚至连看一眼婢妾也不愿……婢妾的心事死了,只求能将大郡主抚养长大,看到她能得一如意郎君,已是婢妾后半生的心愿……再一次恳求,王妃能允恩典,让婢妾侍奉您……”
“啪——”一声清脆的掌掴,打断仪华如潮的回忆。
她忙从心不在焉的交谈中敛回心神,与郭软玉对看一眼,即驻足朝单侧游廊下的繁枝密叶后的小空地看去。
陈妈妈见事有意外,忙一个厉色回头,身后盼夏、迎春几人赶紧敛息屏气、低眸垂眸。
陈妈妈看着这才顺着仪华、郭软玉的视线,凝目而望。
灌木围绕的鹅暖石小空地上,只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地方,却熙熙攘攘地立了七八个人。这几人成圈子站立,将一名着藏青色褙子的嬷嬷、一名穿红着绿的小婢女围跪在地上。
在耀眼的阳光普照下,清楚的映照出那嬷嬷惶惶不安的神色,以及小婢女布满惧色的小脸上红腾腾地手掌印。而此时,这一老一小都望着眼前的华裳云鬓的女子,双唇哆嗦发颤,语不成声。
那华裳云鬓女子,上穿桃色潞绸遍地金蝶花样长衫,下系十二幅大摆白绢褶裙,娉娉婷婷地站在众人目光之上,周身散发着高贵优雅之姿。再看她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尖尖地美人颌,大大的杏眸儿,如烟含雾的黛眉……
那精致的五官,妩媚的风姿,不正是鲜妍悦目的次妃李婉儿!
但她此刻却一反往日的平易近人,正黛眉横竖,杏眼圆睁,一脸怒容的瞪视跪地的两人,低头喝道:“贱婢!竟敢乱嚼舌根!说?谁给了你们狗胆,敢说我的三郡主是——”猛吸口气,全身发颤道:“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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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痴女(下)
第九十九章 痴女(下)
侍立几人见李婉儿怒气勃发。生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劝,俱慌忙地低头作势不见。
那嬷嬷闻得“痴儿”二字,身形摇摇晃晃几下,透着蛮横的脸上灰青一片,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大叫一声,像李婉儿扑了过去:“次妃娘娘!老奴这是冤枉呀,就是给老奴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奴也不敢……”
忌讳的两字没胆说出,李婉儿身边跟着的唯一一名小内侍,忽然踏前一步,冷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指着嬷嬷大骂:“不敢?!哼,少来糊弄了!刚刚是谁绘声绘色的说,三郡主都快四个月了,不会笑不会哭,连吸*乳*汁都不大会,和二王子比起来,又呆又傻的痴儿?难怪不讨王爷的喜!”
再一次伤口上撒盐,李婉儿怒容愈烈,出声喝退小内侍。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嬷嬷,再三呼气吸气,胸腔急剧起伏,道:“死活不论!先给我一人张嘴一百下,这就是乱嚼舌根的下场!”
侍立的几人当即领命,各出两人左右压住嬷嬷、小婢女,又来一名嬷嬷和那俊脸小内侍上前抡起一手,就一人一边的张嘴起来。
不一会儿,“啪——啪——”掌掴声此起彼伏,打得又脆又响。
日光照耀下,李婉儿双颊气得绯红一片,怒瞪的双眼看着一应侍人全上前收拾那两人,却晃眼瞥见灌木丛中繁华盛开,她倏地微敛一脸怒容,也不顾枝条上的荆棘,手势优雅的掐一下一朵怒放的红花,举至鼻尖轻轻一嗅,忽而娇娆含笑,艳如红火玫瑰,口中却如蛇吐信子一般,从嫣红的双唇里吐出阴冷的话语:“老得无用了,就便宜她了,杖毙了丢去乱葬岗!小的嘛,却有几分姿色,可不能浪费了,送她去慰问我大明的边关将士。”
说完,李婉儿扔下花朵。眼神飘忽的望向一处空地,呢喃自语道:“这样,该没人再敢乱嚼舌根,搬弄是非了吧……”
春日暖融融,动手的六人却背脊一阵发凉,打了个冷颤。
而已被打得满嘴血腥沫子的两人,听明白李婉儿话中的意思,顿时号啕大哭,哀求声不绝。
“王妃……”郭软玉不忍看下去,微微撇开头。
闻声,仪华亦偏头看着郭软玉眼中的怜悯之色,波澜不惊的询问道:“你可知道这个传闻?什么时候的事?”
郭软玉忍不住细看了仪华一眼,似疑惑她语气里的笃定从何而来,但转而已蹙眉答道:“就最近的事,有人拿三郡主和二王子比,哪知这一比意味就比偏了,也就传出了一些话……婢妾也是三日前偶闻的。”
前几日她一味沉浸在害冯妈妈惨死的那群人身上,到不想竟有这些流言蜚语传出。不过一个才几月大的襁褓,能看出些什么?想必也是有心人搬弄是非的结果!
这一边仪华凝神思忖着,另一头那嬷嬷被打得头晕目眩,随口吐了一口混血的唾液星子。却不偏不倚溅上了李婉儿桃红镶金边的绣花鞋,惊得李婉儿如踩了尾巴的猫,毫无形象的大叫一声,惊慌闪开。
那嬷嬷看了吓得脸无血色,李婉儿也差点气岔了,妙目在四下一转,指着不远处的一根小儿手臂粗的木棍,就让那小内侍捡起来狠狠地抽打。
“吆!”那嬷嬷被打得惨叫一声。
又随着一下一下的疼痛袭来,激得那嬷嬷在知活命难下,竟使出了平时的蛮横劲,一边挣扎一边口无遮拦的胡乱叫嚷道:“被截住了痛处,心虚就拿婆子下手,这是什么天理啊!再说三郡主一个那大的娃儿,几天几夜也没见哭也没叫笑,再是金枝玉叶讲皇家风范也不对!次妃您不是中了碳毒生得三郡主,老奴说着话不也是……”
不等那嬷嬷胡言乱语叫完,小内侍心存讨好李婉儿的念头,手上越发使力,打得那嬷嬷一下趴在了地上口不能言。
这厢,仪华猛一听“碳毒”,不由忆起当日之事,脑中止不住闪过一个惊异的念头:三郡主虽是早产儿,却也不该不哭不闹,难道真是受了碳毒的影响……
打住这个疯狂的念头,仪华定了定心神,想着已弄清事情脉络,便欲走下单侧游廊处理李婉儿的事,却听一阵莺莺燕燕说笑之声,环佩珠玉轻响之响。
仪华顺着众人的视线回头望去。
只见一群穿着色彩鲜艳的春裳女子。袅袅走来。这群最前面,是身着鹅黄色长衫的王蓉儿、身边时与她形影不离的夫人李映红,身后又有然氏、崔氏等姬女另做一小圈向过走来。
“来得真是巧!”仪华蹙眉低声一语,抬头就捕捉到郭软玉复杂的眼神,思绪微微一顿:郭软玉、李映红曾为住一个院子的姐妹,其感情轻厚自不是其他人可比。但如今却交情淡如斯,尤其是在大郡主的归属一事后,二人已是彻底分道扬镳……
片刻的思绪间,一群丽人已走至身前,还不及行礼,只听崔氏尖声一叫,扯着变调的汉语道:“婉次妃?那是怎么回事?”
众人早有耳闻,听得这一叫,却仿佛才发现一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王蓉儿身为次妃,自上前一步,站到仪华身边惊讶道:“婉姐姐这是怎么呢?她平日最是善心,连蚂蚁都不忍踩一下,怎么会……怎么会……”
自李婉儿晋为次妃,王蓉儿因略小余岁,便自愿谦让称一声姐姐。
不过这会儿,如此惊讶的高声一叫,指出李婉儿一反常态的举止。就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仪华眼角微微一扬,瞟了低声惊呼的王蓉儿一眼,凝眉肃容,丢下一句“多言无意”,复又看向灌木丛中的空地。
这时,李婉儿也发现灌木丛遮挡后的众人,娇艳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