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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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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还尽可以一月月、一年年地混下去。他们实际作战的时间非常有限,就是遇上作战也不一定就会出什么事,不一定就会让人看出他心里害怕,也不一定就会由于他害怕而造成人员的伤亡。只要其他的工作都做好了,他照样可以顺顺当当。他心想:穆托美的战事结束以后,我战斗训练的成绩真不知要比马丁内兹强多少呢!
现在他可有了一点自知之明,他担心自己真会完全吓破了胆,连守备的任务都顶不下来。我得沉住点气哪,不然会把臂章上的“杠杠”都丢掉的。想到这里他一时真恨不得把“杠杠”丢掉算了。没有事情烦心,没有担子压在肩上,日子该有多好过呀!出勤干活还得监督部下不让偷懒,这种没趣的事儿他实在不想再做了。近来只要一看到有军官(或者克洛夫特)来检查他班里的工作质量,他的心里就会紧张起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紧张了。
但是他也明白这士官的职位是绝对丢不得的。他心想:我是十中挑一的人,是因为比别人出色所以才给选中的。这个职位是他的护身符,他靠了这个职位才能勉强保持一点自信,才能顶住担心妻子不老实的苦恼。他绝对放手不得。不过这样也就给他添上了一重苦恼。他心底里常常有一种内疚的感觉。既然不称职,就应该撤掉,可是他却偏偏极力掩饰。他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把威尔逊送回去。他心里又漾起了几分怜悯威尔逊的心情。喏,你看他,一动都动不得,他的责任都在我身上了,这个任务完不成我怎么见得了人?事情,就是这样明摆着的。他想得害怕了,手还轻轻揉着威尔逊的脑门,眼睛却失神地望着黑暗里。
戈尔斯坦和史坦利在那里说话,布朗就扭过头去对他们说;“小声点。可不能再把他闹醒啦。”
“知道了,”史坦利轻轻地应了一声,受了责备也并无恨意。他和戈尔斯坦是在谈自己的孩子,两个人很谈得拢,谈得挺热烈的,黑暗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了。史坦利又继续把话说下去:“现在实际上正是孩子最有趣的时期,可你瞧,咱们俩偏都错过了。孩子大起来了,渐渐懂事了,可咱们俩都远在天边。”
“这是很不好受,”戈尔斯坦说。“我离家的时候,大卫还不大会说话呢,可现在我老婆信上说,他打起电话来简直跟大人一模一样。真叫人不敢相信啊。”史坦利舌头嘻嘻弹了两弹。“是这话。我不是说了吗,咱们这一下就把孩子最有趣的时期给错过了。等孩子再大些,恐怕就没有那样好玩了。记得我刚大起来的时候,老爷子教训我的话我是半句都听不进去的。你看我有多傻广他这话口气很谦虚,简直相当诚恳。史坦利是老经验了:这样表白一下自己的错误缺点,对方听了没有不喜欢他的。
“我们谁不是这样呢,”戈尔斯坦说道。“我看这大概也是一个成长的必然过程吧。年纪大些以后,就懂事多了。”
史坦利沉默了好一阵子。“我告诉你,不管人家怎么说,我总觉得做人最大的一件乐事就是讨老婆。”他身子发了僵,在毯子里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结婚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戈尔斯坦在黑暗里点点头。“婚姻这件事,实际的情况跟事先的想象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不过就我自己来说,我要是没有娜塔丽的话,那就要了我的命啦。人一结婚,自会定下心来,也才会理解自己的责任。”
“是啊。”史坦利用手在地上扒了一阵。“不过,家里有了老婆,到海外来打仗可真不是滋味啊。”
“可不。”
史坦利希望听到的可并不是这样的回答。他考虑了一下,想用一句适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你是不是有过……嗯,是不是有过不放心的想法呢?”他故意说得很轻很轻,不让布朗听见。
'正文  第112节'
“不放心?没有,我可从来也没有不放心的想法。”戈尔斯坦说得斩钉截铁。史坦利心头的疙瘩何在,他有点明自了,当下就自然而然的拿话去安慰他:“听我说,我虽然不认识你的太太,但是我认为你完全可以不必为了她担心。有些人老是说女人怎样怎样靠不住,其实他们知道啥呀。他们就知道跟女人鬼混……”戈尔斯坦有个看法。“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你看吧,对女人老是那么不放心的,也往往就是跟——嗯——跟浪荡女人鬼混惯了的那几个。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信不过自己?”
“是吧。”不过那并没有说服史坦利。“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可我看这跟咱们长期驻在太平洋上又无事可做,总也有些关系吧。”
“当然也有关系。我说,你根本用不到担心。你那口子,她很爱你吧?对,只要多从这方面想想,心里就塌实了。热爱丈夫的正经女人是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的。”“她毕竟也是有了孩子的人了,”史坦利觉得对方的话也有理。“做了娘,总该不会胡来了吧。”此刻在他的心目中妻子这个概念真抽象极了。妻子,就是“她”,是个“X”。不过戈尔斯坦的话还是使他心里宽慰了些。“她虽然年纪还轻,可你知道她稳稳重重的,还真是个好妻子哩。一旦把责任担了起来,那真叫……真叫煞有介事哩。”他说得好笑起来,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决心要把心中的烦恼统统排除干净。“我告诉你说,我们新婚的第一夜可遇上了很大的麻烦哩。当然问题是后来都解决了,可那第一天夜里弄得紧张透了。”
“哎,这个难题谁都会碰到的。”
“是啊。所以我就想到了这班老是吹得天花乱坠的家伙,包括威尔逊这样的仁兄。”他压低了声音。“我就不信他们会碰不到这样的问题。”
“就是。适应总是有个过程的。”
他喜欢戈尔斯坦了。迷离的夜色、小林子里树叶的微吟,在他身上起了微妙的影响,使他的满腹疑虑得以宣泄无余。他冷不丁说道:“喂,你倒说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还有些小孩子脾气,体己话说到了兴头上,总兔不了要提起这个问题。
“哦,这个……”遇到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戈尔斯坦照例总是拣人家爱听的话说。这倒不是他有意要滑头;他觉得即使跟对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也总不能就冷了问话者的心。“嗯,依我看你是个聪明人,又踏实,而且很有志气,真是难能可贵。我看你将来不定还大有出息哩。”其实要说史坦利的这些特点,戈尔斯坦本来也根本谈不到喜欢(尽管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戈尔斯坦毕竟也未能兔俗,他尊敬的是有成就的人。但是史坦利一旦暴露出了他的缺点以后,戈尔斯坦倒觉得他的其他一些特点都还是不错的。“你老成,非常老成,”临了戈尔斯坦还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呢,我这个人一向的脾气,倒是很情愿多做些份外事的。”史坦利摸了摸那直挺挺的长鼻子,还抓了抓小胡子,这两天胡子没刮,早已长得乱植植的了。“我在中学里上到三年级还当了班长呢,”他故意摆出一副很不以为然的口气。“倒不是说这有什么可自鸣得意的,可我当过班长,至少学会了该怎样跟大家处好关系。”
“这段经历对你一定大有帮助,”戈尔斯坦若有所思地说。
“你是知道的,”史坦利又说起体己话来,“咱们排里有一些人见我来得比他们晚,倒先提拔当了下士,心里对我可恼火了。他们以为我是靠拍马屁拍上的,那可真是胡扯蛋。我不过是平时比较注意警惕,叫我干啥从来不还价,其实我告诉你说,这个下士才不好当哩,那个难处你是不了解的。排里那几位老资格的仁兄,他们平时只知道磨洋工,可是当下士他们却又认为应该是他们的份了,所以他们老是跟我过不去。这些人呀,简直讨厌透了。”他表自得一激动,嗓子都沙哑了。“我知道这士官不好当,我也不否认我工作中有错误,不过我愿意尽心竭力,认认真真,边学边干。你倒说说,还能要我怎么样呢?”
“没说的,真是没说的,”戈尔斯坦说道。
“我跟你说了吧,戈尔斯坦,我倒是一直在观察你,我觉得你这人不错。你干活我也看到了,的确卖劲,当士官的谁见了都会满意的。干得好,不要愁没人看到嘛。”不知怎么一来,史坦利对戈尔斯坦的优越感又露头了;他的口气虽然亲切、和婉,却含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他是士官在跟个新兵说话哪。他居然忘了,才两分钟前,他还巴巴地等着戈尔斯坦说一声喜欢他呢。
戈尔斯坦高兴是高兴,可是高兴得总有些腻味。心想:这就是部队里的世道人情了。一个小后生的看法,就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威尔逊又在哼哼了。他们就停止了谈话,在毯子里一扭身,用胳膊肘支起身来听。只听布朗叹了口气,早又坐了起来,在那里哄他呢。“怎么啦,伙计,怎么啦?”他一副轻声软气,就象哄小狗似的。
“啊啊啊,我的肚子呀,快痛死我啦。真要命啊。”
布朗替他把汗珠擦去。“威尔逊,你看这是谁在跟你说话?”
“是你布朗吧?”
“对。”布朗放了心。威尔逊第一次把他认了出来,一定是好些了。“你好点啦,威尔逊?”
“我很好,可就是啥也看不见。”
“天黑啦。”
威尔逊声息微弱地咯咯一笑。“我还当是因为肚子上有了窟窿,眼睛才看不见呢。”他干巴巴的嘴里动了两动,那声音在黑暗里听去就象一个妇女在伤心诉苦,一时激动得嗓子眼儿都哽住了。“真要命啊。”他似乎在担架上把身子转了转。“我这是在哪儿啦?”
“我们要把你送回到海边去,我,史坦利,戈尔斯坦,里奇斯,一共四个人。”威尔逊慢慢领悟了这个意思。“这么说,执行任务我就不参加啦?”
“对,我们都不参加了,伙计。”
他又咯咯一笑。“这一下克洛夫特一定气得象马蜂捅了窝了。哎呀糟糕,这一下我也逃不了啦,我要开刀排脓了吧,布朗?”
“对,把你的病治好。”
“等我完了事,我身上就该有两个肚脐眼了,下面一个上面一个。嘿嘿,这一来那班娘们该把我当希罕宝贝了。”他忍不住想笑,出来的却是几声轻轻的咳嗽。“要说还有更希罕的宝贝,那除非是长着两个鸟了。”
“你这个缺德鬼。”
威尔逊打了个寒战。“我嘴里有股血腥味儿呢。要紧吧?”
“不要紧的,”布朗撒了个谎。“血是两头流的。”
“我在排里也算是个老资格了,可碰上这样一场小打小闹居然也会挨了揍,你看这不是气死人么。”他往后一靠,似有所思。“千万千万,肚子上的窟窿千万别再作怪了。”
“不会作怪了。”
“你不知道,日本人还到那片开阔地上来抓我呢,他们离我只有几码远,还咕咕呱呱地说了会子话,独基啊可乐啊什么的。错不了,是来抓我的。”说着他打起哆嗦来了。
他又迷糊了!——布朗心想。“你冷吗,伙计?”
一听到冷宇,威尔逊全身都发抖了。就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烧慢慢退了,那种冷丝丝、汗津津的感觉有加无已。此刻终于冷到浑身乱颤了。
“要加一条毯子吗?”布朗问他。
“好,你有得多吗?”
布朗就退下来,见有人还在说话,就去到他们那儿,问:“谁有两条毯子吗?”谁也没有马上应声。后来还是戈尔斯坦开了口:“我只有一条,不过我可以睡雨披。”里奇斯还在呼呼大睡。史坦利于是也表示了态度:“我也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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