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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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波兰克,萨尔瓦多家背后的小胡同里睡着个醉汉哩。
有油水吗?
这我怎么知道?——那个孩子说着还骂了一声。
哎,去看看吧。
他们悄悄穿进小胡同,转到屋后一片无人来往的场地上。那醉汉还在打呼噜呢。快下手吧,波兰克。
怎么尽叫我下手?回头咱们怎么分法?
由你来分好了。
他爬到醉汉的跟前,把他周身细细一摸,想找他的皮夹子。醉汉马上呼噜也不打了,一把揪住了波兰克的手腕。
你放手,你这个臭……波兰克另一只手还可以活动,在地上一阵乱摸,找到了一块石头,他抓起石头就朝醉汉的脑瓜上砸去。醉汉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就又一石头砸下去。
在哪儿,在哪儿,快快,快快。
波兰克摸遍了醉汉的口袋,只掏出了几个零钱。好,咱们走吧。
两个小孩子溜出了小胡同,在一盏路灯下分起钱来。
我拿六毛,你拿两毛半。
你这是什么话?人是我发现的。
你这是什么话?风险都是我冒的,难道你就叫我白白的冒险?——这话是波兰克说的。
呸!
滚你妈的蛋!他吹着口哨走了,想起把醉汉揍得够呛,他笑了两声,心里却直发虚。可是第二天早上看见那人已经不在,波兰克才放下了心。哼,真是打不死的酒鬼!——他想起了那些大孩子教给他的话。
他十岁那年,爸爸死了,料理完丧事以后,妈妈打发他到屠宰场去,想让他就在那儿干活。可是才过了一个月,上面来了查旷课的,妈妈走投无路,只好把波兰克往孤儿院里一送。
一进孤儿院就有许多新的“功课”要学,其实那也都不算太陌生。现在更得注意别犯了事给逮住;一逮住那个苦就吃大了。
把手伸出来,卡西米尔。
做什么?我干了啥啦?
伸出来。狠命的一戒尺打在手心里,痛得他跳了起来。我的爷叔(耶稣)!卡西米尔,作出言不敬,还得罚你。黑袖子里的胳膊一举,又是一下手心。他在孩子们的哄笑声中回到了座位上。虽然痛得眼泪都挂了出来,他还是似笑非笑地把嘴一咧,悄悄说了声:役什么!可是手都已经肿了起来,害得他揉了一个上午。
体操教师叫派费尔,对这个家伙尤其得小心提防。列队进了食堂,得先默祷三分钟。派费尔就在长凳背后来回巡查,专捉偷偷说话的人。
波兰克眼梢角左右一扫,身后好象没有人。不知今儿晚上吃些什么名堂?咚的一家伙!头上疼得火辣辣的,一层一层往里透,脑壳里也一层一层受到震荡,只觉得晕晕糊糊直打转。
你倒好啊,波兰克,我说不许出声,就是不许出声。
他呆呆地瞪着面前的盘子,只能等疼痛自己消失。咬紧了牙关死命忍住,才没有用手去揉脑袋。
事后的话:天哪,派费尔这个家伙背后长着眼睛哩!
有时候可以用些小计。派费尔或者神甫、修女不在的时候,这里实际的头儿是个十四岁的大孩子,叫“左撇子”里佐。你呀,跟他一定得拉上点交情,要不就别想出头。
“左撇子”,有什么事能为你效劳吗?(这话是十岁的波兰克说的。)“左撇子”正在跟他的助手说话。滚开点儿,波兰克。
哦,怎么啦?我哪儿碍着你啦?
滚开点儿。
他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把五十张床铺,连同那些半开半掩的小柜子,都摸了个遍。
在一只小柜子里发现一只苹果、四枚分币,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他偷了十字架,不慌不忙回到“左撇子”的铺位上来。
嗨,“左撇子”,我有件东西送给你。
我要这玩意儿有屁用?
当件礼物送给凯瑟琳不好吗。
“左撇子”考虑了一下。不错……不错。你从哪儿弄来的?
'正文 第126节'
从卡拉汉的铺上“掏”来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关照他别声张,包他不会嚷嚷。
这我不会自己去“掏”?
省了你的麻烦哪。
“左撇子”笑了,波兰克的计策也成功了。
不过也有义务。“左撇子”喜欢抽烟,晚上熄灯以后可以偷偷抽上半包而不致被发现。所以就专门有一支队伍,每隔一天要夜出一次,去给“左撇子”搞香烟。天一黑,四个孩子就偷偷溜到孤儿院的围墙脚下,两个垫脚,两个上墙。上墙的两个跳到外边的马路上,过两条街到商业地段,找一家糖果店,在店门口的报摊跟前磨蹭。
一会儿波兰克进了店,走到香烟柜前。
小弟弟,要买什么?——糖果店老板迎上来问。
哦,我要买……他朝店门外一望。先生,那个孩子在偷你的报纸哪!于是同党飞快住街上逃,老板拔脚在后面追。波兰克急忙抓起两包香烟,对着哇哇乱叫的老板娘把大拇指往鼻尖上一搭,做了个“见鬼去吧”的手势,就朝另一头撒腿跑了。十分钟以后,两人在孤儿院的围墙外会合。一个托起另一个先翻上墙头,然后一个伸下手来,另一个拉着他的手攀上去。他们偷偷穿过空空的走廊,把香烟给了“左撇子”,就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前后总共不过花了半个小时。
这算得了什么——波兰克对隔壁床上的孩子悄悄说道。
一次,“左撇子”抽烟给发觉了。违犯院规特别严重的,就有特别的处罚办法。阿格尼丝修女让孩子们列成了一行,叫“左撇子”叉开两腿骑在一条板凳上,把屁股撅得高高的。一长行的孩子,就得一个个依次过来,每人打他一屁股。
可是孩子们全不敢打重,一个接一个,都只是过来轻轻拍了一下。阿格尼丝火得要命。她大喝一声:你们要替我把弗朗西斯狠狠地打!谁不照办,我就罚谁!轮到下一个,上来既不轻也不重地把“左撇子”打了一下。阿格尼丝叫他把手心伸出来。手里的戒尺马上重重地给了他一手心。于是孩子们就一个个先上去打了“左撇子”,再回过头来自己挨一下手心。
阿格尼丝气坏了。她暴跳如雷,身上的长袍嚓嚓乱响。嘴里一再嚷嚷:把弗朗西斯狠狠地打:
可是谁也不听她的。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挨过了手心,就在旁边站成一圈看他们的。“左撇子”哈哈大笑。轮完一遍以后,阿格尼丝半晌没动,显然是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叫他们重新打过。可是她终于认了输,于是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口气,叫大家排了队去上课。
波兰克倒真是上了深刻的一课。他对“左撇子”佩服得不得了。小孩子还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好家伙,“左撇子”真有两下子:
两年以后,妈妈来把波兰克领回家去。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两个哥哥已经出去做工。他临走前,“左撇子”用帮会里的握手礼跟他握了手。
你是个好样儿的,老弟,等我明年出去了,我一定去看你。
又回到了老街上,他这个年纪又有这个年纪新的玩乐。吊电车是家常便饭,到铺子里偷点儿是收入的来源。最好玩的还数抓住一辆高速行驶的运货卡车,吊在后档板上到了城外,一口气搭上十五英里的飞车。妈妈给他在肉铺子里找了个送货的活儿,这个差使他干了两年。
干这个差使也有妙不可言的时候。
他十三岁那年,一次送肉上门,碰到一个女主顾来打他的主意了。
哈罗——那女人开出门来招呼说——哎呀,你的妈妈就是……就是……
太太,我的妈妈是钦微支太太。
对,我认识你妈妈。
太太,请问这肉放在哪儿?
放在那儿好了。他放下了肉,对她看看。太太,没别的事儿了吧。
坐会儿嘛,你一定累了。
不了,我还有很多货要送呢。
坐会儿嘛。
他盯了她一眼。那好,我就坐会儿吧。
事后他觉得,他象是补上了一课,这一下心里就敞亮了。他本来早就看透了:男人是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但是倒没有去想过女人如何。现在他可以肯定女人也一样尔虞我诈,朝三暮四,千万信不得。
临走之时:好,再见了……
你叫我格特鲁德好了。说完咯咯一阵痴笑。
倒没有想到过她还有个名儿呢。在他的心目中她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位要他送肉上门的顾客某太太。
再见了,格蒂。过天再来看你。
过了好几个钟头他才回过神来,对这种久闻其名的勾当反复回味,感到美妙无比,自忖真是飞来之福。第二天他又顺便去看了她,这一年夏天,他就成了她门上的常客。
几年一晃过去了,他年纪也大起来了,虽说学问始终没有长进,毕竟还是长了许多见识,不过他的情况却很少变化。工作是换过不少,做过卖肉的,在屠宰场里管过牲口,甚至还替住在北区的某某人家开过汽车,可是他很快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工作可换了。新的差事简直都还没有好好干上手,就已经觉得没啥子头了。一九四一年,他十八岁,有一次在看球赛时又遇到了“左撇子”里佐,他们就在一块儿坐。“左撇子”已经发福了,看去是一副财源旺盛的样子。留了小胡子,真不象二十二岁,倒象是三十已过。
哎,波兰克,你一向在哪里得意呀?
到处撞运气呗。
“左撇子”笑了。波兰克老弟还是没改老脾气!伙计,你可真会逗乐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来的话我早就给你找个好差事了。
不瞒你说,一直抽不出空啊。(其实这里边还另有个原因。他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抱定了一个做人的宗旨。就是:好朋友一旦“发”了,不请你的话你就千万别去找他。)
那你在我的手下干好了。
哎呀呀诺维科夫,你这个要命的俄国佬啊!你今天打球是没带眼睛还是怎么着!波兰克狂叫完了这才坐下,把脚往前排椅子上一搁。你说什么来着?
你在我的手下干好了。
波兰克做了个鬼脸,撅了撅嘴巴。咱哥儿们的事总该好说吧——他用切口说。他从头两个月的收人里省下了一笔钱,凭这笔现钱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辆汽车。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就驾着汽车到一些糖果店和理发店去收彩票帐。收齐以后,到“左撇子”家里把取到的现款和票据交掉,就又回自己新租的那套一应俱全的公寓。就是这样的工作,可以挣到一百块钱一个星期。
一天夜里,却碰上了一件有点希罕的事儿。
哦,阿尔,你好吗?他在雪茄柜前停了一下,挑了一种三毛五两支的。(叼在嘴里转呀转的)你说什么?
这阿尔是个中年人,提了一袋辅币,迎着他走了出来。哦,波兰克,这里有个人要领奖金。他的彩票中彩了。
波兰克耸耸肩膀。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位幸运的先生,弗雷德明天就会把奖金送来?
我告诉他啦,他就是不信。哦,他就在那边。(一个寒酸相的瘦个子,长着红红的尖鼻子。)
是怎么回事啊,老兄?——波兰克说。
我活要说清楚,先生,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也不是存心来吵架的,我的彩票中了彩,我是来领奖金的。
你先等等,老兄,让我先喘口气。他对老板眨了眨眼。那你也用不到这样大叫大嚷啊。
听我说,先生,你让我把钱领了去不就完了吗。572号中了彩,不是吗?瞧,彩票在这儿。(几个进来买糖果的孩子来看热闹了,波兰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咱们到里间谈去。(进了里间,他把门一关。)好啊,老兄,你中彩了,奖金明天就送来。我们收款是一个人,兑奖又是一个人。我们的公司大得很哪,老兄,又不是你一张彩票的事。
谁能担保你们的人一定会来呢?
你这张彩票押了几个钱?
三分钱。
那你的奖金就是二十一块咯?怎么着,你以为二十一块钱就能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