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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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纹一根根爬上眼角眉梢,脂粉也越盖越厚。
短短几日,犹如花谢般,她的容颜正逐渐老去!
受惊似的,夏禾丢下玉肌膏,一撩广袖,哐当一声,妆台应声落地,砸到了唐非的脚边。
夏禾烦在心头上,看见唐非板着脸,更加不悦,发泄似的抓起一只金簪丢过去。
唐非是刚接了急报而来,亦逢心情郁结,讽刺道,“贵妃娘娘好大脾气,有这能耐,该找君珑消遣,也省的微臣费心费力。”
夏禾红唇一颤。唐非在她面前从来是拼了命巴结,今儿怎么有胆量撂脾气?
她美眸高冷一转,猜到七八,“出事了?”
唐非霎时泄了气,低落道,“这回算出大事了。”
夏禾惴惴不安,听唐非继续说,“承阳府府尹是御史台老姜的门生,捅了篓子,怕君珑问罪,巴巴写了信来找本相帮忙。谁知一打听,君珑那帮人居然见到了叶离!”
夏禾惊得花容失色,“你说叶离?!”她忧心忡忡拽着裙摆,“人呢?”
“跑了。”唐非冷哼,甩袖坐到夏禾的暖榻上,“你且猜猜叶离是怎么躲了这许多年?呵,真是绝了。”
夏禾双眸困惑,带着淡淡湿气,是永隆帝平日最喜神情。
唐非苦笑,“叶离为了保命,竟按着君珑的模样改头换面。敢情本相费心找了数年,根本是找错认了。你说可不可笑。”笑完后,他不自主叹了好大一口气。
夏禾却道天方夜谭,“不可能呀,当年叶离应该没有见过君珑。”
“谁知道他使了什么鬼伎俩,说不定早有谋算。”唐非心不甘,懊恼不已,“按老姜说的,君珑那侄女挟持,谁知是真是假。怪我,早在他们启程去苍梧时就该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叶离则实属意外。找他时不见踪影,不找他近在眼前,真是老天的玩笑!
夏禾慌神道,“眼下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们去。”
唐非道,“探子回报,叶离回苍梧了。”他目露凶光,“皇帝对蛇仙之事十分热衷,不差兵马,眼下知道了叶离的秘密便容易许多。必要时君珑也——”他顿了顿声,“绝不能让他带叶离回京。”
祸不单行,夏禾知晓形势恶劣,心情更是糟透了。憋气一坐,默默扯着披帛。
唐非斜眼看她,后宫的风言风语他也多少听了些,“我听说皇上好两日没上你这?”
夏禾别过脸,泪眼汪汪,诉苦道,“还不是君珑干的好事。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只狐媚子,仗着有几分小姿色,迷得皇帝七荤八素。”
唐非咂舌道,“竟有这事?这女的什么来头?”
夏禾道,“本宫着人打听,似乎叫醍醐。”
“醍醐?”唐非琢磨着,“玉壶楼的醍醐?她不是君珑的相好吗?”
“可不就是她,学得卖艺不卖身的那一套,每日给弹一时辰的琴就走!”夏禾何曾被冷落过,话越说越酸,“矫情贱人,皇上偏喜欢,成日魂不守舍念念叨叨。哝,你到御花园去听听,怕还在那里腻歪呢。”
唐非眼色在须臾间阴沉下来,“君珑这次是玩真的。”他在心底盘算了良久,“也好,本相陪他玩到底。”
第六十六章 九疑仙家
几日后,漪涟跟着叶离从紫霞镇乘船渡苍梧河,第二次来到苍梧城门焚香祭拜。
与苍梧各路仙神阔别一段日子,古城的气氛大为不同。官兵似人墙般屹立在石门前巍然不动,各个面青冷眼,枪头指天凛冽,气势竟没有被石门古迹给压倒。入城市民在前头排起长队等待检查,无论男女,俱是被看得心惊胆战后才放行,行李一应拆包查验。
拉了个路人打听,这群官兵是奉皇命寻蛇仙出山相助的。
乖乖,照这阵势,确定不会拉了蛇仙直接炖汤去?
叶离不动声色的退远了。即便带着面具,气质依旧很显眼,“看来不能贸然入城,需改日再来置办东西。”
漪涟脱口道,“你现在是君珑的模样,能不能蒙混过关?”
叶离摇头,“不可冒险。虽不知官兵奉了谁人之命,但朝廷眼线相互通达,司徒少侠见过我,难保不会流出消息。只瞧官兵男女皆查,可知目标不止叶某一人。”
漪涟赞同的点头。只是……哪里不对……
她眨眨眼,叶离的话无心透露了一个讯息,现在是君珑的模样,从前呢?无心插柳,却被她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事,“那,那个……”
“姑娘才智过人,叶某叹服。”叶离平静道,一眼之中饱含万般情绪。
漪涟心口发堵,“我方才只是……”
叶离打断对话,“噤声。”他眼观六路,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现在并非说话的时候,赶紧退回紫霞镇,上山要紧。”
千想万想没想到,九疑山的入口竟在紫霞镇,苍梧最边境之处。
入山小道十分寻常,寻常到不起眼。因为苍梧湿气较重,道上还留着不深不浅的脚印,镇民常来常往。加上苍梧人不把紫霞镇当回事儿,理所当然不会想到九疑山在这里,简直是天然的保护屏障。
大约行了一炷香时间,山路从满是齐腰杂草的风貌中脱颖而出。
他们爬上一颗枯木架起的原始小桥转入另一小道。再往里走便没有路了,未见人迹,各种植被却是愈发丰茂。除了鸟鸣外,漪涟听见隐隐约约水流的声音。一道清澈小溪潺潺流过,前后望不见头。溪上腾着淡淡白烟,比苍梧河上的更柔软绵延。他们借几块鹅软石跳过小溪,是叶离从前搭的。
入山后不知多久,漪涟已经摸不清方向。当她第五次跳过小溪后,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您确定我们没有走回头路?怎么尽是在同一跳溪上跳来跳去。”
走在前方的叶离回头看她,摘下面具,笑容温和如流水,“九疑山九溪皆相似,不怪你有此一问。我亦是机缘巧合寻到了正路,奈何多数人逃不脱枉死之命。”
随着步伐,漪涟感到空气愈发清新,满山多有连理树、并蒂花,树可参天,鸟如飞鹰……
简直是远古天地初开之时,不受烟火红尘熏染,满眼绝世奇观!
漪涟止不住的兴奋,怪异传说活脱脱就在眼前,“先生,是不是真有延维?”
叶离突然被扯了衣袖,回眸道,“我曾见过两次。并非世传那样玄乎,双头怪像不过是因为特殊环境造成的变异,绝无主宰*福之说。”
漪涟瞪大眼睛,闪闪发亮。
叶离心觉这双眼眸天真如孩童,率真可爱,“姑娘小心走路,若是好奇,往后我可与你讲讲其中之妙。此处不乏蚊虫毒蛛,毒性甚烈。我要救你,也得再半个时辰到达山顶才行。”
山顶,漪涟仅对亘山有印象。山不高,即便在山顶也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壮观场面。而九疑山的山顶,几乎算作云端。
在他们穿过浓雾之后,山顶跃然雾上,‘云海’茫茫。白絮般的雾气久聚在山头三丈之下,如祥云托着仙岛,此山独有。方圆十里内,依稀可见数个小山头,如雨后春笋只露尖角。再远些,是苍梧城的巍峨大山,气势磅礴,高居九疑之上,论起仙意则差了些许。
山顶有座木屋,屋前篱笆围着一棵参天榕树,龙须垂地。一缕袅袅青烟从院中升腾缭绕,随风传来微微药香。
漪涟不禁觉得,在她所有相识的人里,此等仙境,只有叶离才配的上。
推开栅门入院,一个五六岁小娃儿两手巴着一只大陶碗从里屋出来,额前蒙着细碎的汗,脸蛋红红扑扑。因为陶碗太大,看不清脚下的路,一步一低头走得认认真真。只等叶离温柔的喊了声‘欢儿’,他寻声抬头,闪亮亮的大眼霎时迸出欢喜的光来,“爹爹!”
漪涟步子一僵,这,这是叶离的孩子?!
红扑扑的小肉团子抬脚冲来,连着大碗一齐扑到叶离怀中。叶离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段时日为父不在家,可有听话照顾好自己?”
小叶子怀抱大碗,笑容只撑了一小会儿,眼里闪起水花,“有乖乖听话。就是……就是想爹爹。”说完,眼泪啪嗒掉下,他故意甩开头,装作若无其事。
叶离替他擦了擦眼泪,知他害羞并不戳破。反看向他手里的大碗,里头装了一些混杂起的常用药材,叶离自然一眼就能分辨,“这是要熬药?”
叶子用力点头,奶声道,“爹爹前段时间生了病,熬给爹爹补身子。”
叶离将他拉近了些,“你怎知为父今日回来?”
叶子蜜桃般的小脸几乎快埋到胸前,憋不住哭腔,“欢儿每天都做,爹爹回来就能喝。”
叶离一阵心暖,再次擦掉了小脸簌簌滑落的眼泪。叶子很乖,自个儿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差点砸了陶碗,幸好叶离替他接了一把。
“让姑娘见笑,此乃犬子叶欢,万不得已独留他在山中。心头牵挂,才不惜违背姑娘好意也要赶回来看看。”叶离起身牵着叶子道,“欢儿,怎的不说话?为父应当教过你怎么与人招呼。”
团子从出生那日起,除了父母,便是于山中鸟兽玩耍。突然见个陌生人,怯怯躲到叶离身后,眼见他把笑脸憋红了,才弱弱喊了一声,“……姐姐,好。”
漪涟本来不喜欢孩子,觉得他们又吵又闹,说话还不按逻辑。结果叶子软绵绵一声‘姐姐’,她心都软了,有种一蹭上去的冲动。说来她被君珑捡到时,比他大不过一岁,也是个懵懵懂懂的乡间娃,怎么就被人嫌隙送上陆华庄了?
在叶离陪着小叶子煎药时,漪涟在屋中歇息。
木桌木椅都是就地取材做的,虽不够精雅,但有诗酒田园的情怀。她发现木柜上摆了几张字画,取下一看,竟是叶子的大作,写生或臆想,其画颇得奇闻之神韵,双头委蛇、牛头马面、鸟足人身……多姿多彩,妙趣横生。画笔是幼稚,可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已然十分了不得。
“欢儿随手涂鸦之作,姑娘以为如何?”是叶离进屋招待,为漪涟沏了一壶凉茶。
漪涟大方道,“比我画得好。”
想起退兵纸条上的兔子,叶离笑说,“人各有所长,强求不得。依我之见,姑娘画作颇为生动可爱。”
“先生千万别笑话我。陆华庄的人只会拳脚功夫,不似小叶子有您教他诗画。”
叶离添茶,“诗画一道并非我所教,约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天分。”他神色一黯,心结所致。恰好,叶欢跑进来了,那一抹惆怅似乎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
这日吃了家常饭,叶离早早抱着叶欢入屋歇息。漪涟则宿在原本叶离的卧房。两间卧房是门对门的格局,漪涟能看见叶离正倚在床边为叶欢讲故事。同样一张脸,君珑就没有这股家常味。
漪涟的手臂已经基本痊愈,不需要再包扎换药。她抬手闻了闻还残留的味道,果然和初次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