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故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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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我以前朋友送我的一把少数民族用的刀。他们就问我这把匕首是要杀哪些革命群众,杀哪些贫下中农。我那个时候打晕了,心也打横掉了,我说全部杀。其中有个人就问我,伟大领袖你杀不杀,我说杀,就是为这句话,就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我当时很恨,恨不得放把火,把整个龙泉镇烧为一片平地。我曾经有过这种打算。后来我一想啊,有很多亲戚朋友都受累,所以我才没有放这把火。”
1968年,毛主席号召广大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时间全国城乡都沸腾了。刘义这个没有立案定罪的学生也开了证明,去到位于中缅边界的盈江县插队。当时社里有14个同学,他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当初大家比较天真,总认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最多就是下乡几个月就回来了,哪个想到下去以后就像石沉大海。我的盈江县知青潘金生潘连长,在开会的时候就说,你们来到盈江就要生根扎根在盈江,死将来也要死在盈江。那个时候大家听了很寒心,觉得大概这辈子回不去了。”在农村日复一日的劳动中,大家的思想都开始动摇了,1972年知青开始返城调动,调走的欢天喜地,调不走的唉声叹气,那个时候绝望的情绪像流感一样弥漫在周围。晚上男生轮流喝着口缸里的甘蔗酒,喝醉的号啕大哭,感叹命运的不公平。
第二部分流浪金三角——一个中国知青的故事(2)
峥嵘岁月 游击生涯
后来有传闻说已经有许多知青越界到缅甸参加缅共闹革命,寻求一条新的出路。对返城调动彻底失望的刘义决定为自己的命运创造一个转折点。“在一次外出买牛的时候,和我相处最好的方宇仁送我到了51号界碑。当时我走到界碑的时候,我就停一下,转过头来看一看,再看方宇仁,他正在把眼镜拿下来擦眼泪,我看了一眼扭头就下了界碑。下了界碑呢,走下去是个竹林,竹林背后就有几间茅舍,茅舍上空飘了一面红旗,上面有个五星,那个时候心情很激动,就像以前那些革命青年奔赴延安,见到延安的宝塔一样。那个时候我下决心在缅共好好的干,我想我一定就是要活出个人样来,给那些人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思想反动的人。”
在缅北的丛林里,刘义和许多四面八方赶来的知青不期而遇,在持续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中,数以千计的中国知青前仆后继,像飞蛾一样扑向金三角的游击战场。
第一次穿上军装时,自豪的刘义恨不得马上回到中国,让家乡的人看看自己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军人。他所在的特务营大多都是知青,个个热情似火,写决心书,请战书,在热带丛林中辗转征战,憧憬着有一天能打到仰光去,解放全缅甸。然而一场南下战役的失败,改变了整个形势,根据地不断缩小,兵源也渐渐减少。更可怕的是游击队内部,也开始进行残酷的阶级清洗,知青成了地位最低的五等兵。“我们的生或死变得无足轻重,我亲手埋过一个知青李玉昆。那次他出去侦查,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些农民种着的洋瓜,他就准备摘几个洋瓜回来做菜吃,结果踩着独立军埋的地雷,当场就把他的右脚炸断了。把他抬回来的时候还活着的。那天晚上他就叫啊,‘哎呀,哎呀,你给我一枪吧。’因为他和我稍微好一点,就对我说你一定要补我一枪啊。我们是蒙着耳朵睡啊。他受的伤没人能管得了。当时那些卫生员也处理不了,最多就是拿点酒精,拿点纱布,包扎一下。一直到天亮的时候他就死掉了。死掉了就把他抬出去,抬到一个稍微平整点的地方,我还给他打了个相纸,打了个相纸后就挖坑,拿那个大衣布给他包起来,埋的时候唱唱国际歌,就那么草草地埋掉了。”
残酷的战争环境使得刘义对自己的处境时时感到茫然。“当夜幕降临时,我坐在山坡上,远处的景颇族战士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笛声回荡在山谷久久不散。那一刻我忽然恍惚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们的革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明天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去,而谁又会来埋葬我呢? ”
第二部分流浪金三角——一个中国知青的故事(3)
死里逃生 马帮游走
冥冥之中总有一双手操纵着每个人的命运,它们分别叫做偶然和必然。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刘义悄悄离开了部队,然而逃兵的身份必然会败露。所幸的是被缅甸政府军抓到后,他并没有被枪毙,而是被关在了腊戌监狱。在那里他遇到了几个中国人,日后他们一起逃亡,成了真正的生死之交。
陈厚本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现在也是一新学校的副校长。“刘义和我现在既是同事,又是有过生死之交的同乡。二十多年前我们一起被关在缅甸监狱,后来又一起在押送回中国大陆时跳南坎江,所以我们又是难友又是同乡,有几层的关系。我跟刘副校长稍有点不同,我当时出来是戴着两顶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我当年是北京俄语学院毕业的, 1958年,也就是我毕业的那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开除团籍,当时我是团支书。 1979年,邓小平出山那年,补发了我这个改正决定,错判。还补发了个毕业证。当时被打成右派时,就要带罪工作。我就又被分回云南一个叫云龙的地方,最边疆的云龙一中教书。哎哟,工作真是困难。你教得好点,学生对你反应好,他们就说你是拉拢学生,散布资产阶级思想;你要教得不好,那是破坏生产,就更不得了。哎哟,真是左右为难。”
当时在腊戌监狱的陈厚本属于非法入境的政治嫌疑犯,在大陆已经妻离子散。1974年的夏天,刘义,陈厚本和与他们关在一起的其他一些知青策划越狱。结果事情败露 ,缅甸军队决定把他们13个人遣返回中国。
刘义回忆道:“那天是1974年6月1号,我印象最深刻了,因为刚好是6。1儿童节。我们早上开始的时候被押上车,中午经过桂开吃了点饭,下午大概是五点半左右押到南坎。南坎就接近中国啦,已经是边界了,一江之隔,南坎对面就是瑞丽,就是等于把我们押回中国。押在那里交给南坎移民局,押送我们来的是一个少校。他给我们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祝我们好运,然后就催我们上筏子,他就躲在树背后看。在竹筏上有个看上去很彪悍的傣族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后来上车的时候,陈老师就说他还带着一块苏联表,把这个表给他,希望他给我们送到下游去。江古理说,妈的,干吧,把这个人干掉,抢了这个竹筏。因为那阵发觉他脚底下踩了把长刀。我听得懂傣族话,听见他说死。当时我们几个在高处一边商量着,陈老师他们几个就说哀求他一下,请他把我们放了,只要划到下游,我们宁愿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正在上岸的时候,我就看见对面的小树丛,对面的小分队沿着战壕在跑,帽徽,枪刺,那是缅共啊。那时时局紧张,逃兵被缅共抓到就是就地正法。正说着那个竹筏就撑到了江中,大江中间,一船人还乱糟糟的。江古理说打翻几个,我说不行,这边上不去了,这边是寨子上的人你也上不了,只有自求出路,跳江。结果我第一个跳江。刚跳下去枪就响了,先是拿手枪打了三枪,啪、啪、啪,接着就是拿冲锋枪哗啦啦扫,半自动步枪拿着跳水这些人是当活靶打。那个水浪打得我记得溅到耳朵上,下面水又是浊浪滚滚,六七月间发着大水,南坎江比平时宽了两倍啊。哎呀,洪波翻滚,我们所有家当时是穿在身上,穿着三套衣裳,皮鞋,舍不得丢掉,就那么跳江了。我跳下去,那些泥沙就往我的衣服里灌,慢慢地我就往江底下沉了下去了,感觉有人拉着你的腿往下拖。我心里想这下完了。后来把这个衣裳一扒,泥沙一下子就全都放出去了,我一头又钻了出来。”
陈厚本说那天在江水中挣扎时,他抬头看见了观音菩萨,后来好像有什么力量,托住他一直漂到浅滩。刘义说他不相信有什么菩萨显灵,只知道那一刻他的求生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后来他们几个人都上了岸,各自逃向莽莽丛林。
若干年后,刘义和陈厚本相遇在泰国,那一刻的感慨无法用语言形容。经过了那么多惊涛骇浪,命运的小船静静地停泊在泰北的这个小山村。
陈厚本老师多才多艺。他这一生怀才不遇,但他常说,其实我们算什么呢?古往今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多少能干的人都被埋没掉了。诸葛亮如果不遇刘玄德之贤,不一样恭耕南阳吗。我又算什么?很多人常常为这个叹息,真是《易经》上说,时也,运也,命也。
太阳出来了,万籁寂静,大江两岸又恢复了宁静。昨天惊心动魄的一幕,宛如一场不太真实的噩梦,一觉醒来,难以忍受的饥饿感让刘义知道自己还活着,四下里寻找一番,发现昨天跳江的同伴都不见了踪影。这以后他曾被好心的山民收留,也曾在大烟地里收割过鸦片。他就像是被放逐的一头野兽,或是一棵四处飘零的野草,在流浪的岁月里,时间就像一把钢锉,将人的生命和意志慢慢消磨,就在他快要绝望时,命运把他交给了一个马帮队伍。
第二部分流浪金三角——一个中国知青的故事(4)
关于马帮一直有很多神秘的传闻,事实上马帮一直是金三角地区毒品、玉石、象牙走私的主要手段。自从国民党残军盘踞在泰缅边境后,这一带的走私活动基本上都由部队控制。由于金三角地区路途艰险,而且各路军阀都虎视眈眈地盯住过往的马帮,随时准备下手抢货,所以即使有部队护送,马帮走得也十分小心。
“我第一次见着这支马帮队伍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山东的那些响马绿林好汉。他们有些是拿着一把长刀,有些是拿把匕首,有些则抬着只那种老毛瑟枪,一路上七铜八铁的叮叮当当,毡帽歪戴着,满口的粗言秽语。”
老普今年60多岁,也住在热水塘,当年缅甸的一个云南老乡把刘义托付给他们的马帮时他才30多岁。一路上刘义帮他们煮饭,抬马垛,没人过问他的身份,因为马帮的规矩是互相不打听,从来不问‘你从哪里来,去哪里,驮什么货’这样的问题。只有老普在这群人中显得大大咧咧,常常拿着弹弓打斑鸠,刘义很快就和他混熟了。大概过了一个月,老普说他们进入泰国境内了。
在缅甸边界有个关口。这个关口原来是开的,人可以自由进出。后来缅甸政府将其关闭。早前罗星汉家同三军做毒品的时候还能走。坤沙的部队和佤帮的激战就发生在这里。他们把打死的人的头砍下来挂在沿途的树上,泰国政府军和缅甸政府军都故意让开,让两家为了争夺这片土地和收税权在这里厮杀。
过了这个血腥的关口,进入泰国后,马帮的最后一站就是原来国民党第三军的指挥部汤窝。传闻泰北有蒋残匪的部队,但刘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到这个地方来。70年代末,这支部队归顺泰皇以后,其指挥部也随之废弃。整个缅北走私马帮最后剩下的玉石,玉石垛子,那些驮了犀角,象牙,沉香的垛子全部都停在下面的仓库,等着泰国政府的官员们上来验货,上完税才能被批准通过。
以前七八万的马帮都聚集在此。这个地方到处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在汤窝住下的全部都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