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尘事-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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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在山里呆一辈子怎么办?”吕佳撅了撅嘴。
“你准备打游击啊?江南游击队早都成解放军了,你还想干嘛?”
“那你不愿意我在部队啊?”
“我愿意啊!可你们的军委主席他不会愿意的。你说,你能在部队呆上一辈子嘛?不可能吧?这部队又不是养老院,要的都是年轻人,保卫祖国也不要老头老太的,等你七老八十了,部队还要你干嘛。”
“我说假如嘛!”
“没有假如。等你七老八十了,这部队还是小米加步枪,还举着驳壳枪冲冲杀杀,那不又成了土匪啦。我先把话撂这儿,你看着,这军队早晚要走现代化。”
“哦哟,你还蛮有战略眼光的嘛。那你怎么不当兵?”
“瞧瞧我这块料,是当士兵的吗?怎么也得弄个山大王做做吧。”
“你当山大王了,那我呢?”
“当然是压寨夫人啊!”
吕佳回溯着,耳边仿佛又听见楚宁在和她说话。她穿着军装,怀里抱着一个大茶缸,一路跳着一路跟他说着话。留恋间,一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又响起:“吕护士,你的信。”
“老百姓又来信啦?”护士长在一旁逗着,一个卫生兵冷不丁的从文书手里夺了她的信:“给我们念念,也让我们学学怎么写情书。”
“什么呀!快给我。”
“念念嘛!看看我们未来的姐夫有什么魔力。”
“那好,你先给我。等我看了,要是能让你们看,我就给你们念。”吕佳抢过信来,她脸色绯红。拆开信,她眉头皱而一展:“拿去念吧!”
卫生兵拿过信,她看了一下,又递给护士长:“您是大姐,您念念吧,看看人家老百姓是怎么写情书的。”
护士长拿过信,她看了一眼,然后念道:
小佳!前封信收到了吧!昨日画画的时候,窗外下着小雨。你还记得我们在小木屋时的情景吗?填上一首《一剪梅》寄给你,恋你!
紫陌花开醉小楼,
窗外细雨,
泪沾情愁。
郁香花语梦里游,
不见佳人,
相思春愁。
屋上林梢月中秋,
燕子绕梁,
红枕泪流。
雪落窗棂梅枝头,
月下风铃,
对烛含羞。
对烛,此情此景是多么形象。吕佳幸福地回眸着,她在微笑中永远的走了,她安详,宁静,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洁白的病房,洁白的衣裳,她胸前放着一卷用紫色丝带系起的纸卷,这是女儿在美国获得奖学金的证书!两捧康乃馨放在她的左右,这是她未能跟他们说上一句话,张同两个儿子给她的拥抱。阳光斜照在病房里,戚戚的哭声模糊了玻璃……
四个月后,卫生组织终于宣告非典结束。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们,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楚宁却少了一人,他伤痛的心无法愈合,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他拒绝参加一切悼念活动,从不接受记者采访,当有记者通过他朋友的关系想采访他,说要给吕佳写一篇纪实,楚宁也断然谢绝了。这些日子来,他最不愿意看到有关非典的报道,特别是那些让人做麻的追忆文章和人物事迹。在楚宁看来,人死了,活人再拿死人来激励活人,这真是一种亵渎生灵。
也就在宣告非典结束的当天。楚宁意外的收到了一份电报,这是一种久违的传统电讯,电报是女儿发来的,他激动的拆开:
亲爱的爸爸妈妈!今天我收到了美国休斯顿大学的入学通知。我被休斯顿大学药剂学院录取了!爸爸妈妈,女儿最初选择这个专业,是想以后能和妈妈一样成为一名医生。今天我拿到这张入学通知,我哭了,这不是我入学的激动,而是我对爸爸妈妈的感激!妈妈!您虽然离开了我,但您的血液还在!还在女儿身上流淌着。妈妈!您没有离开我,女儿就是您的化身,就是您的继承!
爸爸!您是坚强、乐观、豁达的男人,女儿崇拜您!崇拜您的学识,崇拜您的生活情趣。女儿想对您说:我爱您!
你们的女儿:楚佳于休斯顿
楚宁看完电报,他已是泪流满面。这一天,女儿终于长大了,他欣慰之后,随即给女儿回了一份电报:
亲爱的女儿,收到你的电报,我特别激动!感谢你的努力,感谢你的坚强!明天是你妈妈离世的第121天,我要去告诉你妈妈,把你的电报捎给她,让她在九泉之下为你骄傲,为你祝福!冬天的时候,我准备去你妈妈的老家,我想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为你妈妈写一部小说,叙述一个平凡人的故事。女儿,我们爱你,祝你快乐!祝你美丽!
你的爸爸妈妈,楚宁吕佳
电报发出之后。楚宁给吴乐宝打电话,约他晚上来家里。吴乐宝一听,心里特别的畅快。楚宁已经封闭自己很久了,他几次去他家,楚宁总是少言寡语,情绪是极其的低落。人之常情啊!见到他,又不好说什么,但又怕他忧郁久了不好。吴乐宝试图陪他喝喝酒,可楚宁总是郁郁不乐。
第91章(2)
晚上,两人终于聚在一起喝酒,楚宁把女儿的电报递给他看。吴乐宝看了,也是泪眼模糊。楚宁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他双手递给他:“兄弟啊!你别介意,这钱还给你!谢谢你!”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事都处理完了,我还要这钱干嘛。”
“你太看不起我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你也不宽裕,我没钱的时候,会向你说。”吴乐宝听了,眼睛里透出极不高兴的光。楚宁见他凶巴巴的,就把钱搁在茶几上:“好!你不拿回去也可以,我就以你的名誉捐给红十字会,这非典过去了,那些劫后余生的非典病人还缺钱呢。”
“那是你的事,我没那么高境界,”吴乐宝端起酒杯,满怀情意地说:“不说这些了,为你女儿考取什么顿大学?”
“休斯顿。”
“对!休斯顿大学,干杯!”
楚宁喝了一杯酒,他长叹了一口气:“哎!这酒还是无味,今天找个醉吧。这人啊,清醒的时候太不幸福,总感到不快活。”
“哪让你没事就读书呢?这书读多了也遭罪,你又不愿意为人民服务,你说,你读书干嘛?不是自找烦恼啊?”
“去去去,我才不为摇旗呐喊所用呢。”
“别清高了。你还是想想以后怎么生活吧。”
“怎么生活?我就是饿死,也不可能学马屁文人那鸟样,苟且偷生的东西,”楚宁一下显得愤世嫉俗起来,蔑视地说:“我最瞧不起这种马屁文人,装作一副教育世人的嘴脸,拐弯抹角地讲家族,炫耀偷乐的味道,还文化苦旅呢,就是他妈的文化苦驴。”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也不懂。喝酒,喝酒吧!”
“好!喝酒!”
酒醉了,牢骚也就自然多了。死了老婆,楚宁自然是痛苦的,他以酒解痛,也以酒瘙痒。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读书人,他也只能这般。
转眼到了初冬。楚宁独自一人背着行囊,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了皖南。他要找第一次去皖南山里的那条老路,可一路上,他从南京到芜湖,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长途汽车走的石子路。如今都高速公路了,哪还有什么石子路呢,他只得沿着省道公路骑骑停停,像是再找记忆,又像是在探路。当天晚上,他到了采石矶,这是他不知路过多少回的地方,但却从未在这小站停过脚。骑了一天的车,楚宁实在是太累了,五十多公里下来,自然是极度的疲劳。他在一家小旅店住了一宿,想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口气骑到芜湖。
第二天晚上,他骑车到了芜湖,然后在青弋江码头歇下来。他要在这里等上一两天,再乘吕佳大表哥运货的船进山。这是一条舍近求远的水路,但楚宁执意要走这条水路,目的是要带着吕佳的心愿走一回。
波光粼粼的青弋江,是长江右岸的一条水系。在楚宁的记忆里,原本在青弋江码头附近有一条老街,如今这老街也不见影子了,唯一能见到的是停泊在码头边大大小小的货船。由于青弋江与长江交汇,自古就为吴楚纽带,是明清乃至民国时期徽商出入的门户。楚宁将在这里乘船逆流而上,经南陵、泾县到桃花潭下船,然后再骑车到吕佳的老家。这是当年李白应汪伦之邀,乘小舟在青弋江上游弋的水路。而今,楚宁坐在机帆船上,突突的马达声似乎煞了当年的一路风景。
大表哥也已六十七八岁了,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痕,但精神还不错。这船上运的都是装饰材料,船上连同楚宁只有三人,大表哥和他儿子国庆轮流开船。国庆也有三十一二岁了,是大表哥的三儿子,他是国字辈,又是国庆那天生的,索性就叫了国庆。现在,村里建房的人家多了,他就在村里开了一家建材店,守店的是他老婆和内弟,生意也不错。国庆人也蛮能吃苦,为了能省些钱,他就借这青弋江水道,个把星期就往芜湖跑趟运输。虽说,此时已是初冬,但青弋江两岸的景致还是水灵,白墙黛瓦的村村落落宁静而又入画,但李太白游青弋江时写的“渔子与舟人,撑折万张篙”景象却丝而不见。江面上有船,上水下水的船几乎都是跑运输的,唯一能养眼的景致也就是从上游漂下来的竹排。
临晚的时候,机帆船逆水走了大约四五十公里,到了一个泊船的古镇,国庆停好船,大表哥开始生火做饭。楚宁感到这情趣蛮悠闲,就问:“大表哥,你们每次都在这生火吗?”
“不是,这要看什么季节了。现在是浅水的季节,夜船不好走,怕天黑看不清水道。”
“噢,那要是有月亮呢,在月光下行船不是美的很吗?”
大表哥笑了笑:“他姑父啊,这月亮美不美啊,都是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欣赏的,我们见多了,也不觉得这月亮美在哪儿。”
“呵呵!是啊,闲庭信步才美啊。我要是天天泡在这月下,估计也会和你们感受一样。”
“他姑父啊,今晚我们就在这过夜了,就是条件差些,也算让你体验一回船上的生活。”
“哪里的话,我回来也不是享受的。多少次了,我和吕佳总想乘船回一次老家,可……”楚宁不禁伤感起来。
“别想了,我们也没想到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哎!”大表哥叹了口气:“这也是命啊!你还能回来替她看看,也真是有情义的人啊!我这表妹啊,心眼好!自打你们第一次回过老家,她是每回过年都要给我们这些表姊妹寄钱,总想着我们。”
“哎!大表哥,也没给你们寄多少钱,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啊。按理,我们都是她的表哥表姐,也照顾不了她,她反而拿我们当亲姊妹一样。”
“大表哥,别说了!吕佳啊,不喜欢听这些。”
“哎!不说了!不说了!”大表哥丢下手里的柴禾,叫国庆收拾了船舱。然后三人围着小桌子坐下。
夜晚的青弋江上,偶尔有几条机帆船打着灯在江上游动,码头上的泊船也没几条,灯火也是零零落落。船舱里,大表哥请楚宁喝他自酿的米酒,这米酒入口甘甜又醇厚,是用糯米酿制的,一碗下肚,胃腹顿感热乎。行了一天船下来,楚宁还没感觉累,他和大表哥聊着天,酒意也浓浓的。
“大表哥,听我岳父说,他十三岁那年就是从这条江出去的,是吗?”
“是啊,那年啊,我小叔考上芜湖市立中学,就是从这条江出去上学的。那时我才十五六岁,我和四叔送他的。那时候还没有这机帆船呢,坐的是运宣纸、茶叶、柴炭的木船。”
“那要坐多长时间啊?”
“下水也要走两三天。”
“那没有客船吗?”
“有,是小火轮。听老人说,革命军还没到芜湖的时候就有了。”
“哦!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