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之暝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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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柏然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微笑,显然他也看过《封神演义》。我也看过。从这看似深奥无比的青铜鸟尊竟然讲到了姜太公和狐狸精,实在是令人精神大振。
“苏妲己是不是狐狸变的,我们后人可不敢肯定,但武王伐纣却是确有其事。商末青铜铸造业十分发达,尤其商朝,说是青铜王国也不为过。而邻国周的青铜铸造业也颇有成就。这只青铜鸟尊,则是周武王在伐纣前誓师时所用之物,作用则是盛放祭天的酒浆。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小凤鸟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它其实是打开这大凤鸟尊的把柄,揭开之后,我们可以看见这只尊盖的内侧。这里刻有两行共八个小字,第一行是‘鸿渐于陆’,第二行是‘利涉大川’。”
唐先生接话道:“范小姐,这两句话应该怎样解释呢?”
范文嘉皱眉道:“第一句或许是指某种暗号、信号,具体指什么就不知道了。第二句大概容易解释一些,应该是出发誓师时占卜所得的吉祥卦,表明武王的军队可以很顺利地进军到朝歌附近的战场。我暂时只能这样解释。”
唐先生点了点头:“那么这只雄凤鸟尊当着众人露面只有这一次。武王姬发祭祀完之后,应该立刻将凤鸟尊封藏,以后更葬入墓中。如此说来,它已经在古墓中藏了三千年。”
现在连我都知道它非同小可了。
范文嘉接着道:“可是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唐先生,既然它并不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一只厘米高的雌凤鸟尊,那么那只尊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告诉大家,目前这只雄凤鸟尊是由钱庚凡先生提供的,而钱先生本人今天并没有到现场。范小姐,也许另外一只鸟尊的线索就得去请教钱先生了。”
之后这只“倗季鸟尊”以一个吓死人的高价拍给了白司令。退场前柏然帮我拿到他父亲的支票,我换到“青花转心瓶加粉彩防风烛”走路。
“倗季鸟尊”的故事就从这一天开演。它就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转动苏柏然、范文嘉,还有我这个一窍不通的家伙此后那纠缠不清的命运的钥匙。从这一刻起,命运之匙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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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1)
午后三点,我跟苏柏然、范文嘉坐在沙利文吃烤鸽子蛋,喝下午茶。
苏柏然一如平常的少语,范文嘉一如平常的多话。
我介于两者之间,跟他二人同时相处,通常有一种很微妙甚至很不妥的感觉。
首先感觉到的一种不妥是他俩之间的关系。范文嘉是苏太太的小妹子,也就是苏柏然的小姨,两者辈分不同,范文嘉算是长辈。可毕竟她比苏家大公子小着几岁,两人都是单身,又都是小一辈中相当出众的人物。这样的一个青年男子和青年女子,长期亲近地处在同一家屋檐下,好像总有些不妥当。
苏家乍看上去很新派,但照着我的理解,苏老爷子骨子里仍旧是恪守旧规的人。然而对于范文嘉经常主动去找柏然聊天侃地,苏东禾好像并没表现出怎样的反对。当然,他也不必太担心,毕竟大部分时候都有一个姓金的年轻军官厚着脸皮跟他俩赖在一块儿。这姓金的就是区区在下是也。
但我现在更关心的并非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而是那尊花了我老爹六万块光洋的乾隆爷的瓶子。
“小姨,你不是说谁拍到这个什么转心瓶,你就给他抄一个还历史真相的笺吗?我可是被你这话蒙上了贼船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范文嘉微微笑道:“是啊是啊,都怪我懒,懒得提笔。就讲给你听吧。这转心瓶的确是乾隆爷‘古月轩’的密制,更是藏在‘养心殿’的爱物。大清朝有个规矩,但凡皇帝看上哪位妃子想要临幸她,必是交代给近身太监,用毯子裹了来放在龙床上,不待天明就得重新送回妃子的别院。这位乾隆爷*成性,自是不好当面坏了规矩,便也照着办,但也不妨偶尔来一回微服私访。不告诉任何太监,不翻任何一位娘娘的牙牌,在‘养心殿’里读书读到小半夜,兴致来时便突兀地穿戴齐整,找出这盏‘青花转心瓶加粉彩防风烛’,顶多只让一个贴身的小太监领了,静悄悄地掌着灯,兴冲冲地往他那突然念想到的女人寝宫里去,实在又浪漫又刺激。平时不用了,就变回一只瓷瓶,大大方方地供着,小太监还得记住将黄蜡灌注进去,不要到下回用时竟已烧尽。只是这种事回数不宜多,也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总得悄悄地才不失了祖宗的先例和大清的体面。康熙和雍正在位时朝事繁忙,到了乾隆,难得天下已逢太平盛世,他性子又好玩乐,所以很是造了一些古里古怪的赏玩之物,恰恰就是这防风烛的来历。你看这鱼戏莲藻,也正是暗喻着鱼水欢好的调戏之意。”
她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我不由得频频点头:“真是想不到,范小姨除了对古物有研究,对这种风花雪月男欢女爱的事儿也熟,真不愧是大学问家。”
范文嘉不禁双颊绯红,“呸”了一声,便岔开话题,另说一件事。
“少华,我发觉那天你已经注意到我的这个坠子。”
范文嘉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等我含含糊糊地答上两句,她已经取下项链递到了我的面前。
确实是石头的,确实与雄凤鸟背上的那只小凤鸟颇为相似,都是双翅低垂、怡然自得的模样。尤其相似之处在于鸟眼,均是鼓鼓地向外突出,并未点睛。
只是相比之下,那枚小小的石头凤鸟比小凤鸟的做工要粗糙不少。
“这个坠子是我在日本留学时,有一次去名古屋的温泉旅馆,从老板娘的手里买下的。她说这在名古屋并不少见,是几百上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图腾,乡下的石匠有时会雕造来做成屋子里的装饰品。最小的就差不多是这样的尺寸,可以挂在脖子上做项链坠子。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罢啦。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见到这个坠子时竟然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总觉得这只盲了眼的小鸟好像藏着什么秘密,甚至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我想,只是一种直觉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拍卖会(2)
“我便把它买下来,挂在项链上,一直戴了两三年。自己几乎都已经忘掉它的存在了。但前几天拍卖会开始之前那个从香港来的唐先生拿雄凤鸟尊给我看时,我立刻意识到它们俩或者说它们仨之间的相似性。就我所知道的,像这种形状的鸟尊全世界只发现了两尊,也就是那天我们所说到的一雄一雌,它们的出土时间应该都是在1879年左右,是非常典型的商周时期的作品。可是,为什么会在日本见到它呢?而且据他们说已经是传下来上千年的东西了。”
“范小姨,你今天找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你这只飞到东洋去的小凤鸟?我和柏然可不懂你那些考古学。”我禁不住笑问。
范文嘉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得了吧,别以为我是瞎子。那天我下台给你们看那只鸟尊时,你们两个的眼睛都快掉到尊里去了。何况你金副官不正是古物爱好者吗?那天不还花巨款买了只乾隆爷的‘青花转心瓶并粉彩防风烛’吗?”
我不禁恼羞成怒。
她仍旧不肯饶人:“再说柏然,你就更加不用狡辩。你是做学问的人,不像少华那样不学无术。像他都会对雄凤鸟尊感兴趣,你难道就不想探个究竟?”
柏然终于笑出声来:“你别再臊少华的皮了。说吧小姨,你到底想要我们帮你干吗?”
范文嘉精神大振:“我要你们俩陪我去一趟成都。”
47岁的钱庚凡是一个见一面便不容易被忘记的人。
他很胖,但那张肥肥的脸并不是正圆,而是一只光滑的一丝皱纹也没有的大号馒头。关键是那双眼睛,细细的,从长度到宽度都不能跟一般人相比,但偶尔会溜出一小丝明亮的光。你既可说那是狡诈,也可说是聪慧。
钱庚凡留着寸头,有时戴一副眼镜,穿一身绸衫,拿着只鼻烟壶,说话慢慢,走路缓缓,派头像个十足的乡绅。
钱庚凡是个生意人,主营盐、茶叶、绸缎,经常出没于四川、重庆、云南以及西藏。他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马队,都是些身材矮小但体格结实的川马,偶尔也有滇马,擅长脚力。在40岁之前,钱庚凡经常亲自带着他的马队,穿行于滇川藏的崇山峻岭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耳边没有持续不断的马铃声,钱庚凡无论多么疲倦也无法入睡。他的头发里有杂草的碎屑,衣服里裹着牦牛的干粪,眼睛里看到的全是藏地的天光。
钱庚凡跟很多人打过交道。沿途设下关卡的士兵,征收重税的土司,茶叶庄、绸缎庄或是盐庄的老板、跟着他的马队同行同住的转山的藏民,唱歌唱得很好听的羌族少女,满脸脏兮兮的藏族母亲以及她们怀抱里皮肤黑漆漆的小孩子。有时他也跟土匪打交道,偶尔很凶悍,偶尔称兄道弟甚至纳上一些不明不白的买路费买来一长段时间的安稳。他也跟文质彬彬的银行家打交道,从钱庚凡手中出入的银票并不比川渝两地的实业家们来得少。有那么一段时间,钱庚凡做的几乎算得上垄断生意。
但在40岁之后,钱庚凡的身体忽然发福了。他发现当他走到任何一匹体格健壮的牡马面前时,那匹马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渴望避开那具庞大的身躯。即使钱庚凡命令马夫强行拉往鼻绳不顾一切跨上马背,牡马甚至已经开始慢腾腾地挪动,但不等走上几步,它的前腿一软,差点就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钱庚凡很沮丧。但稍后他明白了十几年的马背生涯确实该结束了。运载着茶叶与绸缎的马队还可以继续进藏出藏,但他自己将不再是带队之人。现在,他应该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享受一下提前到来的清福。更重要的是,一支马队究竟能带来多少利润呢?也许他可以做点别的什么,比方说武器,或者烟土。
拍卖会(3)
关于这两样商品的故事我们就不多说了。总之,七年以后的钱庚凡更加肥胖,步履越发缓慢从容,银行户头里的存款数也越来越多。他还有几笔更大的资金终年流转在一些见不着光的地方。如果不是偶尔遭受痛风的折磨,钱庚凡目前的日子应该算是过得相当满意的。
钱庚凡是一只狡猾的兔子。他有很多个窝,重庆有,成都有,云南有,西藏也有,每座城市里都不止一处住宅。但钱庚凡并不养小妾,他对女人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是喜欢囤积,就像囤积银元券一样囤积房产。也许他还囤积了一些土地,数量究竟多少谁也说不清楚。他也囤积古物,不是为了喜欢,只是为了出手。要么赚到利润,要么赚到名声。这次拿到拍卖会上来的雄凤鸟尊大概是为了后者。说到底,对于古物他并不算是行家。
但钱庚凡并不打算参加城市贵族们的聚会。他跟那些说话拿腔拿调声线柔软的绅士们无法混在一块儿。闭上眼睛,他仍然会习惯性地想起藏地高原上空的那一片片天光,他在梦中仍旧会听到马帮的铃声,他甚至能触摸到牦牛粪便烘烤时暖洋洋的温度。等他醒来,这一切都没有了。若是让他将这些粗鲁的玩意讲给那些绅士们听以成为某个话题的话,他估计那些家伙是会皱紧眉头的。而他们所喜欢谈论的那一切也向来不在钱庚凡中意之列。因此,他干净利落地把自己拒绝在城市贵族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