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村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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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墨香斋的掌柜根本没把刘大虎跟上次那个苏采联系到一块儿去,因此这会儿那二喜一眼看见采薇,真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扫帚都扔了,扭身就跑进了铺子里去。
刘大虎却道:“那是墨香斋的伙计二喜,平常最喜说话的,今儿倒不知抽了什么邪风,也不过来打招呼。”
苏采薇不禁失笑,估摸是怕她管他掌柜的要那方澄泥砚呢,赶着回去报信了,王宝财把牲口栓好,车上的东西搬进去安置妥当,看了看采薇,眼里有些纳闷,他知道刘掌柜家有个小子,现如今十一了,苏掌柜家却只两个丫头,可这个年纪瞧着该没有十岁,不像刘掌柜的儿子,一时倒猜不出是什么人。
采薇一双眼睛在他身上咕噜噜转了几圈,心说舅舅倒是寻了个好伙计,就凭他明明心里疑惑却没莽撞瞎认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能按住性子的伙计,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机灵却不失稳重。
刘大虎道:“宝财,这是我外甥女儿,来城里走亲戚的。”王宝财一愣,知道是苏掌柜家的姑娘,忙喊了声:“二姑娘。”苏采薇却招招手小声道:“回头那边墨香斋的伙计若是问你,你别说我是什么二姑娘,只说叫苏采就是了,记得了。”“是,记得了。”虽好奇,王宝财还是应了。
苏采薇这才看了看四周,茶叶罐子都摆在柜台后的架子上了,分门别类写着名字,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都是茉莉花茶,另外有一些绿茶什么搭配着,避免太单调,莫一看上倒很过得去。
一进来就有一股茶香迎鼻,沁人心脾,从楼梯哪儿出去,后面是个小院,院子不大,却围了一个小花圃,也没种花,却种了几竿竹子,如今都反了青,一竿一竿青翠欲滴的,有了这几竿竹子,倒显得这小院分外幽静起来。
她舅舅道:“宝财,明儿把这几竿竹子砍了,种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作甚,开春了,回头在这儿种上点儿茄子,那边翻了土,种一架子豆角。”
王宝财答应了一声,苏采薇忙道:“舅舅先别忙,这几竿竹子就留着吧!我正好想出了个字号,就叫竹茗茶庄,书上说,竹解心虚,茶性清淡,竹又被视为君子,而诗人又说茶有君子性,所谓竹无俗韵,茗有奇
香,不正和了咱们的茉莉花茶。”
刘大虎挠挠头道:“采薇,你舅舅可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你这又是诗又是词的,舅舅哪里听的明白,不过,你说的这个名儿倒好,就把你这两句诗,也刻成对子贴在门两边,倒应景。”扭头对王宝财道:“可听见了,这竹子便留着吧。”说着,又回过头跟采薇问道:”采薇啊!那边的豆角还种不?”采薇笑道:“种豆角不如种些葫芦,旁边便是市集,也不指望着吃菜,我听奶说,葫芦镇宅招财,咱们做买卖种葫芦岂不合适。”
刘大虎眼睛一亮,镇宅招财,这个正对他心思,扭头去吩咐宝财,宝财望着这位今儿猜来的二姑娘有些发傻,别看年纪小,又是乡下丫头,可这位二姑娘竟是满嘴诗词,说的头头是道,比原先掌柜家上了几年学的少爷还出息,且他算看出来了,这位二姑娘在掌柜的心里举足轻重,说句话就管用,如今才不到十岁就这样,将来还不知怎样厉害。
从这儿以后对苏采薇的话也着实上心起来,以至后来采薇嫁使唤的顺手,嫁了也把他带了去,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起来,采薇这一趟还真不是来逛的,出了正月,赵氏便让下人来接了一次,正赶上,那几日采薇着了寒,有些发热,便没来。
前儿赵氏又让赵鹏过来跟大虎说,若是丫头身子好利落了,便接来,过了年两家走动的越发亲近,刘氏和苏婆子不好再推,便让采薇来了。
刘大虎让宝财去县衙送了信,不大会儿功夫,跟他一块儿回来一个挺干净的婆子,见了采薇忙着行礼道:“这就是二姑娘吧!可让我们家夫人惦记坏了,给二姑娘请安。”
采薇想着这定是那赵氏跟前的人,忙笑着说了声:“大娘安好。”这婆子是个少年守寡的,婆家姓柳,众人便称一声柳大娘,柳大娘是赵氏以前主家里干粗活使唤的婆子,赵氏当丫头那阵子,得了她的恩,后来嫁进杜家,那边主家说给个陪嫁的婆子,她便要了柳大娘,这么些年过来,如今在杜府早已混出了体面。
这些迎来送往的事儿,本来用不着她,是赵氏今儿说:“那虽是个心灵的丫头,毕竟不大,身边又没爹娘跟着,差了底下的人去接,恐吓着她,你去跑一趟吧!”
那日采薇父女来走亲戚的时候,柳大娘正好家去,倒是没见着,只听太太时常说好,心里并不怎样信,她也是打乡下来了,乡下那些孩子成年累月见不着个生人,哪一个上得了大台面,若是
见了人,脑袋都恨不得扎进脖子里去。
可这见了采薇,倒真有些讶异;穿的很平常,一身青布夹袄裤,虽是半旧的却干净平整,头发总在一起,用块方巾包了,倒是一个最平常的乡下小子打扮,却生的极白净,且不认生,虽是头一回见,举手投足却落落大方,单论她这应对,就不像个贫家小户的孩子,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们还更从容些,怨不得夫人总说,却是个难得的。
柳大娘扶着采薇上了门外的软轿,她跟在轿外步行,两边就隔了一条街,很是近便,轿子停在杜府的角门外,采薇跟着柳大娘走了进去,穿过上回那个花厅,进到里面一停院子,见廊下立着两个大丫头,见了柳大娘忙着蹲身行礼,打起帘子。
柳大娘对采薇道:“二姑娘可别拘束了,跟我进来吧!”采薇刚迈过门槛,就听里面一个声音说话,倒仿佛那里听过一般。
待转过隔扇看见那边靠窗坐着的少年,苏采薇不禁楞了楞,杜少卿却比她还更惊讶,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她道:“你是苏采……”
☆、小忽悠耍赖应付杜少卿
赵氏却道:“她只年前来过一回,那时你不在家,怎的你倒认识了,定是认错了,她是你表叔家的二姑娘采薇,何尝又是你嘴里的什么苏采来着。”
苏采薇上前行礼:“夫人安好。”赵氏笑道:“什么夫人,我是你表姑,过来上我身边儿来,让我好好瞧瞧,上一回倒是没见着,总听你表叔和姑婆婆说你,年后去接你,偏又病了,倒让我惦记了这些日子。”
采薇怎会不知道赵氏这话是托词,上回来,采薇早就看见花厅那架富贵牡丹的屏风后,隐约有个人影子,下面露出一双暗花缎,攒了银线边的绣鞋,哪会是寻常丫头婆子穿的起的,如今见到这位外传河东狮的杜夫人,倒不禁暗赞了一声。
虽在家里听娘说她比爹还大上两岁,可看上去却甚为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一件对襟立领长袄,紫绸底儿大镶边,袖口下摆接白缎的地儿,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花卉,下面配了一条黑色马面裙,绣着四季平安的花纹,皱褶间百蝶穿花,头上一支金蝉玉叶簪,绾起满头乌丝,映着一张鹅蛋脸越发细白,眉眼略往上吊,虽笑的甚为和悦,却仍有些止不住的锋芒从她斜飞的眉峰处透出来。
苏采薇忽然生出一种前世去面试的感觉,这个赵氏很有主考官的气场,一笑眼角有些细微纹路,却依然颇有韵味,这位就是草根奋斗成功的最佳范例,一个毫无背景,甚至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丫头到现在的夫人,那些苦难掩藏在如今的光鲜亮丽之下,不知是怎样呢。
赵氏目光闪了闪,这丫头看她的目光,怎么说呢,真有几分怪异,虽有些怪,倒是不令人反感,大约人是讲缘分的,上回在屏风后瞧着这丫头就分外顺眼,今儿近处一瞧,更和心思,身边没爹娘跟着,立在生疏的地方,那份安稳,令赵氏颇稀罕。
问了几句闲话儿,便拉着她的坐在自己身边对儿子道:“平日里见了亲戚家的女孩儿,你躲得比兔子还快,怎么今儿倒不动了。”
杜少卿刚才想了,墨香斋那档子事,这丫头不见得乐意让旁人知道,尤其他娘,他这会儿若非要说出来,指不定就得罪了她,便笑笑的坐下了,却没走的意思,这会儿被他娘一说,脸上有些撑不住,站起来说了声:“妹妹坐着。“便出去了。
赵氏等儿子出去才道:“你表哥的性子倒好,就是平常不大喜欢说话,现如今在前面大书房跟着先生念书呢,你莫怕他。”“怕?“苏采薇暗笑,想来杜少卿该怕她才是吧!而且
,从上次在墨香斋的事情看,这个杜少卿也不是个多好相与的性子,不说话罢了,一说话能直中要害,才十一二就这样,以后说不定什么样儿呢。
不过,赵氏跟她说这些有的没得干嘛,心思刚转到这儿,就听赵氏道:“我让你表叔跟你爹娘说了,让你这回来,就不忙着回去了,好好在我这里住些日子,我府里丫头婆子倒有几个,却没有你这样大的女孩儿,我成日在家里闷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院子西边有个小跨院,你就住在那里可好?”
苏采薇这才明白,怨不得她出门时,她娘东嘱咐西嘱咐的,还让明薇巴巴的弄了个包袱让她带着,原来是让她住在杜府,转头又一想,这边离着铺子近便,抽了空却能去瞧一瞧,比在家里每天凭空瞎想强,再说,这事赵氏跟她娘都说好了,她不应有什么用。
想到此,忙道:“那劳表姑费心了。”赵氏掩着嘴笑了笑:“这孩子倒是礼数周全的,如今你才来,以后熟了就好了,柳大娘,你先带着姑娘去她的住处瞧瞧,若有不可心的地儿,回来告诉我。”
柳大娘应了一声,引着采薇出来,沿着回廊过去,果然那边便是一个小院,正房一明两暗三间,两边挎着两个小厢房,柳大娘带着她,先进到卧室道:“姑娘,这里便是寝室,屋里有伺候的丫头,晚上外面有个上夜的婆子,姑娘不用害怕。”柳大娘原是怕她害怕,才告诉她这些。
采薇点点头,去看卧室陈设,收拾的很漂亮,酸枝木的架子床,上面悬着淡粉色床帐,如今拢在两边的帐沟子上,床里叠着整齐鲜亮的缎子被褥,对面窗下有个矮架,上面放着一只半新的铜香炉,正燃着不知什么香,倒是蛮好闻。
柳大娘不禁暗暗打量这位二姑娘,想来这样的屋子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见的,更别提住在这里,按理说,一般这么大的女孩儿,这会儿早欢喜的不知怎么样了,可这位二姑娘愣是沉得住气,那做派,柳大娘忽然有种感觉,别说这里,便是皇宫内苑,这位二姑娘去了,也不见得怎样,瞧着是个机灵,却不想内里是这样稳妥的性情,听说在家时常满野地疯跑,如今倒是瞧不出一点儿影儿。
采薇指了指那边问:“大娘,那边屋里是什么地方?”柳大娘回神道:“那是夫人让丫头特别收拾出来的,说姑娘识文断字,那边就辟出了个书房,以后姑娘写写画画就在那边屋里。”
苏采薇一听,抬脚就去了那边,地方虽不大,却收拾的很巧,窗下一张平头
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后面一个书架子,上面摆着些书,墙上挂着一幅春日和景图,采薇推开窗子,窗外竟有一颗桃树,不知种了多少年,树干矮小粗实,那枝桠却生的极茂盛,且打了满枝的花骨朵,倒分外好看。
柳大娘瞧她盯着这颗桃树看,忙道:“这颗桃树得有小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