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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部分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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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谷子高足,果然名不虚传也。”昭雎老到地笑了。苏秦一句“弦外之音却大有杀气”使他心头猛然一颤,立即断定不能再教此人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打断苏秦,昭雎一脸庄重之色,“方才只是题外之话,权且作罢。老夫所疑者:六国间争斗百余年,恩怨至深,一旦合纵,如何保得相互诚信?”
    苏秦见昭雎插断,又主动找回话题,便知他已生退心,也乐得重回合纵本题,于是悠然笑道:“六国宿怨,不可不计,不可全计。苏秦以为:合纵盟约在于抗秦,秦国东出之前的六国争夺,一笔勾销;近三年以来的六国争夺,各自返还原状。老令尹以为如何?”
    昭雎默然片刻,转身向楚威王一礼:“此中利害,敢请我王定夺。”
    楚威王心知昭雎做出一副尊王姿态,意在委婉地修饰方才的越矩,却依然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给了昭雎一个软钉子。群臣却少有觉察,一个高亢的声音急迫发问:“右司马靳尚不明:宋国夺我大楚的两座城还不还?我大楚灭越,退不退?啊!”
    “轰”的一声,殿中哄堂大笑。
    屈原霍然站起,一声怒喝:“愚蠢靳尚,还不退下!”
    苏秦看时,原是后排座中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青年在说话。见屈原怒斥,他面红耳赤地嘶声喊道:“屈原,尔无非一个新任大司马!我靳尚乃六年右司马也,你敢当殿侮辱大臣?靳尚请我王秉公处置!”喊声未落,殿中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这个靳尚,本是小吏世家子弟,因俊秀风流而被称为“郢都美少”。偏偏这个“美少”懒于读书修学,开口便显愚笨可笑,却又忒爱人前邀宠而争口舌之功,每每引得人乐不可支。因了少年弱冠,反倒被人视为憨直可爱。有贵胄纨绔子弟者,便将这个“郢都美少”引荐给太子芈槐。不想这“美少”竟大得芈槐欢心,三五年间竟做了太子舍人。虽是下大夫一般的小官,毕竟进入了“臣子”之列,也是他祖辈小吏的靳氏家族最为荣耀的高职了。没过几年,太子芈槐又荐举靳尚做了右司马,与屈原这般贵胄俊才比肩了。屈原本非骄矜贵胄,更无蔑视平民子弟之心,无奈这靳尚每每在议论军务时口没遮拦,大嘴巴信口开河,惹得不苟言笑的一班军中将领大为不快,屈原便开始从心底里厌恶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市井痞子了。新近屈原做了大司马,右司马是他的部属官员,理当出面申斥。可这靳尚仗恃太子宠爱,竟不将屈原放在眼里。
    楚威王大怒,“啪”地拍案:“来人!将竖子剥夺冠带,赶出王宫,永不许为官!”
    四名武士轰然一声上前。靳尚“哇”的一声坐地大哭道:“我王做主,靳尚冤枉!太子大哥,快来救救小弟弟啊……”楚威王面色阴沉之极,正要大发雷霆,四名武士已经猛然捂住靳尚嘴巴,将他飞一般拖了出去。
    殿中寂然,无人再笑得出来。
    这时黄歇站了出来,向楚王深深一躬,以惯有的诙谐口吻道:“噢呀,我王明鉴:大国如江海,鱼龙混杂也是常情,无须我王与这般竖子较真。臣以为,我王当决断大计,决策合纵才是了。”
    黄歇虽年青,却长于折冲周旋,言谈温和雅致,那笑在言先的“噢呀”口头禅,更是虽雷神火暴也不能峻拒的“善引子”。他寥寥数语,殿中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楚威王点头笑道:“黄歇大是,本王倒是肝火过盛了。”随即扫视大殿,肃然正色道,“朝会论战,合纵大计已无异议,本王决断:楚国加盟合纵,举国跟从先生。今命:公子黄歇为本王特使,随先生谋划合纵;与合纵相关之内政,由大司马屈原一并处置。”决断完毕,转身对着苏秦深深一躬,“合纵功成,先生便是楚国丞相。”
    苏秦连忙大礼拜下:“外臣苏秦,谢过楚王。”
    朝会散去,魏无忌、赵胜、荆燕三人早已经在驿馆门口迎候苏秦。苏秦将朝会情形细细一说,三人兴奋异常。正在谈笑间,公子黄歇前来相邀到府中做客。黄歇已成楚王特使,将与一众同行,本来也有诸多事务需要磋商确定。苏秦一行略事安排,留下荆燕坐镇,立即登车上马,辚辚来到黄歇府邸。
    进得正厅,宴席已经安置妥当。黄歇本是刚刚从王宫办理出使王书出来,便先对苏秦几人讲述了楚王对合纵的决心与期望,转述了楚王的八个字——全力促成,愿担重责。苏秦大为振奋,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如果说大殿朝会只是一种姿态,对黄歇的这八个字显是楚王真实的意愿了。楚为大国,又是受秦国伤害最深的国家,一旦加入,合纵便成功了一大半,苏秦如何不感到高兴?赵胜却有疑惑,瞪着一双大眼问:“这‘愿担重责’却待怎讲?六国合纵,职责不同么?”魏无忌却只是微笑不语。
    苏秦爽朗笑道:“公子一时懵懂而已。六国合纵,须得有大国做盟主。此事苏秦自有主张,只是尚未到商讨时机。待齐国底定后,此事自会水到渠成。此时先告诸位:苏秦必定处以公心,不使盟主之位成为合纵羁绊。”
    “好!”魏无忌拍案赞叹,“有先生公心,合纵必有大成。”
    黄歇端起酒爵笑道:“噢呀,楚国受秦欺凌最甚。我王之意,是愿多出兵出粮,可没有二心也。”
    四人一阵大笑,却听院中有人高声道:“好啊!聚酒行乐,竟无我份,岂有此理?”
    “噢呀,屈原兄!”黄歇一声笑叫,人已经到了廊下,“你不是进宫了么?”
    “进宫就不出来了?”屈原大袖飘飘,神采奕奕。
    苏秦三人已经站起:“大司马酒中豪杰,来得正好,快请入座。”
    屈原坐定,先与四人连干了三爵,方才撂下大爵,慨然一叹:“想不到,今日朝会竟成楚国振兴之转机,屈原谢过先生了。”
    苏秦微笑道:“大司马有好消息?”
    屈原笑而不答,却又径自干了一爵,粗重地喘息了一声,显然在压制内心的兴奋:“楚国,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屈原,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双眼潮湿,一拳砸在案上,大爵“咣当”落地。苏秦也不细问,举爵慨然道:“来!为屈子耿耿情怀,干!”五爵相撞,一饮而尽。
    黄歇轻声问:“决断了?”
    屈原轻轻点头:“你走之后,立即开始。”
    “噢呀,了不得了……”黄歇也激动得喘息起来。
    苏秦三人都没有插话。谁都能感觉到,楚国将要发生一场出人意料的变化。在战国大争之世,除了变法,还能有何等大事使人激动若此?如此一个广袤纵深的大国,若进行一场如同秦国那样的雷霆变法,天下格局又当如何?闪念之间,一阵风暴不约而同地滚过三人的心田。苏秦默默地慨然叹息,魏无忌紧紧咬着嘴唇,赵胜愣怔怔地瞪着双眼。
    “噢呀,都愣怔何来?我与屈兄并无密谈了。”黄歇一阵大笑,“来来来,还是说正事了,几时去齐国?”
    苏秦恍然笑道:“公子若无急务缠身,后日如何?”
    “噢呀,一言为定,就后日了。”
    “我已经派斥候探明,潍水正在枯水期,无须绕道……”魏无忌尚未说完,突闻府门马蹄如雨,众人惊愕间,荆燕已经大步匆匆进来道:“禀报武安君并无忌公子:斥候急报,潍水突然暴涨,水流湍急,河道漫溢十余里!”
    “如何?”魏无忌骤然站起,“咄咄怪事!十月初冬,何来洪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屈原沉吟道:“潍水上游在鲁国境内,有四条支流。当年楚齐争战,倒是都到上游峡谷堵过水,而后放水淹没河道,阻止对方军马。可目下,谁肯花此等力气?”
    赵胜急迫道:“此事看来不简单,即使河水退了,十余里宽的烂泥塘,十天半月也过不了河。”
    “能否绕路?”苏秦急问。
    魏无忌面色阴沉:“绕路而行,只有北上宋国、魏国,再经薛国、鲁国到达临淄,加上转换关文,足足得磨上一个月。”
    “噢呀不行,宋国这个地头蛇恶气正盛,一定从中作梗!稍有麻烦,岂不阴沟里翻船了?”黄歇情知楚国与宋国交恶,实在是不放心这条路。
    苏秦思忖片刻,断然道:“就过潍水!明日便出发。荆燕打前站,找几条渔船等候。”
    “我立刻便走。”荆燕一拱手转身走了。
    苏秦五人又商议了片刻,散了酒宴,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第七章大成合纵(3)
           三、壮士舍身兮潍水茫茫
    樗里疾可是着急了,驿馆庭院的绿草被他踩出了一大片白地。
    来临淄已经二十余日了,竟然见不上老齐王,急得他直骂田因齐老枭。每当他想拂袖而去,那个专门陪他的公子田文便会说:“我王病情好转,三两日可见上大夫。”可当他兴致勃勃地做好了准备,公子田文又会来说:“我王病情发作,敢请上大夫稍待两日。”如此反复了几次,樗里疾也皮了。原本是着意赶到苏秦前边来临淄,就是要先稳住齐国,使苏秦的“六国合纵”少去一个重要支柱,变成瘸腿。可如今一耽搁,这“抢先一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可要不见老齐王一面便走,又实在不妥,毕竟秦国现在要自己解困,是有求于齐国。等在这里吧,又实在是着急。
    今日,樗里疾又在庭院草地打圈子,懒得再骂齐王老枭,慢悠悠踱步,慢悠悠思忖,倒是冷静了下来。对呀,这分明是那只老枭有意拖延,既不想放他走,又不想立即见。这只老枭意欲何为?对了,一定在等待苏秦一行。这只老枭要将秦国和“苏秦五国”都握在自己手里掂量一番,既要利用秦国压“苏秦五国”,又要利用“苏秦五国”压秦国,然后权衡取舍,使齐国从中谋到更大利市。呀,好一只狡黠的老枭。想到这里,樗里疾不由自主地笑了:“鸟!你个田因齐,竟敢拿咱黑肥子作耍。咱就逗逗你这只老枭,没结果咱就不走,看你如何了结这场博戏?”
    “上大夫啊,和谁说话?”一阵清朗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反正啊,没和你这公子哥说话。”待樗里疾转过身来,却见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笑吟吟地走来。此人身材高大,散披长发,一身红色软甲,外罩一领大红绣金斗篷,左手一口阔身长剑,活生生一个战国剑士。樗里疾上下端详一番,揶揄笑道:“虽说像个剑士,到底富贵气忒重,少了布衣剑士的肃杀凛冽,倒像个荷花大少一般。”
    来人大笑道:“樗里子,不管你如何骂,我还是没办法也。”
    “你田文没有办法,我有办法,怕甚来?”
    “樗里子又要走?”田文目光骤然一闪。
    “哼哼,你才要走。”樗里疾冷笑道,“我呀,吃不到猪肉也要守着猪,你齐国总得给一根猪骨头了。”
    “恶人自怜。”田文又是一阵大笑,“秦国威风八面,齐国敢得罪么?樗里子哪里是要一根骨头,分明是要囫囵吞下一口肥猪也。”
    “嘿嘿嘿,岂有此理?秦国可是没拔过齐国一根猪毛也。”
    田文笑不可遏地点点头:“倒也是。哎,我说樗里子啊,我今日请老兄去市井一乐,如何啊?”
    樗里疾将鼓起的肚皮拍得啪啪响,一本正经道:“老也肥也,能与你等少年风流同乐?罢了罢了。”
    “哎——”田文神秘地笑笑,“临淄圣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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