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逝1-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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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絮悠悠道:“陛下看似多情,实则无情。难得有人引起他新的兴趣,就由他去吧。”
丽质托腮看着她:“母妃,您说帝王家的人都是真正无情的吗?”
杨絮点点她鼻头:“那要问你自己喽!”
“我肯定是只有一个驸马啦,可是皇帝、皇子、大臣,甚至普普通通的市井男人,却可以有多个妻子,他们为什么要娶那么多?专心致志对一个不好吗?”
“……如果你喜欢的人,你想专心诚意对着的那个人,不喜欢你,该怎么办?”
“啊——”公主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挠着头,皱起眉,陷入了苦恼之中。
杨絮摸摸她的头,看向窗外。
喜欢与被喜欢,当发生错位时,其实是一对矛盾啊。
风无心吹过,花有心留痕,却终是,留也留不住。
车辙撵过青石板道,辚辚向寺院正门而来,车冕、流苏、华盖,明晃晃的正黄色显示着皇室昭昭气度。
下天竺提前三天便已开始清场、打扫并焚香祷告。因此,此刻在庙中的,除了一应必须的和尚之外,其余都是皇家及带来的侍从。
贞观皇帝一人站在三生石前,他挥退了跟从的众人,甚至连德高望众一直随旁讲解的住持大师也站在了数丈开外。
杨絮从旁边慢慢绕过,少女时代她便来过几次,因此觉得如果皇帝要在那儿待上半天的话,那自己远远看看也就算了。
谁知皇帝却看见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招一招手,让她过去。
她近前:“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平身。”
“谢皇上。”
他手里摩挲着一块木块,接下来不再说话。
她低头瞄瞄,又不知皇上召她何意,故一时陷入了安静。
隔很久,贞观道:“爱妃以前也是学过刻印的,是罢?”
“回陛下话,是的。不过当年一时兴起,游戏罢了。”
“那你看看,认不认识这十四字是谁刻的。”
他将手中木块递过来。
本以为该是一块上好材质的木料,接过一掂却只是普通,而且留着被从哪儿劈下来的痕迹。四角被磨得很滑,估计长年抚握之故。
举起来一看,浅浅刻有两竖端正小楷:“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
心如被闪电击中。
这字迹,这字迹……
她蓦然抬首看他,瞪大眼。
贞观笑道:“认出来了?真不愧是当初一同学过刻印的。爱妃记性很好。”
“这是她留给皇上的?”
“不算吧……她也许无心,朕却觉得禅意之深,无法企及。”
是啊,于他来说,披荆斩棘,如履平地,却为何始终得不到明月帘下那一次转身的机会?
“皇上……相信来世吗?”
“不信。”
“呵呵,臣妾也不信。其实关于来世,臣妾更愿相信另一个古老的传说:人死后,灵魂会重走一生的路,将生前的每个脚印一一拾起,再回到来处,重新投胎。”
“哦?是谁告诉你的?”
“十六年前,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救了皇后腹中胎儿的少女临死前说的。”
“……杜丽质?”
“是。”
贞观皇帝抬起头,仰望牵绊三生的巨石:“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永难转身的月明帘下吧。”
有了,便不求来世。
只求,重走一遍一生的来路。
医谁谁死
房门轻响。
“进来。”
阴玉真推门进去,将一盏青花瓷茶放到桌上,撤下已冷的杯盘。
目光转换间,瞥到青年有些发呆的样子,心下微微起了好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修长的指尖夹了一张小小纸条,隐约可见最末“是何期”三个字。
用体清俊跳脱,很是好看。
青年微叹一声,顺手将纸条折起,纳入旁边一个精巧的银色小盒。
盒子里还有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她收回目光,不该看的就不要多看。
一福身,准备退下。
“慢着。”青年喝上一口:“蒙顶茶?”
“回殿下,正是新送到的蒙顶。”
“……包上一包,送到杜参军府上去。”
她微微一笑:“是。”
“等等,他比较喜欢品酒啊——”青年沉吟:“最近有没有贡上什么好酒?”
杜公子爱喝酒吗?她想着,边道:“回殿下,好像没有。”
“下去吧。”
有人敲门。
上前把门打开:“史公子。”
“玉真姐姐好。”来人笑着打招呼。
“不敢。史公子好。”
“问声好有什么不敢的?”安逝进了门,冲青年道:“大哥,刚刚才知道原来你还兼任京兆尹哪,可方便多了。”
世民轻笑:“是为了太常寺学生被杀一案来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正看这件案子呢,一见秦青的名字,想必你会来探听了。”
她叹气:“大哥就是大哥,怎一个强字了得。”
玉真在旁抿嘴而笑。
世民也笑:“我这个大哥若不强些,怎罩得住你这朋友遍天下的义弟?”
“那案子查得怎么样?”她问:“知道凶手是谁吗?”
“此案刚由府衙整理送至我手中,略看一看,恐怕不是一般的凶杀案。”
“没错。”她把秦青的描述重复一遍,并说出自己的推测。
“劫人?”
“对阿,想来想去,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动机呢?”
她把手一摊:“那就要看大哥的本事了。现在我们只能从凶手行为来猜测他的目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抓住了才知道。”
“秦青既未与人结怨,又无显赫背景——从常理上看,似乎无迹可寻。”
“那就不要从常理上来判断。”
“安弟,”世民笑:“官府办事是要讲证据的,一味揣测不是办法。”
她撇撇嘴:“现在你准备怎么查?凶手不但以黑巾蒙面,而且别说活的,死的都没留下半个。”
“先找到当时所有在场之人,逐一问询。”
“太子卫队?”
浓浓的墨,匀匀地贮在砚池中,毛笔徐舒轻展地掭着,吸吮着,直到饱满丰盈。
执笔的手,洁白修长。
执笔的人,高梳黑发,一袭兰衣,蹙眉瞑目,端坐沉思。
“立身成败,在于所染,慎乎所习,不可不思。”思字最后一点勾出,他手一顿,向门口望去。
玉真手挎一个小小竹篮,浅笑若兮:“院门开着,敲之不应,故尔不请自来。”
如晦站起:“哪里。姑娘请进来坐。”
玉真又一笑,自篮中取出一个瓷罐:“秦王命奴婢送一斤蒙顶过来,公子喝着尝尝。”
他双手接过:“秦王费心了,姑娘代我好生谢过才是。”
她点头,见到窗户开着,外面搭一个支架,架上摆一只器皿,较盘子深些,较钵又浅些,凑近一看,器皿里盛了捧清水,清水中养着些晶莹绚丽的小石子。
“呀,好美的石子儿,怎么不养朵花呢?芙蓉,或是莲花?”
“什么都能养啊。”他看着水光中飞掠的巧云:“瞧,且能养天呢。”
她俯面望着姹紫嫣红的石子,禁不住用手指轻轻拨弄。
水面倒映出一张娇靥。
也许,可以供养一朵素色容颜?她想。
脸上忽然抑不住烧红。
一个声音化解了她的尴尬:“史公子在吗?”
如晦应声而出,见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二十岁左右男子:“你是?”
小厮躬身:“小的是长孙府的家丁。我家小姐让小的送些核桃过来给史安史公子。”
如晦一笑:“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接二连三有人送东西来。”一边道:“小哥进来喝杯茶。”
“不敢。”小厮打开身后布包,露出里面的竹篾筒子,装了满满一筒核桃:“公子是姓史罢?”
“不,小逝出门了,我姓杜,是她大哥。”
“那交给杜公子也是一样的。”小厮规规矩矩双手奉上:“小姐说让史公子先试着,若觉得好了,只管说一声,家中有的是。”
“难为长孙小姐记念,改天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公子忒客气。”小厮放下东西,并不喝茶润口,如来时般轻快去了。
如晦打开竹筒,拿出一个核桃,以手摩挲。
玉真看着:“史公子刚刚才跟秦王出府查案呢。”
“哦。”不置可否。
“公子觉不觉得,秦王殿下对史公子特别纵容?”
“秦王对属下,向来都是恩宠有加的。”
“也许吧。”她想一想:“不过像他这么,呃,不拘一格的,实在异数。”
他微笑:“别忘了两人还是结拜兄弟。”
可她觉得太子三兄弟的感情也不见得有这么好呀!边暗忖边瞅了下天色,出来太久了,于是福一福身:“劳公子招待,奴婢这就走了。”
如晦送到门口:“姑娘慢走。”
趋出五步,回头,门正好阖上。
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他掩上门,停一会儿,忽对空无一人的院落道:“来了这么久,看够了罢?”
树杈间落下一个玄衣人影。
眉淡,眼也淡:“有时,真让人恨不得除了你去。”
如晦装作没听见:“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玄衣人抱胸,作洗耳恭听状。
“太常寺——”才说三个字,见对面人眉梢微挑,瞬间明白过来:“他也叫你去查?”
玄衣人叹笑:“如晦啊如晦,所以说你是太聪明了,小心寿不长啊。”
他自动忽略他后半截,在院中石凳坐定:“刚到的蒙顶,来一杯?”
“好。”拂袍,落座。
于是如晦去沏茶。
水雾如烟升起。
他把茶末投入壶中和水一块煎煮,看茶末打着漂儿,然后沉下去,只觉得心也一起沉静下来。
“喂,我说,”音色同眉眼一样淡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不如你——放弃吧。”
人头攒动的小面店。
一少年拉着个青年进来:“大哥,我跟你说,别看这家门面小,面条做得可是真好吃啊。你看人这么多就知道了。”边说边瞅准一张刚空下来的桌子,火速窜了上去。
青年跟着踱步前行。
少年把头发一甩:“老板,两碗葱不要面!”接着又加一句:“多下点面啊!”
半天老板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要葱还是要面?”
青年已经笑倒在桌台上。
少年反应过来,脸红到了脖子根,嘟囔着:“当然是要面啦。”
青年还在笑,少年推他一把:“大哥,这不像你哎。”
“好,好,我不笑。”青年从桌上筷筒里抽出竹筷,递给他一双:“刚刚问了那么多人,有何收获?”
少年将筷子在小茶杯里转转,刚要答话,抬眼见一布衣年轻人进门,店里有同伴招呼他,他边走近边道:“孙思邈来了,我装病让他看一看,试试他的医道如何。”
几名同伴笑嘻嘻地:“好啊。”
于是高声喊:“孙思邈快来呀,有人病了。”
那小伙子便一头栽倒装病。
一名三十岁左右、面白须长的男子跚跚而来。
安逝奇道,年龄不老却留一把长至胸前的胡子,是学关公么,还是秀个性?
孙思邈把小伙子放平,手按寸、关、尺,号一下脉,遂站起来道:“准备后事吧,没救了。”
众人大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把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