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逝1-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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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展信如晤:
阅此信时,安逝已在千里之外。
记得八九年前初到长安,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天空融融,太阳暖暖,彼时茶楼对棋局,至今想来犹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再也回不到先前的单纯。直来直去、无所顾忌、伤害与被伤害也不过是自己的事的单纯。
大哥永远都是大哥该有多好这个概念,于我是希望,于你,是固执甚或是伤害吧。
所以说啊,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日间在宫里碰见了无垢,无意中发现她身上携着毒药。大哥可知那是干什么用的?却是一旦你遭遇不测,她也不会独活的证明!
世间没有几人会做到这样。
有句话叫做,不如怜取眼前人。
相识至此,已是善美的结束。
我走了,英雄识遍,心愿已了。大哥不要找我,不必找我,也不需找我。我的决心,只有比之前答复你的更坚定,更确切。
安逝,安逝,安而当逝。也许,这就是我名字最终的意义吧。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所有的东西都将变成回忆。不过,我一定会反复想起,青草碧地上,淡月清风中,你在,杜大哥在,罗大哥在。
秦青在,伏威在,阿史那燕在。
单叔叔在,密叔叔在,王叔叔也在。
大家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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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永安宫:贞观年间唐太宗始建,即后来的大明宫。
尾声
淮阳村头的三间低檐茅舍里,书声朗朗,穿过窗棂,随着微风,向着村外的树丛田野传散开去。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过一会儿。
“一乘以一等于一,一乘以二等于二,一乘以三等于三……”
咿咿呀呀,读得并不整齐,更显出家塾的情趣热闹。
最前头的长几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数本摊开的书籍,却并未有教书先生的踪迹。
一个小童在桌底下轻轻踢了另一个小童一脚。
被踢的小童抬起头来,迎面是一张大大的笑脸,然后手在前边一闪而过,桌上多了几颗腌梅。
他不解。
踢他的小童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紧着把梅子藏起来,跟着递过来一张纸。
原来是要他帮忙对句——这是昨日先生布下的课业。
他看看梅子,又看看纸,再看看一直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想尝尝戒尺的味道?”
两人登时回头,瞬间涨红了脸。
“你过来。”教书先生朝那个以梅行贿的人道。
北窗下。
“觉得对句这么难么?”
“……是的,先生。”
“那你觉得什么不难?”
“数铜板。数铜板可好玩了,不但不难,别人算的都没我快……不不不,先生,我的意思是,您教给我们的乘法口诀真有用……”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对句实在对不上来就跟我说一声,换十道数术题回去做,知道了吗?”
小童点了点头,想想又道:“先生,干脆也甭说了,就给我做数术题吧。”
“可以。”先生抱胸:“不过,该学的字该背的书还是要照学照背,若是再干刚才那样的事儿,看我还饶不饶你!”
小童瞧了瞧他手中的戒尺,低下头来咧嘴应着,嘻嘻做了个鬼脸,并不真的害怕。
先生心中暗笑,移目,深深吸了口气。
一个兰衣人影印入眼帘。
戒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孩童们愕然抬头,齐齐止住了声音,望向他们广闻博学、敬若神明的夫子。
“你……来了?”话音颤颤的。
刚刚受训的小童大着胆子趴到窗前,顺着先生的目光往外看去。
飘飘柳絮下,一名修眉俊目的男子嘴角含笑:“我来了,小逝。”
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
番外•;菊花瘦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宋 李清照《醉花荫》
深宫。内侍省。
“哧——”
烛心蓦地被点亮,由远及近,闪着橘黄色火苗,将原本阴暗深沉的黑色驱散。
面色苍白、神情委顿的男人抬起头,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丽影,嘴唇嗫嚅两下,终是一个字也未发出。
宫装丽人容颜憔悴,然这憔悴不但丝毫不减其色,更奇异地给她添了股毅然的风韵。
她看着男人,眼神悲哀。
两人沉默以对。
贴身侍女不解:“娘娘——”
她叹一口气,“弘智,告诉我为什么。”
被称为弘智的男人惨惨冷笑:“姐姐你终归是女儿身。我身为阴家唯一子嗣,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岂能不报!”
“可祐儿他是你的亲外甥!”
“更是李世民的亲儿子!”
秀目对上怒眸。终于,秀目一闭,似已累极:“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各为其主,父亲被杀,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结果。重要的是,我们活了下来。”
“忍辱偷生,生又有何意?”阴弘智想起了那段永生难忘的日子,从万千人宠的少爷,瞬间变成刽子手刀下待宰的羔羊;为了半个馒头与乞丐争抢,时刻担心粗暴的拳头落下……
“姐姐,我知道,若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可是,有些事情,既为人子,就不得不做!”他忽地跪下,朝她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弘智,你这是——”
“当年你入秦王府,辛辛苦苦把我带大,后来又因为我入宫,现在祐儿又……我欠你的,只有来世再报了!”
“你——”
“祐儿造反,绝大部分是受了我这舅父的唆使,他自幼骄纵,因一时不忿便造了反,根本不清楚后果的严重性——这些我已明白供与刑部知晓。姐姐,等到你最后一面,我便死也甘心了!”
“弘智——!!!”
叛臣之死,本该弃尸乱葬。
阴玉真以皇妃之尊,在那个男人的默许下终于得了弟弟的全尸回来,默声不响地,于长安城外择一青山落土。
下葬之日,她屏退众人,黑衣素缟独立于茔前。
一道玄衣人影静静出现在坟的另一侧。
晚风轻轻吹着。
夕阳的余晖把一切都描绘得金红如血。
“……你还好么……”
本来想说的是“不要再难过”或“不要再伤心了”之类的话语,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语气。
“……啊……还好……”
“幸而六皇子无事,只是被遣离京城……”
“嗯……”
他望向她。除了那握得死紧以致指节都成白色的丝巾,她看上去波动并不大。
忽而觉得,自己是无能的。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诶?”他侧头。
她迎着他的视线看入他的眼睛:“贞观四年,也是这种天气。”
他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那个人,她始终没有忘记。
只是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他。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我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她捏紧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松开。低声而温柔。
“是吧,那家伙……可是费了我们那么大力气呢……”
“……陛下其实……有可能是知道的……就像这次,他特意放我出宫……”
他有些一呆:“他知道?”
她点一点头,神色恍惚像入梦里:“那时我端了茶水去两仪殿,之前还侍候在侧的太监宫女们突然都不见人影,我心知可能是皇上下了令,正欲退出之际,听到了他们俩的说话声。”
“陛下……和如晦?”
“是。皇上语气并不如常平稳,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杜大人答并不知晓。皇上很是冷笑,又道:‘那你提出辞官作什么?不是去找她?’杜大人过了很久才答:‘臣请辞,是因为臣自己的问题,与旁人无关。’皇上问他自身出了什么问题,他答——”
褚遂良吁口气:“他也是个痴儿。”
玉真淡淡瞧他一眼:“杜大人答:‘臣挂念一人,无法不担心她。深入骨髓,已成绝症。’”
“果然……”
“皇上缓了一缓,道:‘她不会将就。’杜大人笑:‘我不要她将就,我只要能看到她、守护她平安就好。’皇上沉默了许久,道:‘我已经快要记不清楚她的样子,只总记得她的笑容,很温暖,近乎无限透明的温暖。’杜大人道:‘越温暖的人,却越寂寞。’皇上很震了一震,良久道:‘可是你去找她,让我很不甘心呢——我是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容易走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所以如晦用了假死的办法?”
“是吧。”
“一开始我并未答应帮如晦找配药,后来你跑过来……如晦并不知道你找过我吧?”
她摇摇头。
“可是,你明明知道一旦帮了他,就可能永远也见不了面了……”
她轻轻一笑,“玉真今世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能帮人得到,也很好。”
尘埃在余晖束束的光线中翻飞。
粒粒可见。
是谁说过,尘埃与尘埃的相碰,也许是未曾预知的温暖,也许是明知分离的落寞?
哦,那人还说过,菊残犹有傲霜枝。
贞观二十二年六月,萧瑀病逝。
七月,房玄龄薨。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李靖西归。
同月,皇帝病倒于翠微宫。
翠微宫的来人在甘露殿外焦急的候着,等待阴妃娘娘找出那只皇上须臾不离身的银盒。
说起来,这个扁扁平平的小银盒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只知每次远行,不论封禅还是巡视,皇帝总是贴身带着,所以宫中都猜测那难道是有神物护持的吉祥物?圣上可是一早明令太子,即使自己万岁之后,也必须将银盒与他一起入殓的。
偏偏阴错阳差,此次匆匆去到翠微宫避暑,竟把盒子落在长安宫中,没有带来。
今番皇上病情危急,大家更是眼巴巴的盼着将银盒送过去,能对病情有所缓解。
阴玉真在御前伺候笔墨是最久的,见情况严重,杨絮等妃子又随驾翠微宫,此刻宫内自己身份最高,当下并不推脱,嘱来人在殿外候着,自己入内找了起来。
功夫并未花很久,她便在宽大龙椅的边缝里将其搜了出来。
手中的盒子并不陌生。当年皇上还是秦王、自己还是侍婢的时候便见过,好像只是夹了些纸来着。她拿起来举步往外走,中途却又停下,迟疑了一会儿,摸上搭扣。
咯嗒,盒开了。
寂寂的殿中,这一声显得特别旷响。
她的心突然跳得极快。皇帝私密的东西,自己这样做,若被发现,无疑是死罪。
可是……
盒子里是一块小木块,一张小纸条,以及两页折叠起来的信笺。
小纸条不过指头大小,应该是传信用的那类。展开,上面用小楷写了一竖小字:“问君归期是何期。”
再打开一张纸,仍旧是工整的小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又打开另一张,这是一封信:“兄展信如晤——”
才念几个字,外面声音传来:“娘娘——”
一惊,木块上似也是刻了字的,来不及看,赶紧收拾了,再次确认是没被动过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