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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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三方基本达成了均衡之势。
陈致远上次犯了轻敌的毛病,以后就谨慎多了,不肯随便在野外扎营,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更怕靖军趁机取了景州,断了他的后路。所以,攻打衢州失败后,陈致远索性退回景州,以景州府城为依托,和衢州的赵军,寿州的靖军各驻一城相对抗。在战略战术上,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由最初的主动出击,变成了现在的以守为攻。
以固有条件来衡量,知墨的话不无道理;但从展趋势来看,她的判断很可能是错的。过年的时候,三方多半会按兵不动,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顿年饭。
俞宛秋知道,擅长打心理战的赵延昌一直派人在上京朝廷里活动,想利用梁孝帝的疑心病离间他和陈致远。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虽然没达到预期效果,但陈致远确实没有早先那么积极了,用兵越来越保守,这说明他有了私心,把保存自己的军事力量放在位,而不是急君之所急,不惜代价也要赶走“叛军”,为国君守好江山。
打不赢人家的火器,就瓦解人家的君臣关系,赵延昌的釜底抽薪之策已经在慢慢挥作用。如果陈致远想通了,不再为梁孝帝卖命,爱打不打地拖过年尾这一两个月,然后回西北去建他的小朝廷,被瓜分成若干小国的梁国势力越弱,要不了多久就会从版图上消失。
“太子妃还没起床吗?”赵佑熙在门外询问。
“我这就起来”,俞宛秋在里面应了一声。
赵佑熙推开门,站在床前喜滋滋地向她展示一个用明黄绸布裹着的长条匣子:“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圣旨?”
“比圣旨还稀罕。”
“那是什么?”
“尧儿写的字。”
“什么?”俞宛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宝贝儿子今年三月底才出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八个月,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就会写字吧。
赵佑熙打开匣子,里面卷着一张纸,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赵国必胜!”
尧儿不可能真会写字,那么这张纸只可能是爷爷抓着孙子的手写的,也就是赵延昌写来鼓励他们的。
想象那情景:皇帝爷爷抱着小孙子坐在龙椅上,先让孙子抓住毛笔,再握着孙子的小胖手,祖孙俩一起在纸上写字。孙子可能会捣乱,把墨汁糊到爷爷的龙袍上,或把字写坏了,爷爷不厌其烦地重写,直到孙子终于“写”成了一幅还算像样的字。
俞宛秋边看边笑:“看来你父皇当男保姆很尽责。”
赵佑熙很是心安理得:“我小的时候他没空照拂我,现在让他学着带孙子,就算是弥补他当年亏欠我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衢州知府的夫人带着几位属官夫人前来拜见太子妃。
梁军退回景州后,赵军也撤出了衢州府衙。因为原知府逃逸,赵佑熙任命了一个新知府,让他住在府衙正常办差,自己另外挑了个宅子安置家眷。新知府的夫人早就想来拜见,都被俞宛秋以天气不好为由谢绝了。赵佑熙常带着幕僚和将领在这里议事、聚餐,也算是军事重地,她思子成疾,心情一直郁郁,不怎么乐意见外客。
如今天气转好,她又见到了儿子的“字”,高兴之下,便对外面说:“那就请她们进来吧。”
赵佑熙忙站起来:“我去找军师。”
“好的”。古有名训,君不见臣妻。赵佑熙本人也极不愿见别的女人,所以俞宛秋马上点头,放他从后门出去了。
梁国的州府长官为知州,俗称知府,下辖六曹参军,分别为录事,司户,司法,司农,司理,司功。其中录事相当于副知府,对另外五曹参军有总领之责,知府因故不能到任时,多是录事暂代其职,这次也一样,知府跑了,录事顶上。
原录事现任知府姓马,正妻为刘氏,刘夫人给太子妃介绍:“这位是唐司户的夫人。”
司户夫人跪下道:“臣妾邱氏见过太子妃。”
俞宛秋伸手虚扶:“邱夫人好。”
刘夫人接着介绍其他的:“这是独孤司法夫人,那位是姜司理夫人,那位是桓司农夫人……”
一一见礼毕,分宾主坐下,刘夫人这才说明此次的来意:“下月初三是兰若寺祖师爷慈航法师的圆寂日,寺里要开无遮法会,一来祭拜祖师爷,二来为战死之人度亡魂,臣妾斗胆,不知太子妃能否拨冗前去观礼?”
俞宛秋很爽快地答应了,法会既然是为死难将士度亡魂,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的。
【文字版】 第二百五十八章 法会惊变(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法会惊变(二)
无遮法会,就是僧俗都可以参加的法会,以前上京每次举行无遮法会,都是一场盛事。对各府的女眷而言,则是一次出门散心的机会,甚至有人利用来相亲,比如俞宛秋自己,就曾经被人相过一次。
梁军退回景州后,衢州白天不再封城,只晚上实行宵禁,原本有些凋敝的市场重新恢复了生机,走避的居民也迁回了一部分。虽然如此,人口总数还是比以前少了。
所以看到比上京法会毫不逊色的盛况时俞宛秋吃了一惊,她是辰时到的,也就是早上七点,这么早,寺里已经人满为患,连主殿外的院子里都铺了一地的毡毯。戚长生告诉她,这些是居士们用的,他们昨晚已经在此念经祈祷了一夜。
辰初是她们的早斋时间,所以都不在现场。俞宛秋并未摆出太子妃仪仗,山路陡峭,她尽可能轻装简行,唯独昭示身份的只有一把黄盖伞。那伞是经过牟翊特别加工的,伞顶用很坚韧的材料做成,除了原本的防雨防晒功能外,还可以挡刀剑。不过还没机会检验,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
在山门外负责接待的小头陀见到黄盖伞,先呆住了一样,过一会才脸红红地喊着“太子妃驾到”,拔腿就往里跑。寺院立刻沸腾了,住持带着一众僧俗出来迎接。
吃早饭的居士们闻讯,也赶着回来了,俞宛秋现,这一批居士中,居然以女性居多。
她们要跪下参拜,俞宛秋忙叫“免礼”,又道:“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师兄师弟,只拜菩萨和祖师爷,互相之间不用拜,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此时离正式的法会尚有半个时辰,俞宛秋被住持请到里面的大厅坐着,院子里的人开始各归各位,在毡毯边站好。然后站出来一位身穿百衲衣的和尚,他每宣一声佛号,大家就跟着念一次,然后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接着站起来,继续宣佛号,跪拜磕头。整整半个小时,居士和不断加入的香客们一次次重复这样的动作。
为了表示对佛祖的虔诚,俞宛秋也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跟着念佛,可叫她一次次跪在地上磕头,她实在做不到。她对佛祖和佛理有崇敬之心,但还没到信徒的地步。
辰正,寺里钟罄齐鸣,声音沉重洪亮,悠长往复,一声声像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住持请观礼的客人到后面的一间大殿,那里供奉着慈航祖师的真身。
香烟缭绕,佛乐古朴典雅,明明只是简单的音符,却格外有种打动人心的力量,让本来不信佛的俞宛秋也兴起了无比的虔诚之心,整个人如蒙恩赦,似喜似悲,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整套祝祷仪式完成下来,也差不多到中午了,俞宛秋退回寺里为她准备的禅室休息。
因为起得比较早,又在烟雾腾腾的大殿里薰了半天,进房没多久,俞宛秋就半躺在禅床上昏昏欲睡。随从们见状,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在走廊里守候着。
迷迷糊糊中,俞宛秋听见有人说:“塑像里面是到底肉身还是泥塑的?”
“泥塑的啦,哪有那么多肉身菩萨。”
“都说是肉身坐化啊。”
“那是庙里故意放出去好吸引香客的,实际上就是泥塑。”
“不会吧?听说是因为肉身菩萨太难得,怕被人偷去镇山,所以庙里故意放话出去,说这个是泥塑的,正是为了保住慈航法师的真身。”
“可是,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的吗,怎么能故意散布流言?”
“这个……事急从权嘛。”
俞宛秋刚想笑,又觉得不对劲,这里是佛寺,高僧们齐聚一堂,香客摩肩接踵,场面异常肃穆,怎么会有人公然讨论这种大不敬的问题。兰若寺之所以香火鼎盛,与寺里存着这尊肉身菩萨有莫大的关系,现在却有人跑到寺里撒野,对肉身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实在是不合常理。
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议论,睁开眼睛,才现自己还在禅房里,周围并没有人,慌忙朝外面喊:“长生?”
戚长生听太子妃的声音中带着迷茫的惊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直接推门进来问:“属下在,您有何吩咐?”
俞宛秋看到戚长生的时候才彻底清醒,定了定神问:“外面都有谁?”
戚长生把前面走廊里的的仆从和四个方位的暗卫说了一遍,俞宛秋迟疑地问:“再没有别的人了吗?”
“没有,为了不影响您休息,闲杂人等都没让靠近。”
俞宛秋糊涂了,难道那几句对话是她梦中听到的声音,并非真实的?
不过她也不想说出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外面在做什么呢?”
戚长生回道:“在诵地藏经。”
俞宛秋点头感叹:“上万人一起诵地藏经,然后回向那些战死的士兵,真是功德无量!你们该早点叫醒我的。”
茗香和素琴走进来说:“您这段日子一直睡得不好,难得在这么吵的地方还能睡着,就没忍心叫您。”
俞宛秋想了想说:“我们现在过去吧,地藏经分了很多卷,我们可以从其中某一卷开始念起。”
见太子妃到来,领诵的大和尚刚好念完了一卷,便让大家稍事休息,俞宛秋坐在信众中间,拿起她们送来的经书。旁边立刻有双手伸过来,帮她翻到要念的页面,俞宛秋转头称谢,对方忙伏低身子说:“不敢当,您太客气了。”
见俞宛秋调整坐姿,又主动把自己的蒲团换过来说:“您用这个吧。”
俞宛秋再次道谢,这回对方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俞宛秋楞了一下,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对方还在笑着,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偌大的广场上,念经的人虽然多达万数,而且僧俗杂处,男女老少皆有,因为在念地藏经度亡魂的缘故,所有人的神情无一例外的庄严慈悲,但这个女香客,却毫无慈悲之色,动作再恭顺,言辞再谦卑,也掩盖不了眼中的杀气。
是的,就是杀气。
意识到这一点,俞宛秋刚要起身,却听见那个似乎是梦中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说:“不要动,你只要动一下,这院子四周放的黑火药就会爆炸。”
见俞宛秋有些不以为然,又补上一句:“火蒺藜的威力,太子妃应该亲眼见识过吧,这批黑火药比火蒺藜还厉害,若是全部爆炸,这院子里的人不说死光,也要死一大半。听说太子妃最是仁善爱民,想必不会拿这满院子上万人的性命作赌注。”
俞宛秋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我怎么做?”
那声音说:“很简单,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