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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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兰姨不再迟疑,在屋里转了半天,最后揭起床褥,把布条压在床板上。看得俞宛秋嘴角微翘,乡下老太太的通用藏钱法,这叫“找不到的地方”?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由着兰姨折腾。
“表妹,出来吃饭了”,听声音,这回来喊她的,竟是新贵表哥何绍文。
“好的,我马上就来”,她在门里应了一声。
兰姨不解地望着自家姑娘:“我们干嘛跟他们一起吃,单独点两个菜叫老板娘送到房里不是更好?”
“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大声说完这句,又小声道:“等会我假装砸了碗,你再去厨房帮我拿一个。”
单独吃,就怕饭菜被人动手脚,不如索性一起,看人家在哪里下筷子,自己也跟着夹就行了,只要把碗筷临时换掉,应该没多大问题。
其实,俞宛秋并不认为秦公子会在饭菜里下药。如果他要用毒。机会多的是,比如晚上趁她们睡着了,往房里施放毒烟,又快又方便,何必多费手续。不过凡事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吃饭的时候,秦公子就坐在她对面,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俞宛秋很少抬头,只顾吃自己的,秦公子亲手给她舀的鸡汤她碰都没碰。那人也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跟何绍文聊得很开怀,很投机,一会儿是某著名大臣的吝啬故事,一会儿是江湖中某件轰动传闻的后续展。听得出,何绍文也并非纯粹的文人,似乎属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四舅舅作为长辈,反而很少有机会开口,只是偶尔用欣慰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儿子,何绍文对何家的意义,大概就像俞慕凡之于俞家吧。
到晚饭快结束时,俞宛秋才开口道:“四舅舅,吃过饭后,可不可以请您到我房里喝茶?宛秋想听您讲讲娘亲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可以”,何为智高兴地应承。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这个突然冒出的外甥女套近乎呢。几天前,儿子把秦大人领到家里,说服他跟着一起去俞家时,他起初是不愿意的,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妹妹,可儿子的前程重要,他又不能拒绝。想不到,歆儿也跟着来了,绍文说,有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到时容易相处一些。
何为智马上明白了儿子的想法:绍文想把自己的妹妹许给秦大人。让歆儿从俞宛秋口中套出消息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让她和秦大人多接近,才是绍文的真正目的。
何为智朝秦大人看了一眼,心里暗自思忖:绍文的这番苦心只怕要白费了,有俞宛秋在,哪有歆儿的戏?俞宛秋的娘亲当年就是何家最漂亮的女儿,俞宛秋又比她娘更美,秦大人没在第一次见她时看直眼,已经算很有定力了。
歆儿不跟这人扯上关系也好,他哪是歆儿驾驭得了的。绍文到底年轻,不懂得世道艰险,婚姻之道同样如此,不是有句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为智想着这些的时候,何绍文开口道:“我也想听听姑母小时候的事,听说她从小就美名在外,有人从大老远的地方专门跑来看她?”
何若歆望着站在雅座门口的秦公子说:“我也要去,秦大哥你也一起来吧。”
秦公子中途出去听手下禀报什么,闻言笑容满面地回头:“好啊,这山野之地,又无丝竹管弦。我正想是不是开个茶会,请大家一起坐坐,说说各地的风土人情,想不到俞姑娘也有此雅兴。”
俞宛秋在大庭广众之中,自会给他留几分颜面,客气地说了一句:“若秦公子肯赏光,宛秋不胜荣幸。“
说到这里,喊住送主食的客栈老板问:“大掌柜,这镇上哪家的点心做得最好?”
胡掌柜道:“往东头走,那里有家品味斋,他家的糕点果茶都不错的。”
俞宛秋遂起身道:“天快黑了,妈妈我们快去买吧,茶水就麻烦掌柜准备了。”
“我也去”,何若歆立刻跟上。
俞宛秋一行三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扶着兰姨走出客栈前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秦公子站在二楼窗口,朝她做了一个很暧昧的手势。
兰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出来了。低声在姑娘耳边问:“他居然肯让我们出来,就只派了一粒小虾米跟随?”
俞宛秋微微含笑:“因为他相信我一定会回来。”
是不是只派了一粒小虾米她不确定,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
【文字版】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归自在(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归自在(二)
秦决,字瑾瑜,这是他几十个名字之一。并非他的真名,却是目前最通用的。
目送俞宛秋匆匆走出客栈,秦玦背转身体,收起笑容,索然无味地靠在窗子上出神。
十几天前,皇帝突然把他招到紫极殿的翠微阁,让他放下手中事务,专程去江南办一趟差事。皇帝的话说得很隐晦——做皇帝的,跟做和尚的,都有一个毛病,总该故弄玄虚——但意思很明白:朕只要他的尸体,不要活人。
他领了差事到江南,才知道要在江南捕杀赵世子,难度之大远过他的想象。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踪,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握中,若不是安南王府暂时不想朝廷闹翻,他们早被诱杀殆尽了。
明里的行动举步维艰,暗里的调查更是处处受阻。像他之前的那位特使,在江南瞎忙了两个月,最后被皇帝召回,办事不力。肯定要受惩处的。据说安南王府的情报网通过各种渠道向他们灌输了大量错误信息,让他们的人在江南各地疲于奔命,一会儿这里有人看到了赵世子,一会儿又在那里现了重要线索,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们的直线距离还没走出三百里,就在附近几个州府不停地打转。
于是,他“临危受命”,代替那位特使在江南继续搜捕赵世子。这回,他另辟蹊径,把调查重心转移到跟世子有关的几个人身上,结果就让他现了一位妙人。
真是妙人啊!他从十多岁开始纵横情场,红颜知己无数,其中也有野性难驯的,最后都被他调弄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只有这位,并不特别倔强,平日甚至是温柔娴雅的,只是那种从骨子里出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挫败。因为他现这女孩并不是在他面前故作姿态,以期引起他的注意,而是真的对他完全无感,甚至充满厌恶,要不然,也不会连续对他用两个“滚”字。
秦决再次把手里的布条展开,上面是赵世子的笔迹。他离开上京之前,在枢密院的档案馆里看过数次,甚至试图模仿。如果赵世子这次仍逍遥法外。他回去后一定下功夫,把赵世子的字迹练熟。这是他的绝技之一:擅于模仿。
“今晚三更来接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乖乖地在房里等着。”
这句话他看了好多遍,每看一遍就窝火一次。“乖乖地在房里等着”,那两个人到底有多亲密?会不会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秦决浑身燥热起来,无论他怎么压抑,脑子里还是会自动跳出那两个人在帐中激烈交缠的身影。他一拳击在案桌上,“乖乖地”,这话只能由他来说!等他杀了赵佑熙,就把俞宛秋带走,不管她以前是谁的女人,以后都只会是他的女人,只有他才有资格跟她说,“乖乖地在房里等我”,或许还可以加上:“乖乖地躺在被子里等我”,“乖乖地脱了衣服等我”,“乖乖地把腿缠在我的腰上”……
就在他燥热难当之际,有人扣门而入,带进了一股凉风。
秦决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和淡漠高深的表情,这是他的心腹周济。来向他禀报最新消息:“大人,俞宛秋已经出了吴记胭脂铺,继续向东走,就快要走出镇子了,要不要追她回来?”
秦决一摆手:“不用,让她去跟那些人接头,约定好晚上的‘营救’行动,我们正好一网打尽。”
周济担心的是:“万一她就这样走了呢?”
秦决胸有成竹地一笑:“不会的,她父亲的书还在客栈里呢。”
周济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命要紧还是书要紧啊,能逃命出去,几本书算什么?可他不敢提出质疑,大人有他自己的办案套路,这些年总是无往不胜,也因此平步青云,连带他的官衔都跟着连升了好几级,所以心里再疑惑,也不会随便反驳大人。
秦决又问:“我们的人一直跟着的吧?”
周济忙回道:“那是当然。”这么重要的饵,谁敢掉以轻心?弄丢了她的人,等于弄丢了自己的命。
秦决点了点头:“只要盯着不让她离开小镇就行了,等她联络完了那些暗卫,自己会回来的。”
他们的车队这一路都有人跟踪,就是以前埋伏在俞府周围的暗卫。上次他的人马一出现,那些人很快就撤走了,看来肯定是王府侍卫,不想暴露身份,当然也笃定在抓获世子之前他们不会毁掉鱼饵。这回,他要把这批人连同赵佑熙带来的人全部灭掉,不留活口。只除了俞宛秋。
他要带她去北方,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俞宛秋,他要给她冠上自己的姓氏。
周济忍不住问:“大人何以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呢?”
秦决把手下在俞宛秋房里搜到的秘信递给周济。为了办案方便,周济也获准看过赵世子的档案,认得他的笔迹,当下立即颔:“这确实是赵世子亲笔手书。”
秦决的声音有些沉闷:“所以这位俞姑娘是赵世子的情人无疑了?”
周济不解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一点他们不是早就查清了么?怎么大人到现在还是一副质询的口吻,不明所以之下,他只能简单回复:“是的。”
秦决皱起眉:“传令下去,除了跟踪俞宛秋的继续跟踪之外,其余的人都埋伏好,镇子的几个出口,客栈的各个通道,都要严密把守,俞宛秋住的房子……房里就算了,房门口,窗户上,到处都喷上化尸粉,叫我们的人务必记住,不要碰到任何东西。”赵佑熙的体质百毒不侵,但没说皮肤也百毒不侵吧?就让他里面好好的,外面溃烂到死,痛得哭爹喊娘。哈哈。
要是俞宛秋听到赵佑熙沾到化尸粉后的惨叫声,吓得从屋里跑出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秦决对周济追加了一道指令:“等俞宛秋回客栈后,马上叫老板娘给她送一杯加料的茶水,让她在赵世子进来之前就昏过去,免得到时候浑水摸鱼,趁机溜掉了。”
“是!”周济得令而去。
这晚,秦决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赵佑熙自投罗网了。
他让胡掌柜做了几样精致小菜,自己坐在大堂里自斟自酌,一开始确实惬意潇洒。自己都觉得很有孔明草船借箭时的儒雅之风。可随着夜色渐深,买点心的人依然未归,最后竟然失去踪迹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摊开手里的密信,没错啊,确实是赵佑熙的笔迹。既然约定好了半夜营救,俞宛秋为什么反而走了呢?难道她没看到密信?不可能,密信肯定是她藏的。
秦决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他拒绝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女孩耍了。他不能承认,他活到二十五岁,一直只有他玩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玩过?
他把布条移到烛火旁,看它烧得卷曲起来,一直到手上传来灼热感才丢下。他的手几度握成拳又松开,上面青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