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凌风雷看着甚是忧心,先皇托了他辅佐太子,他便心无旁骛,颇有些愚忠。进谏时又不懂得委婉些,越肃听了便有些逆耳,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忌惮凌风雷功高震主,因此渐渐的便有些疏远他,更徨论将他的建议听进去,因此只余一个宣墨在苦苦支撑。越肃还是太子时便与宣墨不对盘,登基了以后恨不得将他削官废爵,怎奈宣墨也不是省事的主,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每每联合了几个一品二品的大臣上书,逼的越肃没法子,才制止了他更荒唐□的行为。
半个月前,北方昌州大旱。昌州主农业,举国上下米粮大部分均产于此,不想旱情过后又是蝗灾,刚好值秋收的季节,竟把昌州千万亩农田啃的粒米不收。此事上报到中央后,宣墨立即作出决策,上奏要求越肃采取无偿救济、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安置流民等措施。越肃为难了半晌,终算是准了。宣墨即令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拨款赈灾,这些官员去国库领取赈灾款额时,才赫然发现越肃登基以后动用国库挥霍无度,国库竟是虚空了大半。一时间满朝哗然,越肃却充耳不闻,夜夜笙歌。
宣墨无法,只得动员官员将自己的身家捐出来,率先领头捐了宣府的几千两白银,陆陆续续也有官员捐赠,这些募集起来的银两,再加上地方官员开仓放粮,按说应该能缓解一时的物资紧张。
本以为灾情该有所缓解,怎料昌州一个名为芜县的小地方,正是灾情最严重的一个县,那地方县令冒死将一封奏折层层上递,待那奏折经过无数周转到宣墨手里时,赫然已是一封血书,再问那送信的人,垂泪说自家老爷在写完奏折后的第二天,已被人下毒暴毙,这封奏折还是自己贴身藏在里衣,险险躲过追杀,才堪堪送到京城。
那封九死一生才送到的奏折,赫然洋洋洒洒写着受灾以来一桩桩一件件地方官员乃至朝廷官员贪污赈款的具体条目,原来那灾银经过层层盘剥到了灾民手里时,已是寥寥无几了。
灾民无计可施,纷纷涌向南方,却又被南方的官员拦截住,不放入城门,更不采取救助措施,只让那些灾民在城外自生自灭,一时间冻死的饿死的无法以数计,更糟的是更有瘟疫爆发开来。只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宣墨大怒,即令户部尚书李公望任了巡按一职,去昌州调查此事。而自己在朝中稳定局势,府里因捐了许多银子,再加上昌州颗粒无收,白米的价格短时间内便飙涨,因此堂堂一个内阁首辅,家里的主子竟然只能吃那黄米。宣墨在营养这方面已是不好了,又要焦头烂额阻止粮商哄抬米价,还要收拾越肃留下来的烂摊子,人便清瘦了许多。每每流苏见他脸色苍白,眼底阴影浓重,却还是不分昼夜的处理朝事,心里的怜惜和疼痛就满溢开来。
这日午膳时,宣墨疲惫的靠在椅上,习惯性的捏了捏挺直的鼻梁,却突然闻到熟悉的菜香味,睁眼一看,只见今日的菜色尤其丰富,饭也换成了白米,还有自己最爱的蛋羹,不由疑问的看着流苏。
只见对面的女子微微一笑,唇边就仿佛绽出了蔷薇,绝色妩媚,笑着道:“你当我那胭脂铺是白开的。况且平日里你送的那许多首饰放着也是无用,不如换几个钱好。”
宣墨只觉心里某处地方柔软的坍塌了,却并没有不适,反而丝丝缕缕化成了绕指柔。
流苏边吃着,边随口问道:“昌州那边怎么样了?李大人查的如何了?”
宣墨顿了顿,嗓音低沉,道:“李公望前几日送来的加急文书上,说是不止昌州布政使和知府,大批官员均牵涉其中,可谓敲骨吸髓,虎噬狼贪。他说:是民非困于灾,直困于贪吏之苛敛也。”停了半晌,又说道:“按之前约定的,昨日李公望便该写文书上报情况了,怎么今日却还没收到?”
流苏本想说许是路上事情耽搁了,或者形势动乱,一时拖延了,正踌躇间,苍澜送来了一封书信,脸色颇是难看,慌张道:“主子,昌州那边送来的信,送信的人说,出大事了!”
宣墨和流苏俱是一愣,宣墨放下了银箸,抽出信纸快速的读起来。流苏见他脸色越来越铁青,不由得走到他身边也看起来。
只是短短几行,流苏却看的浑身冰凉。信不是李公望亲笔所书,是李公望随身侍卫写的,字迹十分潦草,想是匆忙间写下的,不过寥寥数语:“昌州布政使谭勒贿于主,主不受,乃被刺杀。”
天边不知何时叠起了层层黑云,黑压压的朝这边的天空压过来,风起的很迅烈,吹的宣墨的衣袍猎猎作响。流苏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要变天了。
李公望被谭勒抛到乱葬岗的尸体最终是找到了,运回了京里自己府邸入殓。李公望在任户部尚书数十年,一身清廉两袖清风,极力推举庶民的人才,为百姓办了许多实事,是以在坊间颇有好评。
这次他遇害的消息一传出,百姓俱显悲恸之色,出殡那日,街上送行的百姓均手提竹篮,放了许多纸钱元宝之类的,待那棺木被人抬着从李府里出来时,一时间悲恸之声震天,百姓竟齐齐朝棺木跪下,洒出纸钱,落叶并着纸钱一起在空中飞舞,很是悲壮。流苏跟在宣墨后头,只看见他俊朗的侧脸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心里却无端的渗出寒意。
本来事情也就到此结束,却不想自越肃登基以来,百姓的怨气已是越积越深,此次受灾,灾民见朝廷如此腐败,天子如此无能,更是凉了心。北方就有小股难民组成了起义队,意思是要与朝廷对抗,将皇帝拉下龙椅来。而李公望遇害一事,就像一个契机,百姓的反抗情绪全面爆发,全国各地起义队伍不断。
史书记载:顺昌元年,越高祖薨,太子越肃登基,始为越惠帝,改年号天启。天启元年,昌州大旱,难民流离,渐而暴乱,至此,大越乱。
与此同时,宣墨的声望却日渐提高,皆因他在此次天灾中率先带头捐出身家,继而严惩贪污赈款的酷吏,昌州官场几乎全数落马。凡贪污赈款的官吏,重者处以极刑,轻者流放,从昌州刺史到地方县令,全部肃清。百姓无不拍手叫好,至此,宣墨已是深得人心。
越惠帝本是高枕无忧,只管饮酒作乐,直到全国各地的暴乱队伍越来越壮大的消息传到耳朵里,才开始慌张,勉勉强强从温柔乡里爬了出来,连夜召集了臣子们商讨事宜。
金銮殿上,宣墨静默站在一旁,看越惠帝焦急的来回踱步。昏黄的烛光下,越惠帝一张长期纵欲的脸晦暗无比,眼睛浑浊的扫着底下的臣子们,沙哑着嗓音问:“众卿家可有何良策?”
凌风雷向前一步道:“如今之策,只有派兵镇压了。依老臣之见,可派康大人率蕃兵平息此次动乱。”
康凤向前一步,朗朗道:“凤所率之蕃兵,乃驻扎在与我大越和南晓与北蜀的交界处,此次若要镇压,调兵需要时间不说,况且一旦调兵离开边境,只怕南晓和北蜀会有所动作。不如凌大人率兵出征较妥。”
凌风雷冷笑几声,怒道:“老夫所率禁军和中央军,用以居内驭外,巩固皇帝的独尊地位,怎可随便出兵!”
越惠帝左右瞧瞧,显得很是为难,正好瞥见一直静默在旁的宣墨,如抓了根救命稻草般,急切的问道:“依宣卿家之见,朕该如何?”
宣墨抬起头扫了周围一圈,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康大人和凌大人说的都有理,守卫过境的蕃兵自然不能动,守卫皇室的禁军更是不能动,那么如今只剩乡兵,只是乡兵平日懒散,未受训练,只怕对付那些难民有些不济。依臣愚见,倒不如让凌大人率领凌家军去镇压,凌家军素日训练有素,对付一帮自发组织起来的暴徒想是绰绰有余,又可以不动禁军兵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刚说完,凌风雷一道目光凌厉的射过来,宣墨抬了抬眼,安然的受了。听到上位越惠帝兴奋说道:“此法甚好!凌卿家,你回去准备准备,后日便率领凌家军出征,待凯旋归来,朕自然重重有赏!”
凌风雷急急抱拳说道:“皇上请三思!臣此去了,只怕有逆臣贼子趁机对皇上不利!”
越惠帝哪里听的进去,只想着先把凌风雷打发了,宣墨就算有谋逆之意,但没有兵力,而自己有三千铁甲禁军在,料宣墨也不敢动,遂不耐道:“凌卿家!莫非你想抗旨么?还是不愿为国家、为朕出力?”
凌风雷一句话生生哽在喉咙,半晌才不甘道:“臣遵旨。”
越惠帝很满意,转念又想到芙蓉帐里那新封的美人,心思立刻便没了,随便挥挥手道:“退了罢。”
叁拾陆
大约是起风了罢,流苏拢了拢身上轻巧的狐裘披肩,瑟缩着打了个寒颤,立刻就有一股暖意驱散了秋日的寒凉,带着熟悉的气味和体温,一袭月白兔毛镶领披风轻巧的覆盖住了全身。流苏伸手拉过披风系带,看向并肩而立的宣墨,问道:“快出城门了罢?”宣墨用手心暖了暖流苏微凉的脸庞,眼神却看向远方,道:“快了。”
流苏也随着宣墨的眼神看去,远方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挂在几枝黑色的干枯树桠间,像一幅色彩鲜明的剪影。
城门处渐渐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地面也开始隐隐震动,流苏不由踮了脚尖望去,城门处黑压压一片铠甲齐齐的压过来,伴随着戈矛与铠甲相碰的刺耳声,那刚出的寒秋日光照在那片黑甲上,反射出惨淡晦暗的光芒,不似壮观,反是惨烈。
领头的那人一骑骏马,一身锁子甲,佩剑上鲜红璎珞垂荡,昂昂然朝这边看过来,先是看到了宣墨,但只迅速的掠过他,将目光定在了流苏身上,利落的翻身下马来。
流苏手一伸,早有下人将两碗薄酒递上,流苏拿了两碗酒,走到那人面前,垂了眼,肃然道:“爹,女儿不能陪爹纵横沙场,只敬薄酒一碗,愿爹及凌家军众将士英勇无敌,凯旋而归!”
凌风雷深深看了流苏一眼,伸手接过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砸在地上,流苏扬手,宽袖一遮,也饮尽一碗酒,再从随身香袋里扯出一个护身符,交予凌风雷道:“爹,这是女儿前日去寺里求的护身符,女儿知道爹从不信怪力乱神,不过希望爹还是能佩在身上,权当女儿的一个念想,一个祈祷罢。爹,千万小心。”
凌风雷动了动唇,像是许多话要说,眼光瞥过宣墨时,却叹了口气,只说了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当初将你嫁与他,实是我的劫数罢。”也不再看流苏,只是接过那护身符,与剑穗系在一块儿。又是利落的一个上马,慢慢的骑至宣墨身旁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宣墨泰然的仰起头,与凌风雷狠戾的目光相对,听凌风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恨道:“你算计老夫,老夫认了。不过倘若胆敢对流苏不利,我们凌家铁骑,踏破一个宣家还不在话下!”
宣墨嘴角噙着笑,微微点了头,优雅的侧过身,见凌风雷手一举,吼道:“凌家将士听令,我大越只有断头之士,绝无屈膝鼠辈!来日凯旋,定与诸君痛饮耳!”
军中立时响起整齐划一的回应声,竟是振聋发聩!
尘土飞扬中,军队缓缓踏过,流苏仰头看到谢清平也跟在凌风雷身后,一身戎装,竟英挺了不少,面上不再是戏谑之色,肃然一片。经过流苏身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