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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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墨挑了挑眉:“哦?”
流苏见宣墨的反应如此平淡,似乎有些失望,道:“你该去看看她的,她也不容易……”
宣墨淡淡的问道:“你希望我去看么?”
流苏一愣,仰头又是一杯,身子渐渐趴到了桌子上,突然又直了起来,娇憨的笑道:“呵呵呵呵……宣墨啊,你何苦如此逼人……如果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这样的男人,我是决计不会要的……”
宣墨的眸色一沉,哑声问道:“为何?”
流苏已经又喝了几杯下去,醉态可掬,扯着宣墨的袖子把身子探了过去,捧起宣墨的脸,道:“因为……我对爱情,是有要求的……我原是决不会和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的心的……而我们之间,有唐络……还有算计……所以你不行……”说完,又灌了一杯,却因为喝的太急太猛,被酒的辛辣呛到了,不住痛苦的咳嗽着,宣墨温柔的一下一下轻抚着流苏的背,流苏剧烈的呛出声,渐渐那眼泪竟然毫无预兆的潸然而下,也不知是因为那呛到的痛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只是如孩子般,狠狠揪着宣墨的衣衫,断断续续而压抑的呜咽一丝丝逸出,宣墨听着那哭声,像是失去控制疯长的藤蔓,肆意攀援上自己的心脏,一点点覆盖住他们的未来。
他将埋在自己怀里肆意哭泣的流苏拉起来,轻柔的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甚至于像是膜拜似的吻去。流苏感觉到柔软而密实的触感,接着那触感来到了耳后,引起她一阵敏感的战栗,渐渐的又在胸前蔓延开来……
头疼欲裂。
这是流苏醒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痛苦不堪的爬起来,扶着脑袋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荷包进来,见流苏起了,便服侍她洗漱。
流苏的神志仍未清醒,被剧烈的头痛缠绕着,自然也没看到荷包暧昧的笑容。直到坐在镜前,倏地发现胸前雪肤上明显而暧昧的粉色吻痕,顿时如被雷劈,囧在当场。
这时荷包捧了一碗液体过来,对流苏说:“夫人,这是少爷吩咐厨房做的醒酒汤,让奴婢等夫人醒了便服侍夫人喝下。”
流苏闻言,脑海里终于浮现起了昨夜记忆的片断,立刻抓狂的抱头,欲哭无泪。她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却不知道自己失态到何种程度,说了些什么。在现代自己也醉过酒,据朋友们说,她的酒品只有一个字:烂。
流苏越想越惊悚,脑中浮现一段段诡异的失态画面。挫败的呻吟一声,鸵鸟的抱住头,把脸埋进膝盖。荷包对流苏私下里时不时出现的不雅动作已见怪不怪,将醒酒汤往前一推,一板一眼的说:“夫人,请喝汤。”
流苏将头慢慢的探出来,凑近那汤,皱起鼻子嗅了嗅,果然闻到呛人而浓烈的芹菜气味,又乌龟的把头缩回去,闷闷的说:“不要喝。”
荷包“呵呵”地冷笑几声,道:“少爷还说了,若少夫人不肯喝,便让宣安去宫外找他,他立刻回来亲自喂您喝。”特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流苏哀怨的瞥了荷包一眼,只得接过来,捏起鼻子皱着眉一气喝了下去,立刻苦着脸用清水冲淡那味觉。
一碗醒酒汤喝下去,倒是真的起了作用,头虽还隐隐痛着,但神清气爽了不少。瞧了瞧外头,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就动了出去走走的心思,遂打扮完毕,对荷包说:“咱们去欢颜的作坊看看。”
原来自流苏动了开胭脂铺的心思,又得了夏欢颜,便开始研制起胭脂的做法。夏欢颜世代卖胭脂,竟也有祖传秘方,流苏便从宣府的丫头们里冷眼挑了几个聪慧可人的,交给欢颜教导。昨日租下了铺子后,又立刻在城外找了个小院子租了下来,既作为欢颜的住处,也算是做胭脂的作坊。
吃完早饭便带了荷包坐了马车往城外驶去,所幸路途不是很遥远,半个时辰便到了。远远的见到那小院子里杨柳青青,丝丝垂绦随风飘荡。
流苏扶着荷包的手下了马车,立刻听闻原子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走了进去,眼前一群穿红着绿的姑娘们正互相追逐嬉闹着,一派天真烂漫。夏欢颜正从院子里的井内舀水,边笑骂道:“小蹄子们,忒没规矩了!”转头却见流苏带着荷包正站在门口,连忙喝道:“少夫人来了,都给我收敛了!”一堆丫头们惊慌失措,立刻安静了下来,乖巧的给流苏请了安。
流苏见自己的到来反而让她们有所顾忌,心里过意不去,连忙说:“大家不必拘谨,没的把我当母老虎似的!”一句话逗笑了丫头们,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流苏见那院子里四处都有小石钵和石杵,遂起身去一一查看,见那有的石钵里已是花瓣捣烂后的汁液,有的还是带着露水的新鲜花瓣,花的种类也多,有玫瑰,红蓝花等。夏欢颜早进屋泡了茶出来,捧着托盘跟在流苏身后,见流苏走到了一个莲花青瓷碗盖前,掀开盖子,往里瞧了瞧,竟是用水泡着的米,疑惑的转头问夏欢颜道:“这是什么?”
夏欢颜连忙解释道:“这是水粉。把米泡在水里,过十日左右,待出了酸味,就可捞出来,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然后澄在一旁,等到清水与粉浆分开时,将清水滗出倒掉。当剩下的水分蒸发殆尽后。用竹片刮去表面的一层比较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是细腻的成品了。那边石钵里的是胭脂,摘清晨里的玫瑰或其他各色花朵,放在石钵里反复杵槌,捣成浆汁,在加清水包在纱布里绞去黄汁,再加酸栗子淘米水一淘,再一绞,就是红色汁液了,阴干以后就是胭脂了。”
流苏理解的点点头,又问:“那么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做出上等胭脂来?”
夏欢颜沉吟了一下,道:“材料自是极重要的,比如花和水的种类,采摘的时间也重要。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采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这一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只是因为用料极贵,光蚕丝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因此我虽知道,却从未试过。”
流苏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道:“用料方面你不必考虑,我自会提供。最重要是做出好的,上等的胭脂。现下里有新做成的胭脂么?”
夏欢颜道:“有。”说着便进屋拿了一小盒胭脂出来,流苏用簪子挑了一点,抹在手背上,只见绯红一片,细腻而不觉滞涩,凑近鼻端闻了闻,有淡淡的甜香。满意的笑着对夏欢颜说:“欢颜,以后做出的胭脂最次的也须是这个档次,你尽管往好了去做,材料什么的自不必担忧。”
夏欢颜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对流苏道:“夫人进屋坐坐吧,喝口茶。”
流苏笑着说:“不必了,我不过来看看,一会子就走。”说着回身想叫荷包,却见那小丫头与其他几个平日里是好姐妹的丫鬟们疯玩在了一块儿,无奈的摇摇头,对夏欢颜说:“你进屋忙吧,我出去走走。”
信步走出院外,春光美好,远处山丘上杜鹃开得灼灼烈烈,那草地繁花铺开一条灿烂的路径,不时有路旁斜探出来的花枝,如风尘女子的眼神,仄仄的逼近过来。
流苏信步走向河边,见那河边柳树下有一个男子,着暗红色的松垮衣衫,穿花拂柳,从一片春色明媚中走出来,只那一眼,所有的春光倏忽都失去了景致,只有那男子,色若春晓,眉目如画。
拾玖
暮春三月的江南,杨柳含烟,杂花生树。流苏在河边,隔着那丛丛簇簇的丁香和紫藤,与苏柒然遥遥相望。那柳下的绝世男子眼神流转间,带着湿润的春雨繁花,含笑望向流苏,浅声低吟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首词带着苏柒然低低魅惑的声音传到流苏耳中,流苏突然感觉到心里有绝望而惨烈的痛楚隐含着巨大的爆发力,几乎把心脏顶碎。头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有飞掠过的片断景象不断闪过,却抓不住。流苏一边竭力维持着清醒,一边想:莫非是真正的凌流苏的记忆苏醒了么?
苏柒然还在继续低吟着:“……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随着他的声音,流苏的心悸越来越强烈,脑中的景象也愈发鲜明。
那着紫衣的女孩子,猫着腰悄悄地躲在春日茂密的树丛枝桠中,低头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白衣男子,那男子近了,近了,走到树下时,脑袋却突然被一个青涩的李子砸中,他抬起俊颜,看向那树上。只见那女孩子的容颜隐藏在树叶间,那细碎的阳光透过枝缝星星点点在她脸上映出半明半暗的光影。见男子朝自己望来,笑嘻嘻而清脆的朗声说到:“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你真漂亮,我要嫁给你!”
这景象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溢充斥的巨大哀伤,是初长成的少女,在即将成亲的前夜,在黑夜的星光下泪流满面地哀求面前英俊却凉薄的男子带她走,却只看到那男子无谓而残酷的笑容……最后出现的场景是那女子面色绝望,义无反顾地朝墙撞去……
最终,所有的景象渐渐消失不见,那强烈的心悸和感情如剧烈的波涛般,慢慢退去,徒留下满目的苍凉和一片死灰的寂然。
流苏体味着这具身体里起伏剧烈的情感,待一切归于平淡,她知道,这具身体里原来的情感和意志,终于彻底离去。
春日的暖风熏人欲醉,将遥遥相望的两人的长发吹乱,在空中飘舞,却怎么也无法交缠。原来的凌流苏的感情已经离去,现在的凌流苏却真切的感到了悲哀,这样用情的付出,最后也不过是最痛的牺牲品。
苏柒然从远处一步步向流苏逼近,温柔的问道:“不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么?不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么?那又为何如此轻易变心?”
呵,流苏在心里冷笑,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说的就是如此的人吧。
苏柒然身上曼陀罗的气息近在咫尺,语气温柔而醉人,那眼里似乎带着哀求的意味,还有被背叛的哀伤和痛苦。
可是流苏知道,其实那多情眼神的背后,只不过是一片空洞和虚无。于是昂着头淡淡的笑了,盯着苏柒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爱你了。”
苏柒然的眼神淡了,她变得不一样了呢。印象中那个天天缠着他爱慕他的女子,何时变得如此冷情和淡然。彼时初见,她是热情而天真的女孩子,日日表达她的爱慕和热恋。而他已是染的后继者,一生似乎已是被印刻成模板,生活一成不变。流苏的出现,于他而言,不过是消遣和调剂。他本是凉薄和残忍的男子,面对那夜流苏哀求的眼神,他只是无所谓的别过头,他并不爱她。他只知他是不可被背叛的——无论是谁。
也许是楚王府的那夜,当她冷淡而骄傲的说他们从此以后无关风月时;也许是那夜她为了宣砚而挨家法时,她终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连他自己也未曾知晓,心里微不可觉的变化,一点点积累成了厚重的思念。
流苏毫不退却的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倔强的小兽,苏柒然就笑了:“流苏,你果然比以前有趣多了呢。真让我期待……”
流苏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