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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王朔:美人赠我蒙汗药-第8部分

小说: 王朔:美人赠我蒙汗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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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本质是粗俗的,制作的精良并不能掩饰住这种粗俗,有时反而使它更醒目。 就像“好人一生平安”,我觉得这句话是非常粗俗的,是那种不分好歹的,或者说 就是那种一概而论,它粗就粗在这儿。俗呢?就是它那种安慰大伙的粗却以温柔的形式 表现出来,这就是它的俗。其实痞子这个东西,严格意义上说,人们之所以接受这东西, 是因为他们属于社会,不属于大众。那时候我觉得大街上有一种混混把这个痞子给学成 了粗俗,使它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或者说,把痞子的“粗”包装为大众文化的 “俗”,它要用这种包装提升大众文化的品质,向着优雅上走,他这个路子是对的。 老侠:大众文化中的优雅恰恰是它最俗的地方。精制的俗,把块蛋糕做得比玫瑰花 还可人,港台的大众文化优于大陆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精制。 王朔:它向着优雅上走。我把这东西给搅了,我不对痞子进行包装或精制化,我的 痞子是反大众文化的。假如我一定要流行的话,决不是痞子的粗,而是流行中优雅的东 西。所以我说,其实那和俗不是一回事。痞子粗,不干净,不光滑,但真实,所以不俗; 大众文化的雅,又干净,又光滑,易被各界接受,但它虚假,所以俗,像港台文化。 老侠:大陆的摇滚乐中就有许多痞子的粗的一面,但与香港的甜歌比它不雅也不俗。 崔健之后的那些年轻的摇滚歌手从生活到歌曲都很痞,但决不是俗。 王朔:实际上是这样。痞子对别人并不构成冒犯,它的冒犯是被构造的。但是从我 的角度看,精英文化对痞子的批判,表面上看似批判,实际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教训人 的口吻,是主流文化制定的一种口味。原来的主流文化的口味不行了,它就一定要在大 众文化中也在学院派文化中寻找支持,让这两种东西重新包装自己,所以他们是合流的。 但他们对痞子,开始把它硬说成是大众文化,“后现代”来了,他们又把痞子文学剔除 了,从大众文化中剔除出去以后,搁在哪儿去呢?不又回到了反主流文化上去了。所以 我自己不知道怎么说,我总不能从大众文化中逃出来跑到学院派那里去吧,他们把我归 入他们一伙了?我不信。实际上我和他们很不一样。 在我真的把自己从大众文化中剥离出来后,我就该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们对我的 批判照样继续,那就只好让它继续了。而我清醒地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可笑在哪儿呢? 我也加入进来批判大众文化了。在这点上,我就等于又跟他们合流了。但是我觉得现在 大众文化与政治文化合到一起了,构成主流。学院派把精英文化搁在主流文化之外,就 容易和我现在的立场合在一起。跟他们合在一起,我觉得是貌合神离,接近于各怀鬼胎 了。反正我觉得大家批判的对象其实是相似的,或者说是同一的,但这并不影响大家互 相扎针儿,互相泼冷水。下绊子。一个最常用的说法就是大家都在忍受一种忍无可忍的 勾搭。某某与权力勾搭,某某与大众文化勾搭。某某与精英们勾搭,这其中交叉着腻歪 着,几近于三角和乱伦的大杂烩,眉来眼去的,打是亲骂是爱的,我怕的就是被不明不 白地搅到这浑水里。但我承认,我当年勾搭时的媚态也不比他们更雅,也许要更俗。比 如同样是对大众文化的批判,他们要说他们的批判更有意思,他们是正宗,是学院训练 出的精英,是盟主的那种风格。所以我现在乐意看我的这种东西,它完全是我个人的东 西,我为了在批判大众文化时不使我的看法和他们合流,我同时还要和他们作对,其实 在对大众文化的观点上,我很同意他们的一些看法,在就事论事方面我同意他们的一些 看法。 老侠:既然你与学院派在批判大众文化方面是一致的,为什么不能同流合污呢?你 是否还对他们心怀嫉恨?刚才问你,你不是说从未有过嫉恨吗? 王朔:对学院派我的想法和看法已经说清楚了。我和他们没有个人恩怨,对抗出在 他们当了帮凶还自以为很圣洁,很有资格教训别人,普度众生。他们不知道,我知道。 过去我不愿直接告诉他们他们是什么,只是与他们开玩笑,现在我要直接告诉他们,他 们对大众文化装孙子。他们就是俗,学问再大也是俗,与他们的俗相比,大众文化只是 小俗,他们才是大俗。相比之下,迎合大众的钱包就是小俗了。当然这个话不是说我有 闲时间了这点事就非说不可,我要一写小说就什么也不说了。但是有好多东西我觉得我 早就说了人家听不见。所以对我来说,我当初并没有意识到我是冲着他们说的。我从根 本上就不喜欢大众文化那个东西,不愿与他们套近乎。但那时我非要跟它同流合污一阵 儿,弄成个大众文化中的宠儿。但我不会永远跟他们同流合污。就是说,我跟你同流合 污时,当然要好处,那阵子要好处,当然要乖点儿。后来我觉得开始有点儿跌份、减分 了,我就不再腻歪着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对我来说没有那么个过程,我可能还认 不清它的面目。可能我这人无耻就无耻在这儿,我玩了一通得了好处就不再混了。现在 我敢说,那种同流合污对我来说就那一次,我知道它有一种舒服的表面行为方式就够了, 那种表面的舒服是不可否认的。一个人光坚持写作是不成的,那很寂寞。其实他们没什 么可干的,工作量也不大,又不用那么认真创作,很容易混迹。但是你要说你自己写作, 你要真不喜欢干这个,硬着写,那真的没法写。你觉得累人,天天自己跟自己较劲有多 累,这种极端的姿态不是谁都能坚守的。其实我现在的骨子里面是有无耻的东西,但更 多的是一种终于可以从容地做一回自己的感觉,当然,这个词儿就是港台的了。港台歌 曲里常有这类话:“终于做回自己。”真要能做回自己是一种痛快。 老侠:九十年代的大众文化开始铺天盖地了,很重要的特征就是把许多作家给裹挟 进去,作家的成名和影响不是靠评论,而是靠知名导演改编他们的小说。比如像刘恒、 苏童、余华,都是靠改编膨胀起来的,你也是其中的一个。张艺谋最牛的那阵儿,一声 令下,居然会有几个知名作家为他写关于武则大的剧本,电影的诱惑实际上是名声和利 益的诱惑。有的人,能靠张艺谋的改编平步青云。比如说长春的那个述平,张艺谋用地 的小说拍了《有话好好说》,他一下就红了。 王朔:现在述平跟着姜文平。他很能写。其实张艺谋现在不灵了,他推作家的那种 能力从余华的《活着》之后就没有了。 老侠:述平现在不仅混迹于北京的影视大腕儿之中,还当上了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 席。你在影视圈混得有头有脸,就是没混上个某某协会的主席、副主席什么的。 出名、赚钱、做官三不误。而你只有前两项。 王朔:你觉得挂个名有意思吗? 老侠:你是中国比较早的“码字儿”个体户,一直自食其力,是非体制的作家,不 但养活了自己和家人,还养得不错,混成了“体面的中产阶级”。而学院派大多数是吃 皇粮,靠体制的工资和头衔养活着。多可悲呀,他们抱着体制内的饭碗不放,生怕这个 饭碗给砸了(现在的体制内的铁饭碗变成瓷饭碗)。他们都不能在经济上为自己混出一 种起码的独立地位,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自食其力者的媚俗。现在,我们这儿的名作家 也与学院派一样,大都有个单位挂靠着,有一个处级。局级的待遇。他们是双重寄生者, 得益于吸体制外又依靠着体制内。依我的选择,宁要一百个自食其力的媚大众的作家, 也不要一个捧着皇粮饭碗的优雅学者和著名作家。对了,忘问了,你现在也混成了作协 的会员了吧? 王朔:我是会员。但在经济上没有任何关系。领了个作协的会员证,至多可以去外 地炫耀一番。但事实上,我从未用这个证去炫耀过。 老侠:你的这张脸比会员证好用。 王朔:那你是说我拎着张老脸四处招摇了。 老侠:差不多。起码我在电视上见你招摇过几回。但你那张脸在电视中并不智慧。 也就是一张媚俗的脸,脸部肌肉的运动还算正常,没夸张到挤鼻弄眼儿咧嘴或做深沉的 地步。 王朔:不让人恶心得吐出来就行了。 老侠:现在说起来,你感觉自己已经从大众文化中退出了。我觉得退出大众文化就 是退出土流文化。从电视剧《渴望》开始,大众文化实际上已与主流文化合流了。 王朔:我在大众文化中时就已经特别明确了。我们当时就有一个很明确的口号叫作 “二老满意”,“二老”,一个是老干部,一个是老百姓。这不是明的嘛,它一开始就 是这样。每次搞一个片子前就有这种要求,个人的追求只能在这个口号范围内,这是非 常明确的。港台进大陆也遵守这个游戏规则,我跟他们合作过,他们也飞不到哪儿去。 港台的来大陆也有两条,第一是该尊重的要尊重,第二是该坚持的要坚持。实际上是坚 持以尊重为前提,而一尊重了,即便还硬撑着,也坚持不了什么J。大众文化从来都是这 样,尤其像影视剧这种,它投入大,它要有一个最广泛的最完全的认可。社会上也都知 道,坚持的结果就是个死。我们后来搞了两个电影,搞一个毙一个,投资方就先项不住 了,因为它的成本太大,反抗或坚持的成本就更大,没有人能顶得住,如果投资商不为 赚钱光让你搞得痛快就行,那样还能做点儿自己的东西。但没有一个商人会这样。商人 本身总是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决不喜欢你乱来,你一乱来他的机会就可能失去 了。所以用中国话说,就是要对安定团结有好处,影视剧在这里要起到安定团结的作用。 老侠:中国人都穷怕了,一乱了那股杀富济贫的劲儿太狰狞。现在许多人都把自己 的后路弄好了,在国外买份产业,弄个居住权。你想过去国外定居吗?也为自己的退路 想好招了吗? 王朔:想过。我老了恐怕也要去国外。在中国,我给你说老实话,我觉得在这呆着 没有机会、没有安全感,我从小就这么认为。我看到的一夜之间什么全没有的事太多了, 刘少奇还国家主席呢,不就是一夜之间。我觉得现在这所有的地位呀、铮的一点钱呀, 都是特别虚幻的,说没有就没有了。我在这儿有时觉得有机会,有安全感,但大多数时 间我觉得没有一个铁的东西保护你,就是说你会法得到的东西是不是会非法地丧失的。 总觉跟做了梦一样,你得到的一切就都没有了。其实我觉得一些人对财产这东西没什么 放不下的,但有的东西是你必须考虑的,比如说孩子。我从小没有安全感,我当然希望 孩子最后是安全的。我觉得有钱人的顾虑是合理的。好多有钱人在没钱的时候,可以无 所谓。但是当你刚开始有点儿私产,有点私人的东西时,你的立场有时候就会被软化, 就会求一个态度,就有很多顾虑,你肯定不敢胡来。在这点上我的看法是,看这个不安 全到什么程度,如果你怎么做都是不安全的,那就只能由着性子来,与其求一个片刻的 安全,不如做一回自己。退一步,就是你不做自己,现在就要多个心眼儿,别去做丢人 的事。所以我说,人生是个阴谋四伏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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