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 作者:白岩松-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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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什么,我是主持人?“这的确是我当时的提问,因为我从来只认为我是个记者
,主持人这个称谓离我这种人太远了,但当这个奖项来临,我才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
另外的路,前途是凶还是吉都得继续往下走了。
我忘不了青藏之行,忘不了赵克清,忘不了草原上的那一夜,因为这次拍摄后来所
获得的肯定,帮助我下了最终走上电视路的决心。
几年之后,回头看当初走上电视路的情景,最该跳出和词语应该是“感谢“和“无
心“两个,感谢是自然的,小崔、时间、我的诸位同事,怎么就能在当初,在那个本来
没有我们这些人位置的舞台上,把我们推了上去,还取得了不错的结果呢?这是一种眼
光,是一种更前卫的意识,还是一种赌博?但跳出我个人的利益,我们必须感谢最初《
东方时空》的与众不同,从主任孙玉胜到制片人时间,从当时还在外围的崔永元到我们
身边的摄像,他们放弃了传统的选择标准,用新的方式和新的概念来把另外一群人聚集
在身边,于是,电视的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画面上一种新的语言诞生了。当创业在今
天已经成为历史,我庆幸自己当初赶上了这辆头班车,更让人兴奋的是,在这头班车上
做了一件和改变有关的事儿。
而说到“无心“这两个字,倒似乎更象是一种感悟。当初走进电视是无心的,也许
干什么事情都需要一点无心。正因为无心,希望抱的不大,失望也就不大;正因为无心
,没有刻意的钻营与设计,我只能本本分分地做自己,少了表演,多了自然,少了模仿
,多了本色。最后倒因为这种无心,使自己在没有什么压力的情况下一步一步上了电视
路。
但愿以后好多事,自己也能平静地“无心“去做,最后能否成功其实并不重要但上
路时的轻装才最珍贵。
〓〓〓第六节·流浪北京:我身边人们的生活〓〓〓
一点点青春/一点点走开/一点点流浪起来/一朵朵鲜花/一朵朵盛开/一朵朵飘
散得很快……
这是1995年春节之前,我为《东方之子》组创作的歌曲《其实每个生命都需要表白
》,很多听过这首歌的人问我,歌曲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一开始的歌词是什么意思。
对于我们来说。每天的工作应该用一种善良的心去关怀人,用我们的镜头和屏幕给
更多普通人表白的机会,但其实,镜头后面的我们也是需要关怀与表白的一群人,因此
有了这个歌名。
歌词的开始部分,对于我身边的人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种生活状态。头三句
:一点点青春/一点点走开/一点点流浪起来,写的是男同胞,而后三句自然写的是女
同胞。
其实很多人都已知道,《东方时空》、《焦点访谈》这群人绝大多数都不是中央电
视台的正式职工,尤其在93年、94年、95年那三年,我们这个栏目像一座充满朝气的兵
营,似乎每天都有着人员的进进出出。印象很深的是,每次出一次长差,回到办公室,
总有些新来的人不认识,而过去熟悉的人不见了踪影,一打听,另谋生路了,就是这样
一种残酷但生机勃勃的流动,制造了《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起步后的辉煌。
那个时候的《东方时空》很有点电视界延安的味道,一批又一批全国各地的热血青
年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参加一场电视界的革命,这种状态的形成,并不是因为《东方
时空》节目本身已经做得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他们在长期封闭的令人有些窒息的电视机
制里打开了一扇通气的大门,让很多早就渴望自由的青年电视人有了追梦的地方。
于是流浪北京就成了自然。
在《生活空间》自己的栏目介绍中,很多工作人员用文字披露了自己来新闻评论部
的原因,这成了难得的一份心灵记录。
陈虻:93年6月的一一;当孙玉胜靠着窗台对我说:到《东方时空》来吧。我回去看
了二十几天的《东方时空》,想了二十多天。有两点理由,我决定来了,一是《东方时
空》是一个天天的节目,天天播,就一定天天有事干,我不愿闲着;二是《生活空间》
当时是一个服务性的栏目,教给人一些生活技能,我想我在这儿干不成什么好事,至少
不会干对不起老百姓的坏事。(作者注:陈虻后创造了“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这句
经典广告语,并由害怕闲着变成渴望闲一两天,但没有机会。)
孙华拉:有人说《东方时空》是“中央电视台的深圳“,就为了这句话,为了成为
中央电视台的深圳人,我来了。(作者注:但如果特区慢慢内地化了,你是改变这种状
况还是选择离开?)
林宏:在河北当了十几年的记者,93年早晨,被电视屏幕上《生活空间》节目所惊
醒,骤然感到:微斯人,吾谁与归?于是乎,怀揣着首届中国新闻奖的证书,昼夜兼程
投奔于《生活空间》帐下。(作者注:更多的人是什么奖状都没带就来了,因为当时的
评论部只关注现在和未来。)
倪俊:为了更大的生活空间。(作者注:人多了,《东方时空》也被作大了。)
李冰琦:因为希望。(作者注:一个乍一听像空话但仔细一听就让人想掉眼泪的理
由,评论部心中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只是有人说了,有人没说。)
刘挺:找罪受。(作者注:同意,但清闲对于年轻来说,本就是最大的惩罚。)
李晓明:不过是想活得透气点,遇上这儿需要人手,还能提供温饱。(作者注:来
评论部的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恰恰相反,如果没有温饱,理想是空的。但请注意:是
温饱,不是小康。)
其实还有很多,这里不过是个节选,更重要的是,样本选取的是《生活空间》工作
人员的,但表达的却是当时来新闻评论部人们的共同心声。在那一段时间里,理想与希
望并不是个空洞的话语,几乎所有新来《东方时空》的人眼中,我都能看到一种纯真的
东西,这种相遇,让彼此双方都会拥有一种世外桃园里的激动。
梦想是吸引力,而到了北京,生活就成了流浪人群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有人陆续而来,住处自然就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在最初工资都很低的情况下,一
群天南海北来的人过一种集体生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拿《东方之子》组来说,我
们屡次搬家,最后稳定在北京六里桥一栋居民楼的半地下室里。那套房子有七、八个房
间,住着我们近二十人。由于吃饭长期处于打游击状态,因此大家请了一个保姆,专门
负责做饭。这个尽职的保姆,每天给我们清楚地算帐,谁领来一个朋友吃饭,钱自然是
不能少交的。
在这套房子里,我们生活了一年,这套房子中,高于地面能透进光线的窗户只有十
多个厘米高,潮气是有的,但由于人多便散发了。男男女女每天人来人往,生活永远是
热闹的。每天都会议论艺术与片子的拍摄,甚至会争论得面红耳赤,那时的手机是奢侈
品,因此离家甚久的人会在夜晚到办公室给父母打一个问候的电话,然后踩着夜色回到
地下室这个热闹的家。
在这套房子之中,只有我一个结婚的人,因此电视、冰箱都是公用的,每天早上我
用迪斯科舞曲叫大家起床,而那个地下室里过的除夕,我们两口子做了一桌子饭菜,等
待除夕下半夜加班的同伴回来,那样一种感受,让我们多少找到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对于流浪北京的人们来说,物质上的回报是暂时看不到目标的,甚至当时从各自的
家乡离开,打碎那种含金量还可以的铁饭碗,本就是为精神上的一种慰藉,一种可以自
由呼吸的生命状态而来,因此“群居“似的集体生活,没有人会觉得很苦。
在那流动的搬家过程中,在那一大套地下室之中的生活里,每个人似乎都亢奋着、
跳动着、燃烧着,中间夹杂着和人有关的各种故事。喝多了以后的迷狂、谈恋爱时的你
死我活、闲下来时牌局的你输我赢……更重要的是那段日子是《东方时空》、《焦点访
谈》等栏目向上攀升的阶段,从某种角度说,正是流浪北京的人们用一种流浪中的激情
点燃了这把改革之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我们在地下室里住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夏天的一场大水把
我们的家园冲了个七零八落,集体生活被迫结束了。
那场水来得非常突然,外面一直下暴雨,不知是因为豆腐渣工程还是因为房管部门
维修不力,我们的窗户突然成了进水的闸门。由于是半地下室,屋里的地面本来就低于
外面的地面,因此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们的家园就成了汪洋世界,屋里的人们虽在齐
膝的水中紧急抢救,但家园的凋零已是不可避免。
当时我们的一位摄像拍下了这有点悲壮的场面,而另一位组里的同事用这些画面做
成了一个小片子,配上惠特尼.休斯顿深情款款的歌声,播放的时候,大家表面是笑的
,但心中是否流泪,怕只有各自知道了。
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不算是苦难,甚至回忆起来还多少有点留恋的味道。这之中
,还有其它的一些因素时常困扰着流浪的人们。比如说,心中永远的漂泊感、变换了生
活环境以后的感情生活,不是中央电视台的正式职工,因此没有任何福利,没有对于分
房子的渴望,没有借资料的资格,还有某些正式职工的白眼,出去采访时不公正的待遇
等等,这一切都曾经在局部的时间里刺痛过流浪的心,但很快就过去了。
大水冲走了我们《东方之子》组的集体生活,相信其它组也都有着各自精彩而让人
感慨的故事,最初那种夹杂着热情的流动感也慢慢稳定下来,大家开始在京城之中租下
房子各居一方,见面时大多是在办公室或是出差之中。梦想不用在众人之中分享,各自
组内的人员也稳定下来,不再是出一次差回来,就能轻易看见陌生的面孔。
我为同事们高兴,从20多岁走过30,人们不能总是停留在一种流浪的状态之中,上
面有老,有的人下面也开始有小,生活的重负在理想的面前也是必须承担的,稳定便成
了自然而然的事。
但我在的祝福的同时,依然怀念那种流浪时的激情。生活环境不再像最初那般恶劣
,但内心深处那种流浪的激情之火却不应该熄灭,否则我们的节目就注定要在越来越精
致的技巧之中消灭了激情消灭了一种粗糙而原始的冲击力,那是可怕的。
在评论部内部曾有一个栏目向工作人员问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没走?回答是多
种多样:
“还没累死呢!“
“还没过瘾,走什么走!“
“我喜欢这个职业和我的同事们。“
“自己骗自己个儿。“
“在这里,似乎总也达不到理想的目标,于是我留下了。“
“累傻了。“
“因为理想还不曾破灭。“
“希望大于失望。“
“因为还不是走的时候。“
……这最后一句回答最让我提心吊胆,和评论部的感情经过六年多的日子,有爱恋
,有惯性始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难以说出个“走“字,但还是盼着在这个由流动人
员组成的大集体中,道路的前方一定要永远有着理想之花的影子,这样路上不管有怎样
的坎坷和艰难,行走的人才会不停地向前。但如果哪一天,这条路的前方已没了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