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流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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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也只不过是个自然规律,没有任何华彩可言。就是这样,“年轻”在这个情境之下,似乎也没能生出什么特别的力量去对抗人家的“年龄相仿”。
那被逗得欢实的孩子,轮廓跟杨小宁很像。吴菲想到,有一次她例假期间,杨小宁来宿舍里陪她,不知怎么地就由痛经说到了孩子,她还记得他当时充满怜惜地捂着她的肚子慷慨陈词道:“我绝对不让我心爱的女人承受生孩子那么大的痛苦!除非我能生,否则宁可不要!”
这句话对吴菲的感动巨大,导致她在之后的人生中一直下意识地把杨小宁的这句“不让心爱的女人生孩子”当成了衡量男人是否有责任感的标准之一。没想到,原来又是个误会!吴菲无从想象杨小宁观念转变的理由,但很明显那孩子不是从杨小宁肚子里出来的。吴菲因此忽然生出些恨意,想:就在她错把杨小宁的信口开河成生活信条而蹉跎了好一阵子的同时,这个杨小宁自己却偷偷摸摸地当上了“大全和人”,公然在她面前显摆天伦之乐!真是卑鄙,且俗气到了一定境界!
吴菲就那么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目送俗气的杨小宁一家三口远去,又呆了一阵子,她才忽然觉得累了,就转身瘫倒在自己新公寓的沙发里,顺手拿起音响遥控漫无目的地随便按了一下,不知是哪一台,正在放一首老歌,那旋律在黄昏里显得格外怅然,颇有些人歌两醉的士气,是不知道什么人唱的《the way we were》。
吴菲忽然觉得这熟悉的歌声让她有些消受不起,就又在遥控上找了找,关掉调频,开了CD,音乐应声响起——也没好到哪里去,是陈奕迅的《十年》。
吴菲在《十年》的旋律中环视着陌生的房间,在跟丈夫分居之后,她终于首次地感到有些孤独,也终于有一点点想要哭的欲念。那CD非常善解人意,等《十年》唱完,果然就跟着响起了《想哭》,一时间里,吴菲忽然觉得这张唱片字字珠玑,仿佛每句话都在针对她。以前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几首不足挂齿的流行音乐就能让一个自以为早已百毒不侵的女人忽然之间被久违的脆弱层层包围,特别是,当陈弈迅的声音出现在《the way we were》后面,简直有“一唱倾国,再唱倾城”的特效。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暮色渐蓝,唱片在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歌唱和侵扰,吴菲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回过神,帮自己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找到电话拿在手中,又愣了愣,才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把电话打给她远在台北的好朋友典范。等电话拨通,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寒暄就直接切如主题,吴菲问:
“哎,我就是想问问,你跟陈奕迅熟吗?”
* 12 *
《流言 流年》三(1)
典范是吴菲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男人,重要的程度不亚于初恋杨小宁以及即将要从“丈夫”变成“前夫”的莫喜伦。
认识典范是在七年前,那时候吴菲大学刚毕业。
吴菲在大学里的专业是英语,这基本上等于没什么专业。但这个没专业的专业又最容易让读它的人有奇怪的自我优越感,因此很容易眼高手低。所以,吴菲在毕业后持续优越了半年,同时也是无所事事了半年。等见的各种冷脸多了之后,她才终于有点明白,就业形势不像她曾经以为的那么乐观。之后,迫于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就将就到了一家涉外的房屋中介公司去当业务员。
上班前几个星期,主要是给老业务员打下手,吴菲冷眼旁观了一阵,觉得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就跟领导申请说她已经具备独立接待的能力。领导当然不愿意白养闲人,就答应让她试试。她第一次接的是两个台湾客,要租涉外公寓。
这是最普通的一种业务类型,公司把手上有的资料整理了一番,挑出符合这两个台湾客要求的房源,跟业主联络之后,就让吴菲带他们去看。那两个台湾人看起来很奇怪,男的个头不高,略黑,且很瘦,虽然只是初秋,但男青年的一身装扮俨然有把自己变成一只粽子的劲头。他自始至终都冷着脸一言不发,一张窄脸被毛线帽盖住最上面的三分之一,中间的三分之一又藏在一副超大的墨镜后面,露出直挺挺的美丽鼻子,一直抿着的凹凸有致的嘴唇下面长着吴菲最喜欢的那种“苹果下巴”。跟在他旁边一个台湾女人,看不出和他什么关系,亦主亦仆的,好像随时能代表他发表意见,而发表的同时又忍不住一直察言观色,像是试图看懂看那男的墨镜后面的眼神。
这两个人挑剔得很,看了四处之后都不满意。那台湾女人每到一处都会有一堆批评,批评的开始句一定是:“这个如果在我们台湾啊,才不会这么stupid,一定是*%*·¥……”她通常是边说边撇嘴,眼珠子只管上下翻飞,不知道是在自语还是数落吴菲。
等到了第五个地方,当那女的说了她那天第二十一次“这个如果在我们台湾……”的时候,吴菲忽然打断她,说:“你们不要租了好不好?”
她当时声音并不是很大,态度也没有很坏,充其量属于“陈述”。尽管如此,这句话还是把那两个台湾人给镇住了,吴菲看了看他们又继续陈述道:“不然,你们换别家中介公司好了,如果你们不认识,我可以推荐。”
她说完走了,把那两个人丢在身后。
工作上的出师不利让吴菲很沮丧,当即提出辞职。顾主看吴菲丢了客人之后不但不虚心地自我检讨,还以辞职来回避问题,认定她是个没有培养前途的,就没有任何挽留的表示。地产租赁中介在当时方兴未艾,并不怕少一个半个吴菲这样有个性没经验的人。
吴菲第二天醒来,只好在家里发呆,她妈妈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催她赶紧上班别迟到。吴菲的父母早年离异,有个弟弟在新加坡上学,就剩下她和她妈妈两个人。吴妈妈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对吴菲也没什么特大的冀望,从小到大,她对她唯一的教育就是凡事不失误不犯错,有没有成绩倒无所谓。
吴菲正在屋里磨蹭,暗自盘算着怎么跟妈妈扯个谎先不说丢工作的事。忽然呼机响了,吴菲就跑出去回电话,呼她的是顾主,那位顾主说,昨天看房的那个台湾男青年打电话来,指名道姓地要找吴菲,听说她不干了,就更是非要找到她不可,还留了自己的电话让顾主转给吴菲。
顾主命令吴菲立刻回电话给那台湾人,他认定了那男青年找吴菲肯定是还要继续租房子,就反复还嘱咐说,不管那人提什么要求,都得立刻告之公司。顾主语气坚定不容商榷,仿佛给了吴菲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吴菲则有义务知恩图报。
吴菲记了电话号码,回家继续躺着纳闷,猜不出那台湾人要干嘛。又睡了个回笼觉,梦里头也没分析出对方到底能干嘛。等她醒了,又一想,管他呢,反正也闲着,就回了个电话给那台湾男青年。
两小时之后,吴菲和那个台湾人在京广饭店的咖啡厅见了面。
这次那台湾女人没有跟在旁边,男青年显得比松弛,甚至还嘴巴抿了抿露出个难以分辨的笑容,但依旧戴着墨镜。
“不好意思害你丢工作。”台湾男青年先开腔道,低着头搅手里的咖啡,并不看吴菲。
“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干的。”吴菲没想过他会道歉,所以没打腹稿,就说了真话,回答的直眉愣眼。
“那,我可不可以,继续拜托你带我看房子?”台湾男青年问,不知为什么,藏在墨镜后面的脸居然泛出一点红晕。
一个男人在吴菲面前低眉顺目的样子,让吴菲没意料地又想到了杨小宁。她印象里杨小宁刚认识她的时候,在她面前也常是这么一副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更确切地说,见到这个台湾男青年之前,在吴菲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杨小宁是唯一一个会对她做出这种“低眉顺目”表情的男人。就在那一刻,这个奇怪的联想,顿时触动了她某一处不知名的柔软所在。
* 13 *
《流言 流年》三(2)
“好啊。”她答应:“不过,上次那个女的能不能别一起来了呀!”
“为什么呢?”台湾男子抬起头微笑着看吴菲,饶有兴致地问。
“不为什么,恩……”吴菲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我一见女客户就特没心情!呵呵”
“呵呵,这样啊,那,deal!”男青年笑着伸出手,他笑的时候露出雪白整齐的门牙。
“哎,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吴菲一边回握男子的手,一边问。
“啊?”男青年大概是没想到吴菲会问了这么个问题,猝不及防,先是愣住,然后飞快地回答“哦,不不不,她,她只是我的经纪人。”
“‘经纪人’是干嘛的?”吴菲又问。
这大概又是台湾男人没想到的问题,他又“啊”了一声,然后红着脸笑笑说:“经纪人……就是那个……就是随时要帮你扮黑脸的那个人!”
“怪不得!”吴菲翻了翻眼皮,这才端起桌子上的冰茶喝了一口。
“什么?”那男青年问。
“没事儿!”吴菲端着杯子笑起来。
那男子搞不清吴菲为什么笑,他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貌似轻松地笑了一阵,谁都不太说的清干吗要笑。
等笑完,两个人又闲扯了些别的。临要告别时,那台湾男青年忽然摘了墨镜,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吴菲,眉尖略往上挑了挑,扭捏地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吴菲摇头,一边心里飞快地勾勒着“失散多年的亲戚”之类的场面。
“那,你都不看电视的吗?”男青年又问,声调忽然像是被捏起来一样变细了。
“看啊。”吴菲简短地说,脸上的表情继续奇怪着。
“那你,从来都没看到过我吗?”台湾男青年不甘心,身体往前探了探,捏着嗓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追问,问完吞了吞口水,喉结在脖子上鼓了鼓。
吴菲又摇头,然后回问:“你非要约我出来,其实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对吗?”
台湾男青年坐回去,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咖啡低头抿了一口说“没,只是觉得,你蛮有趣的,北京女孩子说话都是像你这样吗?”
“我什么样?”吴菲问。
“讲不出,就是那种……”台湾男子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好又红了脸。
“冲?(四声)”吴菲帮他想合适的词。
“什么是‘冲’?”台湾男青年认真地回问。
吴菲看他一脸认真,忽然有些奇怪的可笑,就强忍着笑缓和地解说:“‘冲’就是‘卤莽’。”
“没有啦,还好。”他也笑,重新把墨镜戴回去。
不管那男青年到底对吴菲是什么印象,但接下来,有一个多月,他都还是约她四处陪他看房子,吴菲也没什么怨言,只是当他问到佣金的情况,吴菲就赶忙强调那一定得算在原来的公司。
“那这样你不是会有损失?”他问。
“嗨,答应人家了呀!”吴菲认真地回答。
台湾男子果然信守诺言没让他的经纪人同行,于是吴菲就责无旁贷地成了那个在租房的过程中帮他扮黑脸的人。
“我发现你还真蛮有天分的哦!”看过两个地方之后这男子对吴菲赞叹到。
吴菲跟多数七十年代的人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在“鞭策”中成长的,所以特别受不了表扬。一经表扬就立刻变成人来疯,越战越勇,用最短时间掌握了挑选好公寓的全部要领,到后来表现得比那男子的经纪人还挑剔——除了没说“在我们台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