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9·庞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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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固执呢。”
这不完全是计算出来的。
在第一次遇见之后,偶尔在隔壁班发现了他的身影。形单影只在教室的角落。阴郁的个性。没有什么流言,亦没有什么风语。所有的打听都是以“是个很闷的人”为回复。倘若想询问更深一点“那家庭呢?”
同学在大脑之中索引一遍关于“望夏”的种种,最后只得摇头:“不知道呢。”
直到他忽然跑来向自己询问行星的位置,告诉了自己他的生日、出生地,等等等。
“在C镇出生啊?”江晴想了半天,“离这里好远哦。”
“嗯。大山里面,空气很好。”少年俯下身来,“夏天没有这么长的雨季。”
关于他的种种由此被烙印下来,变成心底不灭的印记。C镇。在那里长大至九岁。而后被母亲带到城市。一直辗转颠簸,至如今。
其实算命盘不需要问那么多,但是自己却滥用私权扣留下属于他的一切秘密。例如。他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去。例如。少年忧郁时仰起面容,发丝柔软地遮住眼帘。
“还有没有?”他在询问着关于“属于自己的星星”的秘密。
江晴悄悄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在十二颗星星所归属的十二宫,少年的秘密仿若悄然打开。然而自己只是个半吊子的占星师,只能挑选着自己看得明白的星星去知晓他的一切。就在自己对照着书籍翻阅着星星们的含义时,出乎意料的解释却出现了。
5
“幼年家庭不幸。”邻桌飞快地传递着自己听来的消息,“据说出门前一晚是和家里吵架了。所以在路上出了车祸也没人追回。家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呢。”
江晴心里一惊。
惊讶的并非“家庭不幸”。因为在两年前算命时,自己就从书上查阅到了这段艰涩的过去。那时少年忽然低下面孔,看着她手指指向的段落。星星轻易地预示了他的过去。
但是江晴有些后悔解读了这颗星星的秘密。
她并不希望他是这样晦涩阴暗的少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真准呢。”少年却笑了,“我父亲……确实一早就去世了。”
事到如今江晴也记得那天他的样子。他忽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发,叮嘱她“没关系”。而自己靠着窗台继续听她的解读。那时窗外的光线斗转星移而过,由亮至暗,而自己竭尽所能地从书本上找寻属于他的星星的解答。
然而少年终归默默不语。
只是“出门前一晚和家里吵架”让江晴始料未及。在连日以来的回忆之中,心里惦记的已不是“生死”,而是“他在离开之前,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意呢”。倘若他那日平安地回了家,而后打开了书包,看见自己偷偷夹在了交还给他的作业本里的情书。
那么,他会不会按照情书上的约定,给自己答复呢。
但是所得到的结果,却是自己无法预料的。
——“无论如何,他挺可怜的呢。这样年轻就去世了。”
邻桌撑着下巴,仿佛在回想那个身影单薄的少年。
6
从来不知道为何他会想知道星星的秘密。
“我一直觉得只有我这样的女孩子才会感兴趣呢。”江晴总是在河塘边找到离家出走的望夏,为了排遣他的优柔,于是找些话题和他聊。
“人都会想知道未来吧。”
少年往后仰去,双手枕在脑后,睡在河边。
“星星知道我父亲在我小时候过世,那是不是也能算出我将在什么时候去世?”不久,一旁的望夏忽然开了口。
消失宾妮:休眠的行星(3)
“唉?”
“不能?”
“理论来说都能吧……”江晴顿了顿,“但是哪有人要算这个的?”
望夏仿佛笑了笑。而后又闭上眼。坐在一旁的江晴看着他睡着,问题仍旧隐忍在心。其实自己大约是知道一点的。从各式各样的途径。聊天啦。打探啦。算命啦。从细碎的线头里理出了望夏的种种。
小时候随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父母离异,而后父亲一早过世。仿佛还是因为母亲的原因,累及爷爷奶奶生病。最后不得已又随母亲来到城里,寄住在继父家。继父家还有个小儿子。而自己完全是个外人的状态。
江晴看着望夏。真好看。她忽然有种偷偷拿出手机拍下的念头。
“别拍。我没睡着呢。”他张开眼,“据说睡觉时拍照会把灵魂带走的。”
江晴只好收回手机。
“要拍也可以,回答的问题让我满意就行。”望夏站起身来,拍了拍灰,有蹲下来看着江晴的面孔,“怎样?”
“什么问题?”
他的面孔在江晴眼前,咫尺间。削瘦的脸,忧愁的眉,眼角藏着雨季般湿润的情绪,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描绘出他淡泊的气质。
“你觉得活着的人比起死了的人,就一定是幸福的吗?”
7
在未思索出答案之前,每天只在学校偶尔照面,看见他站在走廊的窗台前发呆。他身边空空落落,没有属于“好朋友”的位置。
他总是一个人。
好像想得多了,那个人就会入住到自己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总是在想着他所提及的那个问题,若不是他问起,像自己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去思考。而后偶尔经过他所居住的地点,看见他的弟弟在窗台上扔纸飞机。
一个回旋撞上自己的脑袋。
“哈!命中!”
小孩子居然还是故意的。
总以为听见自己的叫苦声,该有个家长什么的出现,应声责备两句孩子。然而自己站了一会儿,只等到小孩子第二只飞机又直冲着自己的脑门儿而来。然后没等到伸张正义的大人出现,自己倒先是落荒而逃了。
后来在河塘边经过时,江晴忍不住向望夏吐了苦水。弟弟啦。两只纸飞机的仇恨啦。身为被连续攻击的可怜路人啦。江晴绘声绘色地说,而望夏睁大了眼,最后只落得一声轻笑。
他伸手过来揉着江晴被攻击的脑门儿。
“这里?”
好炎热。
那是夏天。
蝉虫齐鸣的夏天。
少年一边揉一边解释着。
“弟弟性格不大好,可是没人管得住”、“我也没办法”、“他不听妈妈的话,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别处来的哥哥,他觉得妈妈不是好人”、“他爸爸觉得他想得对”以及最后的这句“所以,你别怪他了”。
少年以掌尾抵着自己脑门的硬骨,缓慢旋转。
空气里蒸腾而上的热气与汗水,还有在夏日的河塘边呱呱叫着的青蛙们,还有少年掌间轻柔的频率。让江晴在那个夏天的时候,忽然有了无法抵抗的晕眩感。
而后来发生的事,江晴也从来不敢忘记。
少年低声解释了一连串之后,自己忽然扭过头去。
“好累啊。”
他忽而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我有时候觉得,像父亲那样也挺好。”他笑一声,“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的凌乱不堪就都可以一次抛下了。”
纵然语气淡如云薄,但那情绪却终归伤了在一旁旁听的江晴。
8
在望夏去世后,江晴偷偷去了望夏的住处。
那个调皮的孩子仍旧在折着纸飞机。江晴在楼下等着纸飞机飞出来打着自己脑门儿。落下一封,她便打开来一封,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个小孩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哥哥的作业本撕成了漫天飞翔的纸片。
就这样落一处,捡一封,一直到夜里。
消失宾妮:休眠的行星(4)
男孩看着窗下古怪的姐姐一直捡着自己的玩具,他不乐意地收了场。而江晴将纸飞机们捧回了家,夜晚躲在家里一封一封打开,叠好。各式各样的笔记,作业,涂鸦。
所有他零碎的字符。
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在其中找到自己那封情书。
明明知道不可能,也希望会在废纸上看见他给自己的只字片语。然而他干净利落的世界里,布满尘埃与遗弃,却始终没有为她预备的话语。
也许,他至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可是即便他已要离去,江晴也仍然希望他能够看得见那上面的字符。
9
升上高一之后,他仍旧在四班。江晴又在隔壁班。
不得不说是巧合。
那年望夏长得特别快,江晴撑着伞恐怕踮着脚也难以逾越过他的头顶。后来便换作了望夏撑伞。那年,望夏脸上总是多了几处瘀青。
江晴猜得到大概的原因,却不敢问。
放学时,在十字路口,望夏停了下来。
“陪我去河塘吧。”望夏笑着说。
“好。”
也没有因为所以,两人就这样坐在了河塘边。大雨落至河塘中。一个圈、两个圈地散开来。像是蛊惑人心的漩涡。扩散,而后消亡。又似乎是命运的轨迹,以轮回之圆为形状,不停在重写。
“好像第一次见你就是这种天气,在这里。”
江晴先说了话。
“嗯。”
望夏想了想,将伞递给江晴,自己落入雨中。
“你做什么?”
“这样才比较像那个时候啊。”少年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你应该拿着两本书的。”
江晴从书包里拿出小本的杂志。望夏觉得不像,于是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白纸包成简易的封皮,然后在上面写上——《属于你的星星的轨迹》。
“这样就和当时一样了。”望夏补充着,“无论什么,都一模一样。”
如果只是时间、地点、人物的话,那还不算是一模一样吧。莫非连坐在这里的原因都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吗。那么,在彼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落魄地坐在雨中,是因为和现在一样的与家里发生矛盾吗?
江晴撇过头去。原本只是为了让他开怀而说的话,最终又引上了他痛苦的话题上。可他苦楚而又不愿说出的秘密,却让江晴始终无法再靠近他一点。在漫天雨水之中,她只能将伞试着撑高一点,努力将他囊括到自己可以保护的世界里来。
可是他大概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越举越高的伞的含义,不知道江晴坐在一旁,举着伞,手很疼,心更难受。他只是发现江晴努力举着伞,奋力的模样像是只兔子似的。而后他伸手接过她的伞,朝她温和地笑了起来。
然而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始终在伞外面的世界里。
10
在望夏过世的第三日。整个城市仍然落雨不停。周五的时候,四班的班会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哭泣声,让江晴所在的班在自习的学生感到一惊。
然后是葬礼,然后是遗忘。
对外宣称的种种都是望夏因为交通事故而离开人世。然而这一季雨季仍然没停过,江晴仍然不能淡忘这个人的种种。
撑伞在小路间走过,会情不自禁把伞举高来。
江晴停留在路口,试图去记起望夏的身高。
“是这么高?”
自己再踮起一点。
“还是这么高?”
11
最后一次和望夏见面,是在出事前一天。校庆日的当天晚上,学校里在放烟火。在人群之中习惯性地查找他的身影,可是找到的时候,却是他坐在操场旁。
江晴走过去,往他肩膀上一拍。
“嘿!”
然而望夏却忽然一斜身,摆出一副吃了痛的姿态。他那日穿着宽大的校服,遮盖起身上的伤痕。当他疲惫地回过头来,发现那个偷偷袭击他的人是江晴时,望夏却故意抖擞了精神,站了起来。
消失宾妮:休眠的行星(5)
就在那时。
天空燃烧的流火,被投往广褒的宇宙深处。然而未及触摸到之外的世界,就迅速地消亡于黑暗的天空之中。那些覆盖了一切的声响,将这样两个从未走近彼此、又这样希望着走近彼此的人的声音深深掩藏了起来。
天空炸开第一朵花。
幽然的蓝,如丝零落。
“你怎么了?”望夏的声音在轰鸣之中仍然那么分明,“我没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