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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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信手就可以摘出一大筐的不是来发泄一通,出出这口窝囊气。如今女婿佘有志不沾家,外孙子佘大勇不闪面,就连外孙女佘大花都逮不住个苗须,柳叶这个“上司衙门”自然是形同虚设,没有了任何意义。眼下她没指望着佘大勇一路哭哭啼啼地亲自上门给自己报丧,更没指望着能扇上佘大勇一抽脖子再骂上佘有志一通,来发泄一下自己。眼下柳叶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弄不好她还得央人去寻他们,反过来给那个不务正的女婿,跟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子外孙女去报丧。
老地主将钱交给老秀才说:“老哥,账房这一摊子,就拜托给你了。来往账目自有先生们帮你记。该花不该花,花多花少,你说个钉子便是个铁。”然后又对老木匠说:“大兄弟,木货你比我内行。辛苦你跟子明走一趟枋店,把材枋先赶紧给咱定下来。最好是柏木的,最不行也得是松木;最好是五寸橔子,最不行也得是四寸的;十二元咱不要,就要十大块。镇上不行的话,你就多跑几步路再到县里看看。”老木匠父子走后,老地主又吩咐马子亮说:“你去给咱定乐人和棺罩。乐人要八个,最不行也得“八挂五”;棺罩要十六抬的。棺木重,人少了怕不成!”马子亮走后,他又吩咐全虎说:“把你的八个人分两班。四个人去打墓,两个人一班换着打不能停。打好了我还要找人用砖箍。剩下的四个人在院子里搭席棚,盘锅头。”
喝礼生就不用请了,老地主自己就是远近闻名的喝礼生。他又吩咐谢铁成说;“大侄子,厨活就由你给咱料理,席口是‘八围一’,先按四十席准备。你先去镇上给咱请两个大厨,该买啥菜,买多买少,让大厨开个菜单,你看着买。”谢铁成走后,老地主又大声点名喊来了七十子兄弟和张三、李四、王麻子等,要他们给各村的亲戚六人们分头去报丧,并一再叮咛他们说:“给亲戚们交代清!今天不算。明天一天,后天一天,大后天下葬。记着!甭忘了给人家把孝布带上。”
“叔,还有我呢!”大家分头走后,坐在轮椅上郭福寿对老地主说。“噢,你不说我还忘了。你给咱把水火炉子照看好,壶里不能断水!”正说着,佘有志原来的团丁黄板牙走了进来。这使老地主突然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来,他立即吩咐黄板牙说:“你到账房里领两块大洋,再到省城里把佘有志给我弄回来。”柳叶一听赌气地道:“算咧!我没他这个女婿,多儿也权当没这个男人!”
第十八章陈致远投笔从戎 柳
见一提说佘有志,柳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地主于是又改口吩咐说:“那你把大勇跟大花给我找回来,不然这叫灵,顶纸盆子,连个人都没有。”这次柳叶虽没提出异议,黄板牙却挠着头为难了:“他们要是不回来,咋个办?”老地主一听火了,他顺手将挂在墙上的一团麻绳丢在了他的面前,说:“咋个办?你看着办!往日的威风,都哪儿去了?捆也要把他俩给我捆回来。还净由了他咧?”
陈德润将一副写在白纸上的挽联递到老地主的手里说:“这是全体先生们送给多儿的。在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啥忙,就先告辞了。”老地主打开一看,见上下联分别为:
衣食住行件件不缺福禄寿喜样样全无
“好,写得好!”赞不绝口中,老地主又喊来了陈静远与郭德厚,并吩咐他们去贴挽联。一旁的老神仙又叮嘱陈静远与郭德厚说:“上下联看清,不敢贴反了。”再犟的骡子再烈倔的马都不在话下的郭德厚,接过轻飘飘的一纸挽联后,却为难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磨扇,有眼没轴的在上面;有轴没眼的在下面。这我知道。可这两条白纸缕缕上既没轴又没眼,可咋分上下?人家都是分左右,没见过谁分上下,再说咧,下面也没法贴喀。”陈静远却笑着对他说:“咋没上下?‘衣食住行。。。。。。’在上;‘福禄寿喜。。。。。。’居下。面对门右手为上,左手为下。没看书上的字,就是由右向左排的么?”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让老神仙放心的不下的,是柳叶。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怕她经受不住这致命的一击,不想多儿病的时间长了,柳叶已有了些思想准备,看来是不会有啥意外了。他刚从老地主的手里接过茶壶,外面却有人大声喊道,“老神仙!医院里有人找。”摇着头笑了笑,老神仙将刚接在手里的茶壶,旋即又还给了老地主。临走时,他还回过头望了一下贴上去的对联。见果然没有贴反,这才放心地走了。
贴完对联,陈静远圪蹴在老地主的对面,他一面帮郭福寿给炉子填着炭,一面问老地主道:“孟大爷,棺材为啥一定要用柏木的?”老地主笑着说:“柏木耐腐,而且有一股异味,就连穴居在土里的穿山甲、蜈蚣等毒虫,也不敢靠近。”陈静远又问道:“那啥叫‘五寸橔子’,啥叫‘十二元’?‘十大块’又是啥?”老地主又笑着回答说:“棺木两头的木材叫做‘档’,其余的叫做‘块子’。‘块子’厚五寸的棺木就叫做‘五寸橔子’。有的‘块子’宽,盖和底各三块,每个膀子各两块加起来共十块,叫做‘十大块’;有的‘块子’窄,盖、底与两个膀子都是三块,共十二块,叫做‘十二元’。跟‘十大块’相比,‘十二元’自然是要差些。”见陈静远听得很认真,听完后还不住地点着头,老地主又感叹地对郭福寿说:“看见了吧?这娃子就是不一般。他这样的勤学好问,将来必大有出息!”
“有钱的埋钱哩,没钱的埋人哩。”说的是袜子鞋有样子,办丧事却没球啥样子。没钱的可以尽量将就,买个薄皮棺材甚至可以用芦席一裹,叫几个门中人帮忙挖个坑一埋,一半天事也就过了。有钱的可以尽量地铺排,有热闹三天的,有热闹五天的,如果天凉,还有热闹上七天八天的。有请四个乐人的,也有请八个乐人的,还有前几天请五个,最后一天下葬时再添三个的,叫做“八挂五”。有演皮影戏的,有请自乐班的,还有搭台子唱三天三夜大戏的。
对于多儿的丧事,老地主是大打了折扣的。柳叶虽给了两个字的原则——从厚,但实际等于没有给原则,而是给了个敞口子让老地主看着办。柳叶的两百块大洋,唱大戏热闹上七天八天也花不完。但老地主没选七天也没选八天,而是选择了三天;没有选唱大戏而是选择了自乐班,这倒不是怕柳叶花不起钱,而是考虑到多儿的年龄不是很大。如果将多儿的丧事铺排得太大,他担心往后谁家的老人下了世,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生前不孝敬老人,死后却相互攀比、不惜挥金如土的大肆铺排以给自己脸上贴金,是持续了多年的一种陋习,叫做“薄养厚葬”。老地主看不惯这种陋习,更不愿为这种陋习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傍晚时分,八个乐人都按时到齐。佘褔庄的大门口,立即响起了凄凄切切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唢呐是丧葬活动的开场锣鼓。唢呐一响,远远近近的庄稼人便会赶过来看热闹。相好的对劲的,也会胳膊下夹着烧纸前来致哀,叫做“送纸”。送纸致哀也好,看热闹也罢,能来的都是同情,都是友好,都是关怀,都是捧场,自然也都受到欢迎。
夜幕降临后,乐人们便吹吹打打地陪着男孝子们去“叫灵”。“叫灵”是把列祖列宗的亡灵从老坟里叫回来,让他们接纳这个新的亡灵。
再次听到唢呐声时,女孝子们都赶忙直奔大门口,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迎接着列祖列宗们的亡灵。等男孝子们呜呜哇哇哭哭啼啼全部进屋后,女孝子也悲声大放地爬起来跟了回去。
这时男孝子的使命已经完成。凄凄切切如又泣如诉的唢呐声中夹杂着的,是女孝子们那此起彼伏而又抑扬顿挫的啼哭声。送纸的致哀的也一拥而入,行过礼他们又纷纷地劝起了女孝子。。。。。。
最后一个女孝子被劝住后,谢铁成又吆喝着开饭了。前两天的饭菜不必太讲究,副食一般是白菜熬豆腐,主食是两搅面的蛋蛋馍。菜随便舀,馍随便拿,地方自己随便找,或坐或蹲或圪蹴也各讨方便。
丧事是乱事,不乱是淡事。越乱越显得热闹,没有人经管你,也没人招呼你。要得可口,自己下手!
乐人同时也是艺人。自乐班人虽少,吹拉弹唱却一样不少,文武场面也一应俱全。武场面用的是锣鼓铙钹,文场面用的是丝竹管弦。武场面中的鼓手也叫做“打板的”。“打板的”虽属武场面,实际上却是整个文武场面的总指挥。文武场面以及演员都得跟着他的鼓点走,因此“打板的”必须精熟各个唱段的板路,在班子中拿的份额,自然也是最高。“板胡”则是文场面的领袖,份额仅次于打板的。除了不用舞台,不用道具,不用化妆外,只有七八个人的自乐班,跟有三五十个人的大戏班子没啥区别。自乐班中的每个人都必须是多面手,演员是乐手,乐手也是演员,而且生、旦、净、末、丑要拿得起放得下,一个人能顶几个人用。
这些来自民间的艺人并不简单。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吃罢饭天黑了戏也开了。唱戏前先要“打开场”。“打开场”是武场面的事,边鼓“吧嗒”一声脆响后,锣鼓铙钹便跟着铿铿锵锵地响了起来。“打板的”这“吧嗒”一声,叫做“底锤”。唱腔不同,“底锤”也不一样,或者说什么样的“底锤”,就意味着什么样的唱腔。人们常说的“一锤定音”,怕就是出自于此。
武场面的“开场”一打响,文场面中的板胡手、二胡手跟三弦手,也纷纷地调试着各自的琴弦。。。。。。
第一天晚上的剧目,由戏班子自己定。为了展示班子的实力,自然都是拿手的好戏。为了与丧事的气氛相吻合,刘备的《大祭灵》与赵匡胤《下河东》,大概都是少不了的。在《下河东》中,赵匡胤哭呼延寿廷一时悲痛,竟从“轩辕黄帝哭苍圣”起,到“黄巢寺外哭柳空”止,把宋以前的帝王哭名臣将相,系统地哭诉了一遍。据说加上他自己一哭郑恩,二哭呼延兄妹,共四十八哭。
第二天白天是奠酒。次序是先亲戚后朋友。乐人则必须以手鼓手锣与唢呐相陪到底。要是碰到那些户大亲朋又多的老丧,从早上卯时,乐人鼓着腮帮子一直吹到晚上申时,还不一定能完。
完了还得接着唱戏。安排的戏唱完后,又由亲戚朋友来点。谁点戏谁另外掏钱。掏了钱想点啥戏,就点啥戏。挣了人家的钱,人家点到哪儿,艺人们就得唱到哪儿。
第三天是迎祭。凡是带着纸扎前来送埋的,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都得吹吹打打一家一家地由村口迎回。迎完了,差不多也就该起灵了。起灵时乐人开始奏乐,一直将灵柩送到坟茔,等下完葬男女孝子再死去活来地哭够时,乐人的使命才算结束。
佘大勇被黄板牙扭着胳膊押回了灵堂。佘大花也低着头跟在后面回来了。看着被松开后正在扑索胳膊的佘大勇,柳叶终于有了惩处和发泄的对象。抡圆胳膊后,她一抽脖子扇下去,佘大勇便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他妈多儿的灵前。见状佘大花等不得她外婆过来,便紧跟着扑通一声,也跪倒了。两颗黑头上,被菊儿分别缠上了一条白孝布。
被扇得眼花缭乱,佘大勇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佘大花偷偷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跟他们跪在一起的,还有穿着孝衣孝裙的小姑明儿跟小姨余儿。她姑父马子亮跟她姨夫刘子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