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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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钳!”依然是戴维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金属与杯盘的撞击声。
。。。。。。
“呃儿——”啊,是婴啼!
“呃儿——呃儿。。。。。。”真的是婴啼,一声强于一声的婴啼!郭福寿不再捶轮椅了,老木匠跟他的两个儿子也停止了走动。“阿弥陀佛,苍天保佑。阿弥陀佛,苍天保佑。。。。。。”菊儿妈嘴里不住地祈祷着。众人悬起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只有她二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偷偷地离开了。
“针!线!”又是那个短促的声音。
。。。。。。
“喔——喔——乖乖。不哭不哭。。。。。。菊儿,你咋样?”是孙兰玉的声音。
“上帝,我的主!”是玛丽的声音。
“渴。”啊!是菊儿在呻吟。众人的另一半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棉纱!胶带!”那个短促而简洁的声音,发出了他的最后一道指令。
。。。。。。
刚掀开门帘,戴维便被众星捧月似的围了起来。他已经疲惫不堪,但心情却格外地轻松:“上帝保佑,母子平安。可以进去看看,但不能多说话。”孙兰玉接着说:“又是个带把的!”声音虽然很低,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兴奋。
重要的是母子平安。至于带把还是不带把,对这些当舅的,当妗子的,当外爷的,当外婆的,甚至连郭福寿这个暂时只能当个“准爸爸”的,都已经变得无关要紧的了。无须多言,这时能够表达人们心情的,也许只有那些激动的泪水。
老神仙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些裸体画的意义;老秀才也终于掂出了,掂出了那个小铁箱的分量。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在不言中。
孙兰玉陪着玛丽,继续地看护着菊儿母子。菊儿妈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看了菊儿母子一眼后,余儿跟明儿先后俩进了厨房。木匠父子坚持要老秀才、老神仙跟戴维喝过汤再走,却被他们婉言给推辞了。初来乍到,戴维还有一河滩的东西需要收拾,老秀才跟老神仙,却在担心着陈德润跟谢铁成。
昨晚,省城一定是出了事,出了大事,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进城去提轧花机的陈德润跟谢铁成,直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老秀才跟老神仙,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在老秀才跟老神仙的陪同下,戴维又返回到济世堂。从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看他对老神仙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老神仙也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竟发现有彗星来自东南,于是吃惊地说:“呀!不好!”被老神仙吓了一跳,戴维惊问道:“又怎么了?”他误以为产妇和新生儿那里又出了问题,甚至误以为自己在处理上有什么差错。意识到戴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老神仙又换用平静的口气说:“没啥,我说的是天。它,怕是就要变了。”见老神仙说的是天气而非产妇和新生儿,戴维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他却没有说话,只是迷茫地摇了摇他那长满金色卷发的脑袋。
济世堂里依然是灯火通明。跟老秀才老神仙一样,伙计相公们也都还没喝汤。饥饿,已经被他们都忘却了。事情的确是太稠了,老秀才跟老神仙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为陈德润跟谢铁的安全担心,他们亦不觉得饥饿;济生堂里没人机会难得,伙计相公们看着摸着那几张裸体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某种更为强烈的欲火在心里燃烧着,他们竟也不觉得饥饿。(一)
当老秀才跟老神仙在场时,看到那几张画,伙计们一个个都跟个人似的捂住了双眼,从而给人留下了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正人君子的假象。毕竟是男人,毕竟是些还没见过啥的精壮小伙子,眼球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而不动心,那是哄人的话。“非礼勿视”,除非他们是瞎子;“非礼勿听”,除非他们是聋子;“非礼勿言”,除非他们是哑巴;“瓜田不纳履”,除非他们是光脚丫子;“李下不整冠”,除非他们压根就没戴帽子。
叉开的十指,捂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也掩了他人的耳目,却偏偏没捂住他们那双贼眼。趁老神仙老秀才不在的机会,他们不但看了,而且还动手摸了;不但听了,而且还开口说了。不但说了酸得教人咧嘴的四软——火晶柿子鸡蛋糕,小媳妇的奶头大姑娘的腰,而且还说了那肉麻得令人打颤的四硬——木匠锛子铁匠砧,大小伙的朘子老太婆的针。并且也都真的硬了起来,硬得教人无法忍受而又难以放弃。裤裆里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他们却还意犹未尽地摸着看着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就连老秀才老神仙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第十二章西安省天翻地覆 阳
在济世堂里,从来还没人敢这样的放肆过。正要斥责这些闹得实在不成体统的伙计相公们,却见有个人刚推开大门,便一头扑倒在地上。老神仙跟老秀才又吃了一惊,急忙赶上去搀扶。那些轻浮的家伙们却有了可乘之机,并逃之夭夭作鸟兽散。
扶起那人时,老秀才跟老神仙不禁又是惊又是喜。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门正在为之担心的陈德润。这时,人高马大的打铁汉子谢铁成,也打着掏脚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见老秀才跟老神仙吃惊的样子,谢铁成忙安慰他们说:“没事,他没事。只是饿惨了,也累坏了。”
陈德润被扶到了椅子上。机灵的小伙计又是倒水又是沏茶,大的相公也一路吆喝着,把酒菜端了上来。
老神仙老秀才招呼戴维跟谢铁成过来一块用饭。伙计相公们都靠柜台远远地伺候着,人人目不斜视个个小心翼翼,连尻门子上都长着眼色。
虽躲过了初一,却还有十五。为了将功补过,伙计相公们给老秀才跟老神仙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另外还烫了一壶西凤。
等众人用完饭,相公们赶忙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伙计又殷勤地添了一道茶水,然后才逃到厨房里狼吞虎咽去了。跟着凫了个洪水,他们那已经在咕咕作响,并不断抗议示威着的肚子,终于得到了犒赏。
见陈德润谢铁成的精神好了许多,老秀才跟老神仙这才问起了城里的情况。
昨天,准确的说应当是前天,谢铁成吆着马车,在陈德润的陪同下到省城去提轧花机。省城到底是省城,地方大街道宽衙门高人也多。装好车天已擦黑,谢铁成陈德润准备就近找一家车马店就餐喂马。人都好说,牲口可就不同了,那么重的车,得靠它一步一步地往回拉。两个人都商量着将马喂饱再让它美美的歇上一阵,等后半夜街上没人天气也凉快了再上路。估摸着在天亮时,差不多也就到家了。
凌晨,喧嚣了一天的大都市果然变得静悄悄的。刚上路不久,从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徒然升起了红黄蓝绿四种不同颜色的信号弹。正惊疑间,四下里徒然枪声大作,紧接着,东北方向又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子弹带着尖锐的哨音,像飞蝗般的擦肩而过,寥若晨星的几家灯火也相继熄灭,只剩下了枪炮弹编织而成的火网。
西安省可不比南河镇,在南河镇失急时,闪身往谁家的猪圈里一钻,便万事大吉了。在这里甭说藏人藏牲口,就连藏只鸡的地方,都没有。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里俩人刚蹲了下来,枣红马却扑通一声栽倒在血泊中。
月落星稀,枪炮声终于稀疏了下来。这时,两面的屋脊上已经爬满了人,街巷里也有人影贴着墙壁一边射击,一边躲躲闪闪地向前挪动着。
古城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不远处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枪响。人们知道出了事出了大事,却无从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更无人敢出来打问。除了躲在门洞里的陈德润跟谢铁成外,就是倒在血泊中的枣红马。枣红马的浑身,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殷红的鲜血,已经曲里拐弯地流到了马路的两侧。
拂晓,在一声接一声的哨音后面,是一阵又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街上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带领下,开始挨家挨户地扣开大门盘查着户口。整个省城,已全部戒严了。
陈德润跟谢铁成很快的暴露了。七八个士兵立即围了上来,指向他们的,是七八个黑洞洞的枪口。
“干啥的?”一个挎着盒子炮的长官,厉声地问道。
“报丧的!”你的砧子我的鎯头,谢铁成针尖对麦芒,以牙还牙地说。痛失爱马正无处发泄,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上言出硬如杈齿。
“他妈的,我叫你嘴硬!”说着,一个抡圆的巴掌飞了过来。
“老总息怒,他是个打铁的。一个粗人,犯不着跟他较。。。。。。”陈德润赶忙打着圆场。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那个抡圆的巴掌,正好扇在了他刚刚抱起的拳头上。忍着疼痛陈德润将二两银子,就势放在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巴掌上,并将其直着的手指,慢慢地窝了回去。
“老总,我们是阳都人,是进城来提轧花机的。不信咧你看。。。。。。”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枣红马,又指了指马车上的轧花机,陈德润说。
“打开看看!”背盒子炮的吩咐道。他的注意力果然沿着陈德润的手指,从枣红马又移到了轧花机上。几个当兵的一哄而上,用刺刀撬开了轧花机的包装箱,一个干蚂螂似的瘦猴子还趴上车将轧花机的槐木踏板踩了两下,却并没踩动。
“啥家伙?”背盒子炮的,问干蚂螂道。
“报告排长!不——不像是大——大炮。”挠着头干蚂螂答非所问地说。看来,他也不认识这玩意儿。
“瓷锤一个。走!咱们走。”骂了干蚂螂一句后,“盒子炮”拧尻子就走。几个当兵的随即跟了上去。显个勤,打个盆。没想舔尻子竟舔在痔疮上,在小跑了几步后,干蚂螂也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举目无亲,情况是那样的复杂,秩序又是如此的混乱,被打死的枣红马,也由脚力变成了负担。举人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一向都是成竹在胸的陈德润,这时竟乱了方寸。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士奇正好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正无计可施,陈德润不觉眼前一亮,于是急忙迎了上去。
“是陈先生。你咋在这儿?”王士奇吃惊地问道。他也看见了陈德润。
“唉,一言难尽。。。。。。”陈德润指着车和马接着说:“我们是来提轧花机的。昨天来时还好好的,谁想今天竟。。。。。。”
“反正了。事前说好了的,昨晚起事。”王士奇说。
“反正了,反正是咋回事?到底是反了还是正了?”举人陈德润,这一次却说了外行话。
“反正就是起义。清政府被推翻了。省城已经光复,已经是革命军的天下。”王士奇解释道。
“反正,起义,光复?革命军。。。。。。”陈德润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是这,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说着王士奇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了陈德润。
“准行证?”陈德润茫然地说。
“是的。全城都已戒严。没有这慢说人,就是鹰鹞,也甭想出城。我还有急事,陈山长你一路多加小心。”说完,王士奇就急急忙忙地追他的队伍去了。
所谓的“准行证”,不过是一张石印的硬纸片片。做工虽然粗糙了些,但“陕西军政府”的大红印章,看起来却颇有些分量。
卸掉死马后谢铁成驾着辕,陈德润拉着梢,四条腿艰难地挪动着,向着西门。一路上,果然不断有人拦住他们进行盘查。这张看似粗糙的“准行证”果然是不同凡响,紧要处陈德润只要拿出它,一句话也无须多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