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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绿血_-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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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采赶紧说:“那给你吃吧?”
田巧巧陡然冷下脸:“我还没穷到那份上!”
“……那你们谁吃?小方,你要么?”
小方哼了一声:“你请客?——小小年纪,别学那么多坏心眼。”
桑采愣着,说良心话她实在不知道“坏心眼”为何物。
这时黄小嫚走进来,白莉突然给桑采使了个眼色,又朝她努努下巴,然后便心花怒放地退到一边去了。
“黄小嫚,你过来!”
黄小嫚猛一怔:“干嘛?……”她又朝其他人望望,似乎想探个吉凶。
“你吃巧克力吗?”她赶紧摇摇头。
“哎,你别走!……你看,被老鼠啃的这些我都用刀剜掉了。她们都说扔了可惜,你吃吧?”
黄小嫚边往后退边说:“我不吃。我有,我妈给我寄了巧克力!”
桑采急切地:“你瞎讲!你妈妈什么东西也没给你寄过!”
黄小嫚默默地盯着桑采,目光在恳求这个胡闹的孩子饶了她。
白莉突然笑起来。桑采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两人从嬉笑到大笑,最后简直笑得发狂。
乔怡不知怎么大喊一声:“行了!够了!缺德的够了!”
两人一齐愣住了,似乎感到意外。乔怡飞快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头道:“不管怎么也不能这样作弄人!”她忿懑地将门狠狠撞上。屋里笑声又起,这笑里也包含对乔怡的挑衅。
乔怡走到院子里,发现黄小嫚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她对乔怡感激地、讨好地笑了一下,而乔怡却赶紧扭过脸。她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人群中有两种孤独者,一种是过于傲慢,一种则过分自卑。乔怡属前者,黄小嫚属后者,也许仅孤独这一点,使她俩偶尔彼此关注。等乔怡再次转过头,发现黄小嫚已寂寞地走开了。
“当时我招她来的时候,”黎教员被烟蒂熏得眯起眼,“并不是看中她有什么特长,或特殊天赋。你知道,她甚至—无所长,可我动了恻隐之心。当我看到这个女孩子的生活环境和她在家庭里的处境……我就想,部队是有责任救这个孩子的。部队救过多少孩子啊!包括我自己。是啊是啊,我不否认她有些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可我相信在一个年轻人的集体中,她的性格会慢慢改变的。你们如果了解她的家庭……”
“她的家庭……不是很好吗?她父亲是老干部。”
黎教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关于她的家庭,你只知道这些?……”
乔怡不是那种追根刨底觅人隐私的人,但她喜欢凭自己观察所得的参数来分析。她曾在黄小嫚的家庭及父母问题上发现一系列蹊跷。
那次小方回上海探亲,正逢橘子上市,上海兵都托她带些给家里。黄小嫚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弄了只大纸箱,里面少说也装了二十斤橘子。她挺难为情地对小方说:“还买了两百只鸡蛋,我已经用纸一只只包好……你路上别让人踩上去就行。”小方怨天怨地地把她那分孝心带到千里之外去了。莫怪小方抱怨,所有人捎回去的东西加在一块也没她一个人的多。这帮上海姑娘滑头,用少量土特产取悦父母,父母却将回报她们一座“食品公司”。加上她们每封信都诉苦,在父母们的想象中,部队就是“二万五千里”,只有草根树皮吃。所以只要有机会,上海的食品便通过各种“传送带”来到此地。这类情况黄小嫚是例外,她捎回去的东西总如石沉大海,尽管她一次又一次增加分量和品种。
不久,黄小嫚收到母亲的信,说全家都吃上了她捎回去的橘子和鸡蛋,很高兴,并准备也托小方带些吃的给她。黄小嫚兴奋地把这封信给乔怡看,又忍不住给桑采和田巧巧她们看。
乔怡猜想她兴奋的原因并不在食品本身,而是填充了她感情的饥肠。她感到自己终于有了一次与别人的平等;终于有了一次向别人炫耀的机会,终于将向所有人摊开她五光十色的食品,在咀嚼的同时谈着家庭成员中最琐屑的趣事;终于……
终于盼到小方的归期。她和大伙一同到火车站去迎接。果然,小方见了黄小嫚就嚷:“回来还是你东西最多!”
小嫚拎着那个大网兜,“哦哟!真是的,我妈发痴啦——带这么多东西!”她笑着,并把笑脸转向每一个人。
回到屋里,她把网兜“嗵”的一声放在桌上。田巧巧闻声走过来:“嗬,你妈对你不赖呀,这么多好东西!快打开,让咱也长长见识!”
黄小嫚打开网兜,拿出一盒糖果,看了看,轻较放在了—边。田巧巧念着那上面用彩绳扎住的卡片:“送给王若川首长,恭贺新春……王若川是谁?”
“大概是我父亲的老上级。”
“你父亲?”
她眼里有几分不自然:“我父亲过去在这里工作,老关系都在这儿……”
“哦——”
接着她又拿出一筒精美的饼干。上面也有一张类似的卡片,是恭贺某某“令嫒新婚”。
“哟!这回又是谁?”
“大概……是老战友。”
乔怡渐渐发现,她每拿出一样东西,脸上就少了一点血色。
“噢!”田巧巧抱不平地说,“你那什么倒霉的爹!闹半天这全不是给你的呀?”
黄小嫚的动作慢了。这样七拿八拿,网兜渐渐露了底,可没有一样东西标明属于她的。网兜终于空了。倒也没完全空,还剩下一袋五颜六色的弹子糖,哄学龄前儿童的那种糖。唯独它上面没有贴那种标签,是这个家庭对这个遥远的女儿的厚赐。黄小嫚呆了,她的手再也不敢朝网兜里伸。她看看周围的女伴。她多么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实在心力交瘁。田巧巧知趣,正打算走开,小嫚却忽然站起来,用两手张开巨大的网兜,对大家说:“你们吃糖吧!”她几乎在求她们。
大家此刻的心情都一样:不忍心不吃,也不忍心吃。
乔怡把这件事告诉了黎队长。他听着,不动声色。须臾,象吃了一惊似的将烫手的烟头扔掉。
“当时我抱着希望把她带到部队。部队是个温暖明朗的地方,正象你们常说的一是个大家庭。大家庭的成员应该是平等的……可我哪里想到,一切没有变得好起来,反倒变得越来越坏——你说,是我当初做错了么?”
“不,您没错。是我们的错。是我……”乔怡由衷地自责。但她明白这自责并不牢靠,它不久又会被嫌弃所替代。只是自责后的嫌弃或许会有所收敛,或变为那种作态般的友善,而这种友善却更增加她内心的防卫。那么这又是谁的错呢?……
“这也许不是某个个人的错。真的,我简直不知道有一种多么大的力量,会把一个女孩子的心拧成那样弯弯曲曲的。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但同情也有它的选择性,它往往带着种种偏见。这道理,你明白么?”黎队长把脸转向乔怡。
她慢慢点着头。
“也正因为你明白,我才找你来说这些。我想,应该把她家庭的情况告诉你?……”
“嘀玲玲!嘀玲玲……”
乔怡的回忆突然被这炸耳的铃声打断,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配有电话。难怪丁万强调这是“师级房间”。
“喂……”乔怡拿起话筒,“哪里?……”
没声音。
“您找谁?……怎么啦?你要哪里?”
奇怪。电话里始终没声音。乔怡只得将这莫名其妙的电话挂断。 
 
 
 
第08章 
 
 
 
黄小嫚听见隔壁客厅里拨电话的声音,似乎是要什么招待所。杨燹这么晚还给谁打电话……电话“咔嗒”一声又挂上了。她听见他在房间里踱步,一种焦躁的情绪被贯通的木质地板传导过来。她的睡眠总是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醒来一摸脑门全是汗。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长这么大的。她喜欢夜,夜似乎能庇护她,比隔壁那个男子汉的庇护更为可靠。
杨燹头一次出现在宣传队院里,黄小嫚就认出他是谁了。他完全忘记了她。(童年,有多少荒唐的事值得浪费记忆呢?)她当时对他的出现很惊讶,甚至惊喜:不管他曾给过她怎样的待遇,他毕竟是除父母外第一个触碰她的人。那种触碰在童年是可怕的,疼痛的。而如今,疼痛淡忘后剩下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女孩子的原始意识对异性的强悍的羡慕。那时,她怕他,痛恨他,但同时又觉得,一个让人害怕的人才了不起。她听过有关魔王的神话,在她幼稚的想象中,魔王就是他那个样子。魔王是可畏的,但他能轻易征服一颗心。
这“黑皮魔王”领着一帮男孩坐在省委大院的台阶上,见她走过来便齐声喊:“你爸是个大右派!你妈是个小破鞋!……”她当时只有三岁,既不懂“大右派”,也不懂“小破鞋”,只知道父亲在她生活中消失了,母亲常常把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领回家来。她上幼儿园不再有人接送,母亲总是很忙,因为那个络腮胡子只有一条臂膀。她不明白为什么少一条臂膀的人反而会多出那么多事儿。从幼儿园回家是触目惊心的,那个黑皮肤、高个头的男孩说不准会从哪里蹿出来,给她几拳或几脚。她永远忘不了他那双野性的黑眼睛里,闪着那种虐待小动物似的快意。黑皮是群男孩的头目,好似山大王终日被一群小鬼东簇西拥。她记住了这冤家叫什么“小显(燹)”。
母亲不再放心她出门,把她反锁在屋里。她有一个洋娃娃,是两岁生日那天爸爸送给她的。洋娃娃承受着她的孤独、溺爱和突如其来的怨艾与怒气,她会把她在外面所经受的一切照样对洋娃娃重演,就象母亲对于她。她打它,骂它,把它摔得“哎哎”作响时,又象妈妈哄她那样再抱起它。洋娃娃终于不堪忍受这无常的喜怒,从破碎的躯壳里撒出许多锯末,渐渐瘪了。她不再有什么伙伴,就搬了个高凳子站上去,双手抓住窗栅栏,成天向外呆望。但就这点乐趣也很快被妈妈剥夺了。因为有一天她从凳子上摔下来,磕破了颌,妈妈把所有的窗玻璃都糊上一层厚纸,只留最上面一排玻璃向屋里输送亮光。她又爬上去试过,任她怎样踮脚尖,也只能稍稍露出个额头。但她很快习惯了这种生活,虽无快活可言,毕竟终日太平无事。
有一天,她听见有两个熟悉的嗓音在门口对话。
“是这儿吗?……”这是个成年人的声音。
“是这儿。她们去年搬到这儿来的。”
她突然辨出,说话的男孩就是那个经常请她吃老拳的冤家。
“你找她们干吗?”那黑皮冤家问。
“我想看看我女儿……可惜家里没人。”
女儿?是爸爸看她来了?是那个他常常想念又忘了模样的爸爸?……她不敢出声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她家有人……”黑皮说。
“可门是锁着的。”爸爸充满遗憾。
“她妈上班时总把她锁在家里。”男孩又说。
“为什么?”
“……不知道。”
亏他说不知道!
“我帮你撬开门吧?”男孩挺在行地建议,“我去找个起子……”
“不用了!这多不好。我下次来……再看吧。”光听声音,爸爸象个老太婆,“谢谢你,孩子。”
“你走啦?……”
屋子里的女儿终于忍不住把嘴巴贴在门缝上喊:“爸爸!爸爸!我在这儿呀!”
“……!”爸爸却没有一点声音。
“爸爸,你走了吗?……”
她趴下身子,肚皮贴着地,看见门下面有一双很大的脚——总算看到爸爸的一个局部啦。
“爸爸,我看见你啦!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呀,孩子。没关系,爸爸能听见你讲话。你长高了吗?”
她从地上爬起来:“爸爸,你别走,你等着……”她搬来大凳子,“爸爸,你别走哇!”大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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