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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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藏族向导正在往上面粘一块粘粑。
一个藏族向导手握稻米,对着珠峰方向,双手扣出了莲花状。
被供奉过的牦牛肉,被一点点分割。鸟儿把它们带到了天上。
大家把冰镐放在祭坛上,祭奠结束之后,取下。
大家把青稞撒向嘛尼堆上空。
几只山鹰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子,纷纷下来啄食。
大家互相撒青稞,跳起锅庄舞。
微微左手挽着白沙,右手挽着鲁三国。微微和鲁三国都跳得很开心,白沙心不在焉。
接下来,登山队要正式登山了。
白沙整理背包的时候,掏出那把老式刮胡刀,装进了内兜。他知道,那么高的地方,多一根牙签都不能带的,但是他必须带上这把刮胡刀——如果不是为了要命,他也不会来这里玩命。
大家出发了。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珠峰北坡。
天上的云彩就像白色的经幡。
冰川上全是冰碛石。偶尔有牦牛的身影,在雪坡上缓慢地移动。
微微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望着一块巨大的即将融化的冰,似乎陷入悲悯和沉思。
白沙走到她身旁,她说:“再看看它吧,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它可能就不在了。”
白沙心里说:你该多看鲁三国几眼,等我们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在了。
到达前进营地之后,白沙就坚持不住了,戴上了氧气面罩。
微微劝他到此为止,被他固执地拒绝。那天晚上,风大得惊人,帐篷门都关不住,从外面看,那些帐篷被风吹得就像几只大皮球。
白沙和微微和衣躺在睡袋里。白沙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说:“微微,要是这次我不来,你会不会和那个鲁三国睡一个帐篷?”
微微说:“有可能啊。”
早上,风一直在刮,至少每秒35米。两顶帐篷被吹到了谷底。
白沙开始咳嗽了,他一个人躺在帐篷里昏睡。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微微和鲁三国在说话。他爬起来,走出去。
风把他吹了个趔趄。
那个怪人又出现了!他蹲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他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他的神态竟然十分安闲,就像放羊人蹲在山坡上,端详缓缓移动的羊群。
白沙愣愣地看着那个怪人。
很快,对方就消失了。看得出来,他对这里的环境太熟悉了,就像是他的家。
微微没有和鲁三国在一起,领队阿桑把她叫去,重新分配向导了。
这一天,风停了,大家继续攀登。
白沙又戴上了氧气面罩。
鲁三国、微微、白沙走在登山队伍的最前面,三行脚印,两行重叠,一行偏离。就像三个人的关系。
终于,他们来到了珠峰的雪线,都穿上了技术装备,然后顺着协作铺的路线绳,渐渐逼近了北坳冰壁。那个冰壁垂直高度400米,坡度50度—TXT小说:…—0度。
附近经常看到不知哪一年留下的路线绳。冰川变化快速,有的路线绳被埋在了雪里,有的路线绳竟然悬在了半空中。大家走之字型路线。
微微叮嘱白沙:看到两根绳子重叠的话,选新的。
前面出现了一个金属梯。金属梯下面是白色的深渊。鲁三国过金属梯的时候,白沙紧紧盯着他的冰爪鞋。如果他掉下去了,就省得白沙下手了。
可是,鲁三国平安地走了过去……
他们到了北坳的C1营地。海拔7028米。远处的章子峰被锁在云雾中。
向导让队员们戴上氧气面罩开始吸氧。鲁三国拒绝了。白沙想,这小子体力真他妈好,估计,到时候得在他的脖子上多锯几下刀子。
第二天,天气没问题,大家继续朝上登。
氧气越来越稀薄,大家的步伐越来越艰难。
朝上方或者下方望去,偶尔可以看到其他登山队的身影。
傍晚到达C2营地。
第三天黄昏,他们到达C3营地。这里的地形是倾斜的,微微的帐篷无法搭建,白沙束手无策,鲁三国从远处找到一具尸体,他把尸体拖过来,垫在了帐篷下。
这一夜,白沙和微微在一个帐篷里休息。微微躺在睡袋里,白沙用绳子挂在自己身上,只是打了几个盹儿。
半夜过后,大家补充能量棒,离开帐篷,要冲顶了。
漆黑的珠峰。
向导的荧光棒在闪烁。
微微在奋力攀爬,步步惊心。
到达海拔8800米的第三台阶,离顶峰只剩下44米了。
一段横切的岩壁,30厘米的通道,下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排了20多位登山者,等待通过,造成了恐怖的“堵塞”。
白沙、微微和鲁三国在第三台阶下等了两个多钟头,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最后,微微放弃了,她选择了下撤。
白沙和鲁三国陪着微微,一同下撤。
白沙发现,到了8000米之上,可能是反应迟钝的缘故,他心中的仇恨已经荡然无存。在这里,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朝上走,朝下走。
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社会关系,统统被洗掉,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自然关系——互相关怀,互相帮助,互相支撑,一起回家……
天亮之后,刮起了风雪。向导们走在前面,渐渐不见了踪影。
走着走着,白沙看见了一个人影,他远离路线绳,在倾斜的雪坡上轻快地奔走,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了。
雪山之上是个哑巴世界。
大家都包得严严实实,只有缓慢的动作。
而且,白沙没有力气喊叫,就算他喊叫,另外两个人也听不见。
他十分确定,他反复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一个葬身珠峰的冤魂。
走过C1营地之后,天气变好了,三个人解开主锁,离开路线绳,结绳组下撤——所谓结绳组,就是你拴着我,我拴着你。鲁三国在前面,白沙在中间,微微在后面。白沙感到很意外,他来珠峰是想杀了鲁三国,却一直没下去手,现在,竟然和他结了绳组,生死与共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摘掉了氧气。
前面是个冰崖,三个人必须从旁边切过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白沙听见微微在身后发出一声尖叫,还没等他回头看,微微已经从他身旁冲了过去,姿势就像坐滑梯,速度极快。
她滑坠了!
白沙没有经验,大脑一片空白。
微微翻过身来趴在地上,奋力用冰镐制止滑坠,可是无济于事。
鲁三国也愣了一下,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即用脚蹬住了一块冰雪中突起的石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白沙一下,他也跟着滑下去了。
他的身体不断地撞在突出的石头上。
他知道在雪山环境中发生滑坠意味着什么,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死了。
当他被鲁三国的绳子拉住的时候,竟然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时候他离冰崖大概10米远,而微微已经滑下去,悬挂在冰崖之下了。
白沙赶紧用冰镐固定住身体,在冰雪上打了个锚点,拴住了身上的绳子。
接下来,两个男人完全可以把微微拉上来,可是,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有个人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正是白沙见过的那个怪人!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走到冰崖边缘,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他的脸上一直挂着被冻僵的微笑。
下面是个狭长的冰窟,微微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就算不死,任何人都无法把她弄上来。
白沙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那个怪人看着他,说:“你们闯进我的家,你们要干什么?”
白沙说:“你是谁啊!”
怪人说:“我是猎人。”
说完,他一下就把绳子割断了。白沙甚至没听见微微坠地的声响。
第18章 雪山故事(下)
微微掉进了冰窟。
那个怪人羞辱性地耸了耸肩,然后一头钻进雪中,不见了。
白沙抓着绳子,移到冰崖前朝下看了看,微微穿着红色的登山服,仰面躺在15米深的冰雪上,脑袋歪着,一条腿直直地伸着,一条腿略微弯曲……
阳光照在远远近近的冰雪上,白得刺眼。而微微躺在阴影中。
鲁三国也小心地走过来,他没有去看微微的遗容,只是轻轻地说:“按照登山者的规矩,把她留这儿吧……”
白沙说:“我们怎么也得把她弄上来啊!”
鲁三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将近300人在珠峰遇难,他们全都留在了雪山上。我告诉你,谁都没办法带走她。”
白沙说:“我不信!”
鲁三国再没有说什么,他解除了绳组,如履薄冰地朝下走了。
他嘶哑地喊了一声:“鲁三国!你混蛋!……”
鲁三国似乎没听见,继续朝下走去。
白沙彻底绝望了。
他在冰崖上坐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呼吸越来越吃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极度的寒冷,极度的疲惫。
他全身没什么知觉了,只有一缕缥缈的意识在游动: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恍惚中,微微从冰崖下伸出了脑袋,她的脸色呈青紫色,瞪着白沙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白沙说: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微微厉声说:赶快回家去!
白沙说:为什么要走呢?就坐在这儿吧……
微微怒了:你还是个男人吗!站起来!
白沙陡然恢复了部分意识,他又朝下看了看,微微依然在冰窟里静静地躺着。他的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马上在脸颊上变成了冰。
他摇摇头,心里说:不走了,太累了,我就坐在这个地方守着你了……
很快,他再次陷入昏睡中。
几个钟头之后,向导和协作返回来找到了他,用担架把他抬了下去。
他被送到了定日县医院。
住院期间,他一直拿着手机端详,微微最后的位置停留在定日,从那以后就没有信号了,那个红色小气球一动不动。白沙感觉她好像就在自己身边。
半个月之后,白沙出院了。
不过,他没有返回昆明。
他重返珠峰,紧紧抓着那把老式刮胡刀,寻找那个残忍的怪人。他在珠峰游荡了两个多月,脸被晒掉了几层皮,也变成了一个怪人。他遇到过一批又一批的登山者,就是再也没见过那个怪人的身影。
他在心里种下了一个名字——“猎人”。
后来,他回到了昆明。
他把仇恨转移到了鲁三国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平时表现得十分淡定,宽宏,虔诚,简直半人半佛了,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他就暴露出了他的冷漠和自私。
白沙不再做客运了,他带着一个小兄弟,跟踪了鲁三国两个月,终于等来了机会。这天,鲁三国公司的员工都下班了,鲁三国留在了办公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白沙带着小兄弟溜进去了。
他们透过门缝,看见鲁三国正在和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偷情。
女孩把鲁三国推到转椅上,慢慢滑下去,不见了。
白沙和那个小兄弟突然闯进去,鲁三国赶紧正了正身子,惊慌地说:“白沙?你来干什么?”
白沙从桌子上撅下一根香蕉,扔到桌子下:“小朋友,麻烦你先拿这个玩一会儿,我跟鲁总有话说。”
那个女孩很尴尬地露出来,匆匆离开了。
白沙说:“很简单,我要钱。”
鲁三国哆哆嗦嗦地拉上拉链,连连说:“好说,好说。”
白沙从鲁三国那里成功勒索了一笔巨款,他和那个小兄弟分了。他终于报了绿帽子之仇。
警察马上就会来敲门,他逃了。
微微死了,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留恋的了。他逃到了偏远的吴城,隐姓埋名,打算扎下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