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白蛇_-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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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我不自觉地唤道。
她涂了淡色胭脂的脸颊边漩出一朵梨涡:“奴乃是蛇君座下侍者青音,烦请姑娘通知我家主人,说青音有要事禀告。”
不及我反应,她蓦然抬头,望向我身后,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眷慕之色,白嫩的双颊悄然爬上红晕,如同春日里开得最灿烂的海棠花。即便不是女子,我也能立刻知晓,她眼中望着的那人就是她期待依附一生的乔木。
夜七的声音淡淡响起:“何事?”
青音快步越过我,踮脚附在夜七耳畔说着什么。夜七眉峰越皱越紧,待青音语毕,沉吟片刻,只匆匆交代我一声:“你同温莆说一声,我急事在身,改日再来看他。”便带着青音转眼不见了踪影。
我呆愣片刻,还是捡起落在门槛上的衣裙拍拍灰,放下梨木大门的门闩,转身回屋裹了尚存几分余温的锦被,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的想要继续睡去,却觉得大脑从未如此刻般混乱得清明。眼前不断忽闪着夜七与青音离去的身影。若说三百年前是一场梦,我原以为梦醒了,此刻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又踏进另一场梦。我想不通为何夜七的侍婢会有着一张同小青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女性的直觉告诉我,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我裹紧被子深深陷入了孰周孰蝶的自我怀疑论中,最终绞尽脑汁而沉沉昏睡过去。
夜七便当真月余都未再露面,在好奇什么事能将精明能干的蛇君拖住如此久之余,我也对没有夜七斗智斗勇的日子颇感到一丝寂寞。
我同温莆说起夜七辞别的事情,他只是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低声应了一句。我依稀觉得,自从失踪了三百年之后,温莆同夜七之间似乎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可惜他们夫夫二人的事我不便过问,不过很快就有一件事,将我从这种每日只有吃睡的无聊生活中拯救出来了。
正月初九天帝十万岁寿辰,为了庆祝要办万仙宴,天上地下大大小小只要能担得起仙这个名头的人都会去凑个热闹,这天就是蹭吃蹭喝,看看漂亮姑娘,勾搭俊秀男子的绝好时机。于是我一大早就收拾的妥妥帖帖,等着温莆一起去凑凑热闹。
起初是冗长乏味的祭祀仪式,所有神仙按品阶高低依次肃立在九虚殿祭台之下,我同温莆自然只能分隔而立。身边都是些生面孔与我一样仙阶低微的小仙,由于站的远,高台上的祭祀也看得不甚清晰,只听得礼官清朗庄严地颂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我稍稍换了个姿势,放松低的僵硬的脖子,身旁的小仙们也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样,显是也乏味得紧。我估摸着这祭祀怕是才起了个头,心下不免有些惆怅此时若是发上一碟瓜子,也好打发些时间。由此可见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只要称得上一方君主的人,总爱搞些这个虚礼,而且都不知道考虑增加些人性化的措施来体恤为他们捧场的人的情绪。
十分之无聊的结果就是我理所当然地睡着了,站着睡觉实在是一门艺术,更何况还是当着你头头的面,否则一不小心漏了陷,头头面子上过不去,自己也不会太好看。所以这七分睡意三分清醒的度一定要把握得当,我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难得地深谙这门学问,所以我也在第一需要清醒的时间里恰到好处地清醒了过来。
难得的轻微骚动出现在神仙开会的时候,并在离我相当遥远的距离蔓延开来。我扯了下右边那位看起来面目比较亲切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少年:“大典结束要开饭了么?”
他不耐烦地摆头瞪我一眼,又转头望着骚动处:“还早着呢,是魔族的帝君来了,在给天帝进献贺礼。”
这也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四海八荒的事务虽然看起来都是归天界统领,不过西方众佛,北方魔族以及鬼界阴司却不太受天界的约束,就像是人间帝皇分封的封地,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都由各界尊主相安无事自行管理。所以这个魔族的帝君表面上来看是天帝的一个臣子,实则也是与仅次于天帝的一界霸主了。五万年前魔族叛乱,妄图推翻天帝坐拥三道六界的主宰,彼时魔族的实力在老魔君的统治下达到数万年之盛,天魔之战格外惨烈,双方均是损失惨重,胜负难分。自古战争最直接受苦的就是老百姓,因此三道六界众生都苦不堪言,一心巴望着不管谁赢都赶快赢了吧。看目前的状况那时自然是天界得了胜,不过典籍中对此记载却不甚详尽,只晓得后来天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西方众佛以及向来不问世事的鬼界之主的支持,在寡不敌众这个定律下,魔族之乱自然也只能被镇压了。
据说当年三方集合兵力突降魔族大军后方时,魔族众将士仍旧负隅顽抗,不过老魔君却突然下了令摇旗投降,对天帝许下永世臣服之诺,跪求天帝宽恕剩余魔族众人。可待天帝点头应允之后,老魔君却于阵前陡然拔刀剜去心脏,自尽谢罪。
老魔君死后便由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不过外间对这位新魔君的传闻甚少,他向来只在魔族地界不曾外出,也没参加过什么大型集会场合,在这个秘密比金子还稀少的年代成功的保持了他的神秘性,除了性别为男以外似乎就再也没什其他的资料,仅次于鬼界之主,在天下神秘人物排行榜中位列第二,鬼界之主比他更神秘是因为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还是人妖。
我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挺直了脖子往高台上张望,台下众人也议论纷纷,不过这个纷纷还是很有层次的,比如离祭祀高台越近品阶越高的神仙就显得格外镇定些,没有我们这些几乎站在外围的小神仙这样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好奇心。当然我也猜测可能是因为就站在天帝眼皮子底下,年纪太大也就扯不下这个老脸让众人窥知自己的见闻孤寡。
我时不时会对于自己没有尽心修炼而感到自责和懊恼,比如在被夜七欺负的时候,比如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又比如现在,因为是个法力低微的小神仙而站的太远看不清热闹的时候。我十分感性的认识到,原来天上地下的神仙是这样多,而视力差的我从今往后要么拼命修炼道法,要么改掉躺在被子里看书的坏习惯,否则今后一定会再次被后悔的心情挠得吃不下饭。我只能远远望见白玉高台上多出的那一个绛紫色人影,模模糊糊地跪在那里,至于魔君长得多高长得好不好看头发梳的什么样式,我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祭祀大典就在魔君突如其来的登场后收尾了。天幕已是沉沉落下,无边无际的夜色铺展开来,仙娥衣袂飘飘地掌上七彩琉璃宫灯,空气里翻涌着盛宴即将来临的躁动气息。天帝一行摆了驾向碧落园行去,众仙依旧按着品级井然有序地尾随在后。
碧落园中此时梅花开得正好。蔓蔓枝枝的梅花流动出深深浅浅的莹白,如同一场迟来的春雪,十步一盏的琉璃灯绽放出暖黄的光,白梅冷香揉碎在空中,绕着柔软的丝竹声在林间扯出看不见的轻丝,花影闪动间是美艳仙娥层层叠叠的舞裙。环佩叮当,踩着莲花步舞出繁复妙曼的风姿。
天帝携了魔君同几位上仙落座在梅隐楼。青石搭砌的小楼四周垂下月白的纱帐,将园子同楼中轻巧阻隔开来,翘起的檐头点了四只牛皮灯笼,依稀画着点点春梅的姿态。没了天帝在眼前的顾及,众仙各自三五成群地寻着乐子,初时还嫌冷清的梅园中,转瞬喧闹起来。
吃了些茶点,我百无聊赖地四处走着想寻些乐子,只是我本就没几个熟识的神仙朋友,现在看来各人都三五成群地嬉闹,唯独我倒是落了单,连温莆也不知去了哪里玩乐,见不着一点影子。
袖子突然被人扯住,蟠桃园的守园小仙桑久脸泛红潮地嚷着:“小白,你在瞎晃什么呢,走走走,跟我们行酒令去。”
我松了一口气,开心道:“正想找你呢,我一个人可是要闷死了。”
桑久胡乱挥手一指:“喏,往那边的雪海亭去,那儿清净,宛夕他们都等在那儿呢,我再去拉几个人,马上就到。”说着就急匆匆没进人群中跑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拾径而行,越往梅林深处越是幽静,方才耳畔鼓嚷的歌舞人声都被隔绝开来,光线渐暗,只有冷白的月光洒落下来,勉强看得见近前景物,映着错落横生的梅枝,倒是别有一番月夜梅下独行的情致。
走了片刻,果然在一条岔路后见着晃动的人影,正待想要上前,我却被灌入耳中的话硬生生扯住了脚步。
这声音我是再熟悉不过。温莆温润的嗓音响在清冷的月夜里,平白带上了几分森然之意:“夜七,我说过,我对她别无私情。”凉凉的话语散落在无边的白梅中,搅得夜色中寒气又胜了几分。
许久未见的夜七不知何时来了此处,低低的笑声从林子深处传出来,近似嘲弄道:“这样倒是我多心了。”他顿了顿,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接着说:“这是我找到的,前些日子正是为它,耽搁了许多日子。这条河恐怕比你想象的太深,温莆,我怕你会惹来祸端。”
“我从未怕过。”
“你也从未如今天这般过!”夜七陡然抬高声调,蕴着一丝不可抑制的怒气,“当年,我几番求你留我在身边,你却拿一句你生来就不会用情拒绝我,我不在乎,我本来就打算这样跟你耗下去也很好。可是捡到她之后你就变了,几次三番为她冒险,置自己安危不顾,那个不理世事冷眼无情的温莆,何时对人这般上心过!”
我控制不住地捂住嘴,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绝不会是我想听到的,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被夜七怒火之后的死寂所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温莆淡淡的声音又飘起在梅林中:“你知道我的元身,草木无情,我化身于草木,本就不带丝毫□。情之于我,怕是这世间唯一不能懂的东西。她是我徒弟,我多照应她一些并无不妥。”
夜七深深叹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温莆,我当真是从未懂过你的心。而你,”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说这般清醒。”
“若是我待她有些不同,不过是因为她长了那样一张脸。”温莆轻轻的声音像是我肩头那株梅枝上停落的蓝色蝴蝶一样,纤细得几乎就要被撕碎在月夜浓郁的寒气中,“她和她长得那样像,若是不能找到她报恩,对跟她有张一模一样脸的人好一些,也算是补偿吧。”
我全身力气随着温莆清晰可辨到无从我欺骗的字句被抽光殆尽,胃里仿佛突然被灌入了一块沉沉的大石,压得我踹不过气来,只下意识死死咬住嘴角提醒自己快些离开这个梦魇一样的地方。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跑出小径,分不清楚方向,像困兽一般横冲直撞。跑了许久终是觉得再也没半分气力,停住脚步不知到了何处,只是这里没有月光,没有人声,也没有那蛊惑人心的药香。我茫然站定,溺水一般深深吸着气,手足无措地想要抹掉满脸的泪水,四肢百骸却如同被绵密阴湿的藤萝死死绑住,稍稍动指便像是要耗尽唯余的一点生气。
我有个好师傅,我顺利成了仙,我总是化险为夷,我以为是自己前生种了善因,这一世才能这样好运。
可真是错得离谱,我嘴角扯出一个笑。
原来我最大的幸事是长了这样一张脸,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这真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