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式留守花开月牙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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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从蓥城大道回家,经贫瘠而少人家的月牙脊,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云压得很低,田野里起了一阵风。我走得飞快,亏我穿着这么高跟的皮鞋,又是在这么一条破路上,竟然走得如此稳当。风起时,沙尘乱起,落叶纷飞。那些撂荒的地里,荒草们犹如受到了惊吓,神情慌乱,惊疑不定;又如遭遇了不测,东倒西歪,凄凄惶惶。庄稼地里正拔节生长的包谷和已经成熟的小麦,犹自强作镇定,但也难掩内心的不安,齐将疑惑的身子倾向风去的方向,似乎想探询点什么。我的心情随着荒草、庄稼和落叶起伏,慌乱、疑惑而高悬。
我知道,我和亮子撂荒了养老和育小这块关系重大的责任地,报应是早迟都要来的。不是饿肚子,而是精神的虐杀。这是一种交互的虐杀,我们在外担心,他们在家伤心。我们担心他们的衣食住行,担心他们的健康和学习;他们却伤心我们没给他们应有的照顾、关心和爱护。只要我们还在外一天,这种虐杀就永不消失。这是眼下农村最残酷的一面,家家都经历着,家家都痛苦着,却找不到解决之道。我想过回乡创业,以期望带领大家摆脱这种尴尬的现状,可目前资金缺口尚大,一年两年还难以达成。我也想过贷款,但打听了一下,人家财神爷担心我们还不起,没心思照顾咱。一切都得自己想办法。办法就是,以时间换资金,慢慢来。
“狗日的娟,是你吗?”
我正心神不定地走着,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我,抬头看时,见前面十来步远,董婶正挑了副空担子站在路边,笑吟吟地朝这边张望。
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打招呼,是董婶的专利。这从某种角度说明了她的直爽,但也证实着她言语的不够检点。在乡下,流言蜚语,有时如刀,能割断人们脆弱的颈腕动脉,导致永远贫血或失血而死。而流言蜚语的产生地,往往就是这种嘴巴。
董婶名叫董文翠,今年六十三岁,瘦高个子,高颧骨,深眼眶,褶子脸皮,两只眼睛和嗓门一样大,是亮子的堂婶。董婶的嘴巴在村里是名牌产品,一吆喝,卖的全是山货。
“婶啊?哪里来?回家去么?”我强笑着问,并快步走上去。逢人面带三分笑,是我的处世原则。别人不欠你租子,你没必要见人就愁眉苦脸。何况董婶对别人刻薄,对我乃至我家可都还算不错。
“去县城卖了妈比些菜,回来顺便接这六个小鬼头子儿!”
在董婶背后,躲着六个小家伙,三男三女,最大的叫玉梁,十一岁,和玉竹同年、同学;最小的玉甜不过四岁,刚上幼儿班。在农村人眼中,董婶算得命好的女人。两儿一女,又各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谓人丁兴旺。她的两儿一女、媳妇、女婿,连同男人,全在我手里打工,只留下董婶在家照看六个小家伙。亏她能干,一个人不但带六个孩子,还种了全家族十多口人的田土。当然,一个老太婆带六个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以牺牲孩子的教育为代价的无奈之举。我常听玉竹奶奶说,玉梁就有些手脚不干净,总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而最小的玉甜则多少有些内向、孤僻;而董婶呢?一个人负担这么重,谁知道她还这样折腾得了几年?
“婶,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哈!”
“硬朗妈个屁!”董婶大摇其头,“不行了,大不如从前了!你是不知道,你婶有个妈个心慌的毛病,一发作起来,心子跳得像要掉下似的,要人老命!”
董婶外表精壮强悍,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但她有“心慌”这种毛病我还是知道的。医学上大约叫心动过速,跟她那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出了毛病有点关系。
“娟,是为玉竹和玉树的事回来的吧?” 。。
第三章 再生变故下
我点点头,心里难过:“也不晓得那死丫头去了哪里!”
“娟,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可别不高兴!你妈老汉年纪大了,自身都难保的人,还谈什么管教玉竹和玉树!依你婶看,你家三妯娌真该商量商量,轮流留个人在家服侍老人才对!你不晓得我们这些老家伙留在屋里头的难处,有个头痛脑热的,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说什么管教儿孙,自己都快管不了咯!还记得前回你妈晕倒吗?哎哟,你妈脸色那个白得哟,吓死人了——”
董婶是话匣子,且表情丰富,动作夸张,听她说话,人们很容易进入话语场景,因此她的话语带有很强的感染力。当然,她要是传播负面消息,也带有极强的破坏力。玉竹奶奶三月分晕倒过一次,这我知道。当时我委托大嫂代表我们回来看望过,我没有亲回。
“婶,你说的是对!可眼下就这么个情势,你不也一个人在家嘛!”
“是啊,我也和你妈差不多,都他妈是离死不远的货色了!”
董婶脸上带着些苍凉,愤愤不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似的,拍着脑袋说:“哦,对了,差点忘记球了!上午我在县城卖菜,碰见你老汉,说玉树捅了一个叫刘军的同学一刀,那个同学流了很多血,从学校到医院,一直人事不醒,你妈老汉都去了医院。也说你家运气真他妈霉,刘军那里抢救还没结束,你妈又在手术室外晕倒球了,说是什么高血压,我也不球太懂——”
董婶唠唠叨叨地说,听得我好一阵心惊肉跳,惶恐地问:“婶,你、你说的是、是真、真的吗?”
“你老汉亲口跟我说的,婶没添半句假话!”
我的心头“轰”的一下,跟遭了雷辟似的,顿时呆了,手里的行李也掉到了地上。想哭,却哭不出;想喊,更发不出声,只有眼泪发疯地涌出眼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董婶见状吓了一跳:“娟,你可别吓婶哈,早晓得你会这样,婶就不告诉你了!”
我心里乱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但我明白,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而是咬牙硬挺的时候。我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对董婶道:“婶,你放心吧,我没事!”
“你真没事?”
“真没事!”我咬着牙,将行李递给董婶,只留下装着贵重物品的防水手袋,央求道,“婶,快下雨了,你赶快和小家伙们回去吧。这是我的换洗衣服,求你帮我带回去,好吗?”
“娟,眼看就要下暴雨了,你要去哪?”
董婶接过行李箱,有些不放心。
“去医院。”
我想哭。
“那你就放心去吧,保证一样少不了你的!”
我说了声“谢谢”,一转身便沿来路跑了回去。
玉竹失踪已经三天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早已把我的心急熟了。现在倒好,玉树那混帐东西竟然伤了人,还把他奶奶也给捎带进去了!看样子,不把我给急死,他们是不打算心甘的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农民母亲上
我赶回蓥城大道,打了个摩的,风驰电掣般赶到医院,舞弄了半天才问到被玉树伤着的刘军住的外一科三楼十六病室。室内共有两张病床,一张躺着刘军,一张躺着我家老太婆。两人都挂着盐水,老太婆醒着,刘军却脸色苍白地闭着眼;老爷子则坐在两张病床之间,神情沮丧。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哀伤地呆了半天,一句也说不出来。孙女失踪,孙子惹祸,老太婆发病,我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们两个年近八十的老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老爷子见我来了,很是惊讶,又很高兴,像终于找到了靠山似的,激动得都哽咽了:“娟!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都要急死了!”
想当年,老爷子好歹也算得月牙村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他是远近颇有点名气的石匠,本村的石匠从业者大多都是他老人家的门徒。石匠多半有石匠的性格,豪爽中不乏刚性和韧劲,独立处事有着无比的坚韧。但看他见到我时的释然与欢喜,我心里明白,他老了,不但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眼花耳背,而且心理也变得脆弱,一如经风易折的草,早已风光不再。他甚至比玉竹玉树更需要我们的支撑。
“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我稳了稳情绪,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话。越是在老人们都张皇不知何为的时候,做后人的就应该越是沉着冷静,以成为他们强大的心理支撑,我以为。
“你妈怕你着急,不准我打。娟,我们都快给急死了你晓得吗?玉竹不见了,玉树又捅伤了人,你妈也病倒了,唉!”
“我都听董婶说了。妈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出点鼻血,别听你老汉瞎扯!”
听我问起,老太婆连忙宽慰。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堆垒满脸的褶皱,一如风干的核桃。就是这枚经历了近八十个岁月风风雨雨的核桃,而今依然忙碌在田间地头,不肯稍事停歇。如果不是病到一定程度,她是绝对不肯躺下来的。这就是中国农民的母亲!在农村的旮旮旯旯里,你随处可见她们忙碌的身影。可别小瞧了这些干瘪瘦弱的母亲,如今的中国,正是她们以自己的干瘪和瘦弱,锄着庄稼地里的草,养活着儿孙,也养活着共和国庞大的胃口!
我不知道是谁在狠心地压榨着我们的母亲,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我知道,老太婆的病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还是放心了些,毕竟人还醒着,还能说话。中国农民的母亲——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女人——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这我非常清楚。
我指了指临床的刘军,问:“他呢?”
“不好说!听医生说,心子被刺破了一个口子,出了很多血!”
老爷子神情担忧。我的心生生地被他的担忧给揪住了。刀子刺进了心脏,不论对刘军还是对玉树,甚至对家长,无疑都是险乎致命的。对刘军而言,可能危及的是生命,是生理健康;对玉树而言,危及的却是性格和命运,是心理健康;对家长呢?是伤心绝望,抑或是痛哭流涕,一时还很难言说。
“联系他家长了吗?发生这么大的事,可不能不让人家家长晓得!”
“联系了,柳老师去车站接去了。”
柳老师是玉树班主任,听过他的名字,却未见过他的人,这是我这种家长最失礼最失职的地方。现在家长和教师有个共同点,教师不再时兴家访,家长也不再时兴到学校去拜会老师,除非学生发生特别重大的事故,否则,家长和教师是难以碰面的。尤其这些年,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常年在外,更没机会去学校了。去学校开家长会处理孩子的鸡毛蒜皮的,都是老头老太婆,青壮年家长似乎都死绝了。
“买营养品了吗?咱们可别缺了基本的礼数,不然,人家家长来了可不好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农民母亲下
我是个善于做表面文章的人,这些我不能不考虑到。官场上做表面文章,哄骗的是上级主管官员,谋求的是升迁和富贵。我们小老百姓做这种表面文章,无非为了不要失礼于人。乡民和官员最大的不同在于,乡民重视礼节,官员重视礼物。
“还没呢。刘军这里还没完,你妈就倒了,我根本就没时间!”
“那我马上去买!妈,你吃点什么?”
我担心刘军家长马上到,有些迫不及待,买点水果营养品花不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