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终年-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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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交待了这么一句,她就明白了。
租的房子是一居室,卧室只有一个。
童言看他是真的很累了,就让他在沙发上睡下了。因为是老式沙发,很窄,他躺上去都有些睡不下,可是却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童言给他盖了很薄的被子,把冰箱里的菜都拿出来,鱼和肉放到水池里化冰,余下的都拿出来一点点摘干净。
等到都弄完了,他还在睡。
她就撑着下巴,看着他。
很近的脸,甚至能看清睫毛。
他似乎是想要翻身,在沉睡中明显簇起了眉心,很不舒服的样子。童言犹豫要不要把他拍醒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
“是不是腿疼?腰胯疼?还是哪里不舒服?”她凑过去问他。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从沙发上坐起来。
有那么些睡眼惺忪,看着她身边丰盛的晚饭食材,故意看了她一眼:“家里要来客人吗?”童言向卧室看了眼,发现很安全后,马上搂住他的脖子,笑眯眯邀功:“我要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冰箱里本来存了三天的菜,今天都被我掏空了。”
“这样很浪费。”
“就这一次,”她看他的表情,只好说,“好吧,一会儿我把多的都放到冰箱里,等到明后天再吃。”
他随手把被子叠起来,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厨房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翻出个存折,交给他:“这是我卖房子后,用来给奶奶看病的钱,还剩三十几万。”
他接过存折,翻着看了眼:“我这里还有些存款,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你帮我存起来,”她想了想,开玩笑说,“存在你自己的银行户头里,如果花完了,只能靠你来养家了,如果还没剩下,就算帮我奶奶存的养老钱。”
自从奶奶生病后,爸爸只来过两三次。
手术前那次还很紧张,真的陪了大半夜,听到她说要卖房子的时候,最是积极主动。她开始还觉得惊异,甚至有些感动,难道真的是患难见真情?可等到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开始很有主见地准备分配卖房子的钱。
多少投入股市,多少投入期货,甚至是多少用来买福利彩票。
仿佛钱真的瞬间能生钱,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结果自然是彻底闹翻,父亲走之前始终反复重复的话是:我要去告你。
幸好她不论如何被骂,都紧紧守住这些钱……
“要不要我建一个联名户头?”顾平生没有继续追问她原因,把存折递还给她,“明天去办?”“不要,”她很快拒绝,“单独存在你名下。”
他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么没有自我保护意识?”
她只想着如何钻法律的空子,保住这些钱。
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对着他,还要做什么自我保护。
的确,这样的回答,完全不像一个学法人的思维。
就连沈遥那么无所谓的人,和男朋友合伙开网店也要像模像样地拟个正式合同,双方签字。甚至还约定,如双方分手,任何一方的女朋友或男朋友都不许插手店里的事……两个法律系的学生,为一份合同商榷了三四天,理智的不行。
“顾先生,你忘了?等到办了手续,你连人寿保险的受益人,都是我的名字。”
她晃了晃右手,让他看戒指。
不知不觉戴了这么久,手指上都留下了很浅的一圈戒指的印记。她在医院洗衣服时,怕戒指掉到水池里,才初次摘下来,那是第一次看到手指上的痕迹。
当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惨了,如果一直戴到五六十岁,岂不是会留下很明显的一圈?
于是,洗衣服洗到半途,她就被自己的念头窘到,抬头看着镜子傻笑。
第二天顾平生就陪着她,送奶奶去住院。
这是第七个疗程,也是最后一个疗程的化疗。
上次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刘阿姨特地请科主任详细看了结果和CT,结论是前几个疗程效果不错。这次住院的时间也是刘阿姨定的,他们刚才住下来,顾平生就碰到了熟人。
确切来说,是很多熟人。
他去护士台查看明天的检查时,刘阿姨刚好结束了手术,匆匆过来看望奶奶。
“言言,我昨天才听肿瘤科主任说,顾平生特意联系过他,问了你奶奶的具体病情,”刘阿姨笑著在床边站着,说,“他妈妈以前在医院是心外的副主任,在这里有很多老朋友,肯定会更照顾你们,我也放心了。”
她不知道顾平生是怎么说的,毕竟曾经她亲口说过,他是自己的大学老师,所以不敢太深入说他的事,只能支吾着,含糊带过。
等到安排好所有事情,奶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老人家的作息很健康,八点半就准时入睡。一到化疗总是宿成宿地睡不着,难得现在能多睡会儿,她自然不会吵醒奶奶,拉上帘子,小心拉着他走了出去。
“我们出去走走?”他站在走廊里,问她。
“去哪?”童言不想破坏他难得的兴致,可还是不得不说,“我走不开,要守在这里。你如果累了就先回家睡?”自从他昨天回来,她就看得出来,他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
“我没关系,”他说,“这里有护工在,你陪我出去走走,半个小时回来?”
她想了想,只是刚才住院,应该没什么太要紧的事。
两个人走出医院时,正是灯火阑珊,最热闹的时候。
协和医院紧邻着东方广场和王府井,他走的不快,她也就慢悠悠地跟着。两个人沿着广场走过去,有拎着购物袋的男女朋友,有想要照下长安街夜景的游客,还有散布的老人,踩着滑板玩闹的小朋友……
虽然一直在这附近陪着奶奶看病,甚至很长时间都住在医院里,可这几个月来,她还真没有像今晚一样,这么轻松地在这里闲逛。
她以为顾平生真的只是闲走,或许是怀念这个曾经也很熟悉的地方。结果跟着他走进广场,带进个女式的服装专卖店,才明白他是要给自己买衣服。
他从长长的衣架旁走过,颇为认真地挑了几件,拿给她去试。
童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做法,和店内售货小姐的热情搞得昏头转向,很快试了两件,趁小姐去招呼别的客人时,才回头问他:“怎么忽然要买衣服?”
顾平生靠在供客人休息的黑色沙发上,从镜子里看着她。
她试的是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因为自己没穿凉鞋,脚上只随便踩了双店内供试装的木屐,大了两个号码,显得很不协调。
可是却莫名让人很亲切,真实的存在感。
童言看他不回答,以为他哪里又开始疼了,走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问他:“怎么了?”顾平生看她的脸色,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而且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终于笑起来:“我在美国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过。比如像现在这样,陪你逛逛街,看着你试衣服。”
第四十章 当时的爱情(1)
售货小姐听到了这句,很是艳羡地看了眼童言。
这种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小姑娘找了个金龟婿,还是那种要什么有什么,莫名其妙深情宠爱的类型……可这话,对于说的人和真正听的人,却完全不同。
晚上回到医院,另外床的病人已经睡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家属陪护。靠窗的家属拉上帘子,在低声和病人聊天。
她翻开笔记本,开始看一叠打印出来的笔记。
沈遥为了表示自己的记得很辛苦,时不时在两行字之间加个(),表达上课的感想。比如(邻桌男生在看我),(噩梦女神今天穿的很土)什么的,总让童言能联想出她上课的状态……她看了会儿,给沈遥发了个短信:顾平生回来了。
不到一分钟,沈遥马上就打了个电话。
“回来了?真回来了?!”沈遥明显比她亢奋多了,“我说,要好好教育才行。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现在才回来……不过算了,男人嘛,总有很多借口,过得去就行。”
童言听得笑死了,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他有没有抱着你,狠狠地亲一口,说老婆辛苦了?”
“……算有吧。”
沈遥兀自笑得欢:“你在家里?还是在他家?还是在医院?”
“在医院,”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两个护士走过,“最后一期化疗,大概7月可以出院,正好回去考试。”
沈遥整天自己住着一个宿舍,早就寂寞的抓狂了,听见她这么说,马上欢呼雀跃,很快说:“反正他回来了,让他帮你守夜。男人就该这时候挺身而出,考验考验。”
童言含糊了两句,拿着笔记,开始问她那些潦草的地方。
沈遥物理也烂的一塌糊涂,大多数都是记过了就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还硬撑着面子胡说八道了一通,听得童言更是糊涂了。
最后还是决定,明天去问问顾平生。
电话挂断的时候,正好听到值夜班的几个人聊天。
八卦丛生中,隐隐有“顾医生”这个词,她潜意识觉得可能和他有关,就装着低头发短信,仔细听着内容。渐渐发现不对的地方,听下去才明白这个“顾医生”指的是他的母亲——顾童柯。
很多的评价,都很好。
什么顾医生对人很好,对病人更好,对自己带的硕士生也很照顾,就是再忙,也会到外省市去做手术。她无意识地按着手机键盘,想象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从他过往的话里,她母亲总是个很冷静的人,甚至教导还是孩子的他控制情绪。
“我也老听人说起顾主任,脾气好什么的。现在的这些,都太瞧不起人了,那天我还看见心内三个副主任大打出手呢,”小护士撇嘴,“两男一女,互打嘴巴,那叫一个热闹。”
小护士说的眉飞色舞。
她听得差不多了,刚想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到了他的话题。
“其实,顾医生的儿子脾气就不好,总是冷冰冰的,”有个看起来快三十岁的护士,忽然提到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童言却能猜到是他,“不过这些医生的脾气,都挺奇怪的,他也还算正常,就是不爱搭理人。”
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
倒很像是最早最早的时候,见到他的感觉。
“后来到非典的时候,他倒是变了很多,今天下午来,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那个护士有些唏嘘,补了句,“听说他是看着顾医生自杀的,就是在家里……也难怪会性情大变,总归有些影响……”
她正听得心悸,余光里却看到顾平生从电梯口走过来。
一瞬惊异后,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偏过头去笑看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护士休息的地方,看不到整个的走廊,所以那些护士还在继续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话题的中心人物在。直到他走近,那个认识顾平生的护士才猛地住口,继而又想起他失聪的事实,缓和了神色。
顾平生看了她们一眼,礼貌笑笑。
那些护士有些尴尬地招呼他:“顾医生?这么晚来?”
竟还习惯性地叫他‘医生’。
“我来看看我太太,”他指了指童言,“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
随着他的话,几个护士都看过来。童言脸有些红,头一次感觉偷听人说闲话,比说人闲话还要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