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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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出仕稷部,每日策马扬鞭威风快活时,怎不怨本官赏识与你?你浑浑噩噩十载众人皆瞧你不起时又是谁将你扶上监察使之位?那时怎不见你怨恨本官?”
“如今你倒是后悔自己过得九年猪狗不如的生活,九年前又是谁口口声声只要苟全一条性命当牛做马也愿意?”
成旭闭目不言,藏在袖中的手不可抑制的一颤,惊动沉重的镣铐,发出一声低低惨惨哀鸣。
昔年旧时的风雨,恍然隔世,明昭舞台上从不缺少人才,如今还有谁记得少年葳蕤的佟君煌,又有谁还记得与他齐名的自己?
如今提起来,有何意义?
微动了动眼睑,他面无表情抬起头,再熟练不过的话语无须润色便滔滔而出。“大人您处处优待下官,提拔下官上位,恩义深厚,下官无以为报。”他一抽嘴角,古怪笑容里透着讥讽,“只是,若是当初下官乖乖听话将那些证据抹灭,不知大人是否还会如此大方厚待于下官?”
彤尚书目露凶光,狠狠道:“若早知你今日反水,本官当初就该杀了你,岂容你装傻卖乖这些年!”
成旭冷哼一声:“这些年里我若不装出一副贪图荣华高位的嘴脸,大人您哪里又会容得下下官苟活这么些年!”
彤尚书也恶毒一笑,无不尖刻,“你以为你此时倒向枢密卿就没事了?别忘了,亲手下毒的那人可是你!你毒杀了她最亲近的二人,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成旭不回应他,反而看着自己的双手,雪白的十指柔嫩得好似十二三岁小姑娘的脸,养尊处优了九年,幼时刻苦习武留下的茧子早已看不见。饶是这些年里他是故意迷惑,也到底堕落在富贵中回不到从前。
“贪图富贵,迷恋权欲,沉浸在温柔乡中自甘堕落,被昔日那些同窗同僚避之不及的厌恶毫不掩饰的鄙视看待下恬不知耻反以为荣——”
他深深一口吸气,“这副虚伪恶心的假面具我戴了快十年,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从前的自我。每当周围只剩下我一人时,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无数次回忆回想我十九岁那年究竟是什么模样,然后我看着这张脸,每次照镜子,都恨不得想将他剥开来看清楚里面究竟被覆盖了怎样一张脸——”
他将双手覆在脸上,十指深深刺进肉里,他平静的脸狰狞扭曲,漠然神态里只见双手布满青筋,仿佛要把血肉统统抠出来,顷刻之间双手沾满鲜血。
“如今终于让我有机会可以试一试了,我不在乎我怎么死,但黄泉寂寞,我想多几个伙伴,一道说说话,解解闷。”
彤尚书看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看着他放下手,抬起脸,满脸鲜血滴零零流淌,十个恐怖狰狞的窟窿露出白生生骨骸。
“这副面具——”
他睁着一双泛血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莫无表情。
“我戴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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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小姑!”
彤绣抱着女儿,一头乌发垂下,发丝散乱,跌跌撞撞奔来,雍容无比的贵妇人装束此时此刻莫不平添三分萧瑟七分悲悯。
小女孩在母亲怀里被挤得浑身发痛,放声哇哇啼哭,彤绣几步走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和着女儿的凄苦一道悲鸣。
“世姬殿下,我的世姬殿下,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第二十一章 彤绣
彤绣一把扑来,娙儿被她挤得浑身疼痛,张开嘴发出嘤嘤呜呜的啼哭,紫流萤放下手中玉卷,好看的眉心不由自主打了个结。
“嫂嫂请自重身份,您这模样,哪里像紫家的媳妇?”黑盈盈的眸子轻描淡写从彤绣脸上扫过去,高高在上,睥睨一切,霎时间,她错以为自己被看透。
“还有,”紫流萤颦起秀气的眉,略带不悦地看着彤绣死死钳住女儿的手,“您把娙儿给弄疼了。”
彤绣被她轻描淡写的眸光怔住,双手仿佛被人控制一般,不听使唤地放开,房里没有侍女,早有家族暗卫上前一手搂住娙儿,才不致让紫家的长孙女摔着。
他将娙儿抱到紫流萤面前,娙儿一见是姑姑,止住了哭泣,早早伸开了双臂要抱,紫流萤只是笑了笑,温和的容颜不容任何人反驳。她拍了拍侄女儿的头,从案上拿了个红澄澄的橘子给她,吩咐暗卫:“带娙儿去外面玩。”
暗卫错愕片刻,忙应了一声,抱起娙儿,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有人询问过孩子母亲的意见。
房门轻轻掩上,紫流萤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到彤绣身上,眉眼轻轻一转,天生的尊贵威仪如滔滔洪水向她涌来,彤绣轻轻一抖,下意识握住双手。
紫流萤挑起下巴,似漫不经心问道,“嫂嫂想要我做什么?”
彤绣被她的态度骇到,怔怔说不出话来,紫流萤等了许久,不见她回答,轻哼一声,“我也乏了,若嫂嫂无事,请自退去——”
“不!”
彤绣下意识叫出声来,想要再扑倒在地,不料紫流萤黑洞洞眸子一瞪,她立即僵在当场,“小姑,殿下,”她喃喃几声,终于找回知觉,上前半步,跪倒在地,“殿下,求求您,救救我父亲!若六部真将他出来做承担全部责任,整个彤家都完了!”
紫流萤若有似无轻笑一声,黑幽幽的眸子里寸寸皆是凉意,“嫂嫂这回知道来找我了,那时我们规劝伯父,他一门心思沉浸在与枢密卿置气中,又可曾听进耳?”
“父亲他是被成监察使挑唆!”彤绣慌忙辩驳,说道成旭时,一口银牙生生咬出血红,”若非那人一再唆使,父亲怎会被蒙骗!”
紫流萤冷笑一声,墨黑眸子一闪,剑芒光动。“纵然成监察使挑唆,可伯父都干了些什么?傻里傻气翻旧账,将枢机处做过的六部世家做过的敌我不分全翻了出来,如今用不着枢密卿出手,他自个儿翻出的这些旧账就足够让世家有理由永远堵住他的嘴!他哪里是在打击枢密卿,他是在自掘坟墓!”
彤绣脸色一灰,垂下头颜面低声抽泣,“家父做下那样之事,自知开罪世家,原想要平息此事后一一登门赔罪。”
她顿了顿,又嘤嘤泣道:“可家父纵有千万不是,若真担此干系,以枢机处处事之道,彤氏一族必将牵连在内,届时,他们会像当初清理慕家那般将彤氏一族清理出去!”
她小心翼翼抬头打量,紫流萤蓦然端坐,毫无动容,无奈之下,只得一狠心,道,“五大世家已缺其一,难道十大台阀还要再缺一席么?”
紫流萤没有如她预料中动怒,只冷冷反问,“看来嫂嫂今日来找我,是已有所对策了?且不知计将安出?”
彤绣心中一阵失望,张口想要再辩解,紫流萤却只是坐在那里,黑幽幽深瞳将她迫得踹不过气来。咬咬牙,彤绣道:“我听家母说起,成监察使虽放荡形骸,然至纯至孝。家中有一高堂老母,若能求得老人所书——”
她尚未说完,紫流萤已先笑出声来。“想来当年伯父便是用此计迫使成监察使狠下心肠向至交好友下毒的吧?”
彤绣受了奚落也不反驳,一双渴求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我知道再说亦是无趣,家父行事鲁莽,开罪世家,如今墙倒众人推,我别无话说。只父恩如山,为人子女者,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要舍命一试,岂能看着父母受害而无动于衷?彤绣厚颜,请小姑看在我进紫家门数载来兢兢业业、看在娙儿的份上,请小姑伸出援手,雪中送炭。”
紫流萤沉默片刻,问:“嫂嫂是要我去找那位成老夫人?”
彤绣忙道:“我知小姑手中握有良兵,彤绣不敢要求其他,只要小姑能查得她下落,彤绣绝不会再来打扰!”
紫流萤怔怔看着她,她承载所有希翼的目光直直投在她身上,那样的目光,如此沉重。对持片刻,紫流萤撇过头,终是一叹,“嫂嫂破釜沉舟之举流萤钦佩,只可惜,您晚了一步——”
她从手边取过一纸急件,递给了她:“我早已收到消息,成家老夫人逝于今年新年。”
彤绣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一晃,灰黑暗浊的瞳孔里一片死寂无光,“你说,她死了?”她呐呐看着那书信,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她,紫流萤正想回头,毫无征兆的,一口鲜血从彤绣口中喷出,雪白信纸上落下红梅点点。
“嫂嫂?”
紫流萤一怔,彤绣已起身,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
“我去想办法——”她摇晃着身子,亦步亦趋走向门口,“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我不能看着我父亲死去。”
她行尸走肉的模样,看得紫流萤眼中一痛,“嫂嫂,您是紫家的儿媳妇!您还有大哥还有娙儿。”
彤绣娇躯一震,浑身上下不置可否的颤抖着,在丈夫女儿与父母家族间挣扎,末了,她终于咬了咬唇,头也不回消失离去。
第二十二章 萱幽
彤绣的身影已经远去,紫流萤坐在椅上,目送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形单影只最后消失在眼前,终忍不住泛起长长一声叹息。
五大世家已缺一,谁又愿看着十大台阀家族再缺出一道口?但彤家的命运已被注定,不是她不肯出手相帮,可若现在她同情彤家,将来谁又来同情自己?
她幽幽长叹一声,起身,缀满华贵的海天青法衣扫去一室寂罗,门外冰雪消融,桃红柳绿燕嬉春,女童嬉戏声泉水叮咚,浑然世外明媚。
走了几步,披着红彤彤大红袄子的娙儿嬉笑着出现在视线里,快活得像童话里无忧无虑的小精灵,扑通一声落在她怀里,张开小口软软腻腻唤她一声“姑姑”,甜腻好似蜜糖的声音从嘴里一直甜到心底。
她窝在紫流萤怀里嬉笑着不肯出来,全然不曾觉察紫流萤抱住她时浑身僵硬,她并不擅长抱孩子,尤其是这么幼小的孩子。
正在为难之际,黑衣暗卫适时出现,紫流萤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将娙儿交到了他手里。“少夫人走了吗?”
暗卫应诺一声,将娙儿抱在手中,孩子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换了一个怀抱,依旧高兴的手舞足蹈。
“少夫人走得匆忙,连长孙小姐都忘记了。”
紫流萤看着侄女一身大红衣袄,不自觉唇际勾起一抹笑。那样失魂落魄在来找自己却不忘将女儿打扮得天真可爱,她的大嫂到底还记着这张亲情牌。
娙儿依依呀呀嚷了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暗卫哄了几声,见紫流萤并不反对,大着胆子问,“长孙小姐要留在神殿吗?”
紫流萤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紫家的嫡长孙女怎能擅自留在神殿?”
暗卫脸色一慌,忙道:“小人这就送长孙小姐回南凉。”
“不用!”她轻笑一声,往前一指,“接她的人已经来了。”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桃李娇杏含笑下,一团金光笼罩处,紫流光就站在红粉柔绿碎烟处,衣袂翻飞,风姿凛凛,仿佛多年前策马云京引得无数待字闺中少女争相倾慕的五陵年少。
他在逆光中缓步行来,见到妹妹时,黑瞳深处里一片柔和,落到唯一爱女身上时,柔和的眸光更化成了水。
“娙儿,到父亲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