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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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明白元相大人究竟如何决策,这样的事,交由三司会省不就是了吗,何必要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要把那么多人送上刑狱、还要审判、一个一个钩绝,难道您不嫌麻烦吗?要是弄个不好出了什么额外状况,可就不好向天下人交代了。”说话的女子有着极为精致的容貌,却偏偏美得好似没有生气的娃娃。
这是新上任的元相第三秘书,她于林致出现的密报到来的第二日站到了帝国第一人最近的地方。她的美貌与实力成正比。
“再者说来,让各位义愤填膺的士兵有一处宣泄之地,不也正显示了元相大人的仁慈吗?”
所以才没有救援,也没有追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大世家的慕家在一夜之间沦落为元相的弃子,收到消息的贵族们无人敢去搭救。
这是一场被默许的杀戮。
只是,杀戮过后,究竟要何人为此买单?
看着周遭大人们,白卉心中某处隐隐有了明了。
果然,那美艳佳人说完那些话后期许得转向了她:“白御史,元相大人传见。”她点点头,无声的跟上她的脚步。
那个让她仰望了十六年的男人啊,她用了十六年的时间等待、十六年的时间祈祷、十六年的时间努力,今天他终于兑现诺言名正言顺传召她晋见,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晚,太晚。
晚到她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究竟在何处,两卫都司的多年沉浮,她看得太透。
曾经她自持自己是牵制那光华的唯一武器,曾经她自傲自己是那光华唯一会害怕会内疚之人,曾经她是那样无所谓,可是如今,光华要翱翔了,光华要闪耀了,那些可能制约着她的因素都要抹去——连她在内。
“你来了?”那个美得妖异的男子一如烙在她心底的记忆一样鲜明,虽然只是随便地坐在那里,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应该为他转动。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吧?夏亚那个所谓“真王之王”的皇帝说得好听点不过是个情痴是个疯子!
“曾经我说过,我需要推动光华的动力,你为我做到了,我很高兴。”
他的笑里有让人疯狂的诱惑,即使说出来的是诛心之语也一样动听。
“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你可愿意?”
她却连苦笑都做不到。
用十六年的时间培养一个光华,他是如此期许林致,不会让她的任何愿望落空。但同时他也不愿让这个国家再经历一次惶恐的政治动荡,年初的时候曹家上下千余口性命刚刚上了鲜花广场,年末再扯上一个五大世家,风险太大。那些盘根错节的贵族家族难保不会为了活命而反弹,如此放纵一场屠杀,正好干干净净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想让人钻了空子,于是,他需要一个牺牲品。
于是,她又一次成了被选中的人。
“所以,白御史,现在轮到你了。”
他缓缓低笑,含苞绽开如冬雪红梅,妖媚仿佛要勾人心魂,似极了她幼年时惊为天人的笑颜。手中端着的琥珀色液体泛着诡异的红。
那是死神降临的笑,曾经在他的无情命令之下几经辛苦捡回性命的族人不甘地长眠冰冷的泥土里,现在终于轮到她自己。无须怀疑,这就是今天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难道在你眼里我的用途就是这样?”突然之间,她仿佛觉悟一般,平静中不带半点不忿。
他点头应诺:“确实如此。”
白卉低声笑了出来。
原该如此啊。早在十六年前就成定局的事,难道她还能反抗?原来她十年的辛苦十年的努力对他而言如同儿戏,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向上爬,拼尽一切要站在荣耀的巅峰上,到最后不过痴人说梦般令人好笑。
究竟为何会这样?
她很想问,她和林致之间究竟差了什么?
但心中也一样清楚,若是问出了口,只怕受伤的依然是她自己。林致是光华,是他用无数人性命雕琢的精品,而自己,不过是他闲暇之余用来解闷的一颗棋子而已。只是元相大人,您费尽心血打造一个光华,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那年你在东郇废墟上凝望又是为了看谁的倒影?
她清楚的,非常清楚。
那些她不明白,那就做个糊涂鬼吧。
黄泉寂寞,聪明了一世,糊涂一下也好。
她曾经幻想过、期待过林致的回归,那样热烈的盼望着最锋利的武器开刃的时刻到来,那样渴望地憧憬与她一道站在帝国最高的荣耀。
她将乘朝霞无尚光华东临,披一身荣光,登临处,染万千血泪如雨潾潾。她想她一定非常美丽,只可惜,她看不见等不到了……
白卉静静地合上了眼,接过那杯为她准备的酒。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为繁华荣耀奠基的无辜者和失败者的泪水和鲜血。明昭140年十一月初五,前两卫都司御史白卉不甚泄露翱城真相,帝都云京士卒暴乱,悲从中来的士兵在原第四军少尉森雏的带领下血洗云京慕家。
这一刻,时隔六年尚未能重踏上云京泥土的林致,便正式在青史上留下“绯血光华”之名。
第四十三章 树倒
“……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当蔺砾穿过紫藤殿外覆盖着疏影横斜的长青树木时,正好听到年幼女孩轻盈的歌声传来,柔美细腻的声音突兀的述说不符年纪的沧桑,却没有半分造作,应和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恍然间不免一呆。
百年世家贵族,一朝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争了那么久,斗了那么久,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落得两头空空变做了泥土。
可悲的是他们这群灯蛾不仅要眼睁睁看着慕家悲剧的上演,更要在那过后继续扑火的往上撞。权势的滋味太美太诱人也太危险,一旦沾上就容不得再放下。
感春伤秋之际,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蔺砾忙调整好心绪,转身,来人正是江谰。后者像跑了好长一段路似的,呼吸微微有些喘息,想是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蔺砾,一时间愣了。
自去探望紫流萤的那次后,虽然他们三人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友好,但不知不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味道,把他们一步步拉开、再拉开,直到越来越远。
“谰殿大人。”短暂的对视后他低头行礼。
江谰顺势将他扶起:“不必多礼。”他顿了顿,正想说什么,不远处女孩的歌声恰到好处传入耳中,仿佛有所指。他转过头,身着低年级神学生白袍的女孩出现在视线里,恍然如同梦幻。
“她是谁?”他突兀的问道。
“应该是二年级的神学生吧,她的歌唱得很好。”蔺砾不明所以的回答,看着那女孩的眉眼依依有几分眼熟。是什么人会让江谰如此迷茫?
“确实唱得很好。”他喃喃,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之处,忙冲蔺砾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失礼了。”
蔺砾微笑着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晃过,猎猎风起,衣袂飞扬,那时让他梦里也要铭心刻骨的身影。
许久不见,她的病已经好了,尽管脸颊依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却恢复了勃勃生气。只见她美目盼兮,华光溢彩,她巧笑倩兮,明媚光亮。她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带着魔力,让他的心一点点一点点沦陷,无法自拔。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陈静下来,不再说话,只愣愣看着她跟那女孩亲切愉快的说笑着。在这吃人的神殿里朝夕相处六年,他们之间的情分默契早不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楚。不久,她仿佛也注意到有视线落在身上,顺着目光的一路寻觅,终于对上两双神色各异的眼瞳,而后,粲然笑开,如百花绽放,如明月皎皎,让人安静安心。
她转过身对那女孩说了什么,女孩含羞行礼而去,她则拾阶而上,绽放着笑容的迎上来。
“谰殿大人、蔺公子有礼,今儿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两位大忙人竟然会都来紫藤殿散步?”
蔺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一如往常那般将说话的空间留给相处最友好的两个人,在这三人行之间,他总是被莫名忽视的一个,他也总是习惯然割自己做一个旁观者。
“有事路过,好巧遇到了蔺公子,又听见这歌声——”说道这里,江谰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这般动人,让人怀念的声音。”
“相信鄢云听到您的夸奖一定会很高兴。”紫流萤微笑着告诉他。
“鄢云?”蔺砾也不觉一愣,“似乎在哪听到过这名字。”
紫流萤高深莫测的笑着:“当然听说过,只要你们听过她的姓氏就知道她是谁了。”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不由心情大好,顽皮地眨眨眼,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吐出清晰的字眼:“她姓佟。”
两声呼吸顷刻间急促起来。
佟氏鄢云,佟家送来神殿的祭品,那个糜烂的佟氏,祸乱了神殿的佟氏,那个造成林致伤痛绝望被流放的佟氏。这女孩竟是那家族的人!
紫流萤没有再说下去,反倒回身让侍从送上两张精致的请帖。“本月二十三日,小女及笄,家母怜惜,特为小女准备大礼,望两位届时能够赏光。”
两人被她的话刺激得不小,请帖送到手边,才反应过来,连忙保证自己一定准时出席这帝都女子人生中的第一件典礼。
“那小女就不打扰两位了。”她欠欠身打算离去,银色的狐裘大麾随她身影旋转画出优美的流光弧线。
江谰这才看清楚她穿的是外出的衣服,一想到如今神殿外面的情形,忍不住提醒她:“你这是要出门么?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就解决的。外面到处都是作乱的士兵,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多谢谰殿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她笑着回答他,“有些事情不得不等着办呢!”
时值及笄,确实有很多事要准备,这也是常情。然而江谰和蔺砾没有注意到,他们以为紫流萤出门是为了准备家中的及笄,却不知在走出神殿前她拐弯走向另一个拐角处。
神殿的慰灵地,埋葬着明昭开国百年来所有的神职人员,无论生前高贵亦或卑微,死后都将归宿于此。不分家族,不计姓氏,生为神殿人,死为神殿鬼。
来神殿的第一年里,所有的神学生们就在长者们的指引下特地来看过这片日后他们将要沉睡的土地,定下日后的归宿,然后放心地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信仰之神。然而即使如此,他们对这片荒凉的土地依然陌生。
这里实在太大了,前后百余年,生老病死密密麻麻的墓碑从路的一头伸展开来一直延伸到路的另一头,即使踮起脚尖眺望也看不到尽头。那样的空荡荡,那样的阴冷,纵然周遭始终有守卫的士卒日夜不停巡逻,站在这里依然感觉仿佛世界只有自己一人,如此恐慌,如此寂寥……
站在领地中央的人长长久久竖立在那里,暗淡的目光投在没有具上姓名的墓碑上,僵直的身躯与墓碑旁被风烟抹上岁月泛黄的守卫石像一般,银狐白裘的少女迎上去,大大方方映入他的眼帘中。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扯起一抹笑容来:“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