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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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杨时还在私下查访时,却未料锦衣卫早已有了线索。
这日亥时刚过,紫禁城已渐渐陷入黑暗,只有几个得宠的妃子宫中还亮着灯,仍未安睡,精力过人夜夜御女的洪武帝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翻牌子。乾清宫南庑房的书房中跪着一人,四十上下年纪,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这位天子心腹此时却是忐忑不安,头也不敢抬,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洪武帝。
洪武帝背着手站立在书桌旁,只给毛骧留了个背影,往日挺拔的身躯在昏暗的灯下竟然显得有几分落寞。夜深人静,房间里又一片沉寂,毛骧几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外面突然有乌鸦飞过,声声叫唤,在漆黑的夜里更显诡异。
过了半饷,洪武帝转过身来,毛骧忙打起精神,只听洪武帝口中淡淡说道:“王宁和欧阳伦两位驸马的事先放一放吧。李淑妃有个兄长叫李彧,朕如果没有记错,好像在北平任承宣布政使?”毛骧愣了一愣,反应却是极快,脑子中将官员履历已是过了一遍,快速答道,“确实如此,李彧是洪武十四年去的北平。”
“果然如此”,洪武帝自言自语的沉吟片刻,方才吩咐道:“将李彧近年来的为官政绩,与朝中众臣的往来统统给朕查个清清楚楚。”毛骧正要应诺,只听洪武帝继续说道,“尤其是他与魏国公徐达的关系。” 毛骧一震,抬眼看了看洪武帝,正对上其阴鸷的眼神,不由全身一寒,连忙避开,磕头领命。
毛骧想了又想,方乍着胆子试探着问道:“皇上,臣手下的杨千户似乎也在追查驸马欧阳伦和李家,臣是不是该阻止他?”“哦?”洪武帝转过身来却是面带诧异,想了想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那就随他们去查吧,东宫如果早有此利齿,哪里需要朕为他操那么多心。”毛骧退出乾清宫,被夜风轻拂,只觉冷得直打激灵,却发现不知何时中衣已被汗水浸透。
“看来翅膀都长硬了!”洪武帝在书房内又静静的站了半个时辰,脑中却浮现前几日与皇后之间的对话:
“标儿生性忠厚,又从师宋濂那等端方大儒,学得俱是那等仁善之道,如若有一天继位,如何能弹压的住那帮勋贵旧臣?”
“梓童不用担心,朕定会先替标儿除去那些肉中钉眼中刺。”
“除去一揽子勋贵倒也不难,可那些皇子呢?萧墙之乱,历朝历代俱是有之,近日皇上也看到了,夺储之争是何等凄厉残忍。皇上能替标儿一一除去那些心怀叵测的弟弟们吗?”
“梓童……”
“皇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你帮着标儿拔刺,何不如j□j出一个如你般天纵神明,能镇得住朝堂政局的储君?所有怀有异心的皇子都将成为他的试金石。”
试金石,洪武帝眼中大亮,已是下定了决心。
太子妃吕氏在抱病春和殿后,朱允炆也病了,御医诊断为“思虑过伤,火炽痰郁”,宫中众人皆以为他心忧母亲病情,却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婉儿知其心结,也不劝慰,只是将每日发生的趣事和自己的见闻感受写了下来,派人给允炆送去,絮絮叨叨俱是些琐事,却是允炆在冰冷的深宫中得到的少有的暖意。
允炆身体刚刚大好,洪武帝就派人将其接到了紫禁城里的皇家兽园。洪武帝看了看朱允炆瘦了一圈的小脸,心中不由暗叹,还是太过稚嫩,却也未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里走。允炆本就有些惧怕皇祖父,见其面色端凝,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跟着他往前,走了片刻到得一处偌大的笼子前。
允炆只觉眼前一亮,那笼子里关着两只高大威武的猛兽,一只是那兽中之王吊睛白额斑斓虎,另一只却是从未见过的怪兽。只见那怪兽毛色黝黑,头大而方,颈粗有力,犬牙锋利,脖子上有一圈鬃毛,原本卧在地上,见得人靠近猛地站了起来,黑黄的眼睛带了丝血色,口中发出一声咆哮,吼声如狮。
洪武帝一直在观察允炆的表情,见他盯着那兽双眼发亮,不由微微一笑,向那饲养珍禽野兽的提督太监挥了挥手。太监们将那两只猛兽的铁链解开,只听一声虎啸,一声狮吼,两只猛兽刹那间就撕咬搏击到一起。那怪兽比那大虫体型小了一圈,却是力大威猛,凶狠劲斗,奔跑如豹,搏斗助攻,令那大虫防不胜防,不到片刻,就被咬中后腿,一身凄啸缩在了笼子角落。
那怪兽也不追赶,站直了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毛,又是一声狮吼,却是昂首挺立、不可一世,充满了力量之美。允炆看的两眼放光,转头急急问道,“皇祖父,如此英武神兽,可是哪里来的?”洪武帝袖手走到他面前,笑道,“这就是那犬中之王,吐蕃进贡的獒王,也是这世间唯一不惧猛兽的犬类,作为上等的獒中之王,就连狮虎在它面前也要望而怯步。”
洪武帝召来那提督太监,“你给皇孙殿下讲讲这獒王是如何养成的。”那提督太监应诺,娓娓道来,“藏区之人,将那纯种的獒犬精心饲养,若是幸运,能赶上一窝子下九只獒崽时,便可出一条獒王。獒是犬中极品,而獒王又是獒中极品,威武如狮,勇猛似豹,雄健剽悍,只得一獒便可护得一方安宁。”
允炆心中咯噔一下,已是隐隐有种可怕的猜想,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是从那九只獒崽中选出其一吗?可是竞技而得?”“是生死相搏。”洪武帝不等那提督太监回答,就说了出来:“要得此獒,必须将这窝一母同胞的九只獒崽扔进地窖,锁了窖门,断奶断食。待其饿极相互残食,最后所剩一獒,就是这獒王。”竟然这般残酷?允炆张开嘴巴,目瞪口呆,脸上已浮起惊惶之色。
洪武帝见孙儿面色惨白,就有些不忍,转头却正好看见笼子里暂避一旁却仍虎视眈眈的大虫,不由侧过头去,看也不看允炆,硬起心肠继续说道:“这大明江山,是朕从虎豹豺狼口中抢来,本以为康平盛世只需一仁德之君,如今看来却是朕的失误。在这个时节,唯有獒王能守住江山。”允炆看了看皇祖父意味深长的笑容,脑中闪过一念,已是明白了洪武帝的意思,心中充满寒意。
洪武帝却是不给朱允炆任何退缩的机会,冷冷说道:“你父亲已经是个失败者,你大哥,你母亲都成为了失败的代价。不成为獒王,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统统只能像那另外八只獒崽一般,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你要知道,朕不是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子。”话到这里,已是不带一丝暖意。
朱允炆面上的惊惶之色渐渐退去,眸中闪过丝厉芒,带着微微的血色,竟是与那獒王有些隐隐的相似。洪武帝嘴角露出丝满意的微笑,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以后上午在大本堂上课,下午到乾清宫与你父亲一起跟着朕听政。”
马徐再遇掀波澜
自那日以后,朱允炆愈发忙碌,每日卯时起床,三刻向皇后请安,吃完早饭后,六刻与婉儿一同去大本堂上课。课毕后又从大本堂赶到乾清宫,陪洪武帝和太子进中饭,下午在乾清宫学习朝政。晚上回到坤宁宫后还得完成当天的作业。即便如此忙碌,允炆仍然每日雷打不动的陪皇后和婉儿进晚饭,这也是他一天之中最为放松的时间。
朝臣们渐渐发现,这位皇长孙出现在皇上身边的次数愈来愈多,只要在乾清宫,两人几乎同进同出,同行同立,圣眷犹在太子之上。大多数不熟悉朱允炆的朝臣对其印象颇佳,尚在冲龄,却稳重老成,谦和恭谨,人情通达,既有其祖之神武,又有其父之宽仁。而这样的印象,即使在得知他亲自下令杖毙了东宫太子妃身边十几个宫人太监后,也不曾改变。宫中奴婢,向来只是些玩意儿。
只有朱允炆身边的人才深切的体会到这位皇孙的变化,他在发怒时,已很少像以往那般怒形于色,却能眨眼间就将人拖下去施以杖刑;他愈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只在皇后和婉儿姑娘面前才露出些与年龄相符的模样。宫中之人对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渐渐有了丝敬畏,而这种敬畏,在见到东宫抬出的十几具尸体后却变成了惧怕。
“外面看愈来愈像标儿,骨子里却愈来愈像皇上。”马皇后叹了口气,这是帝后都希冀看到的结果,果真变得如此,却又挖心般疼。张嬷嬷见皇后满脸黯然,不由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幼虎不食肉,岂不饿死?”皇后眼睛有些泛红,“只要婉儿不在身边,别说孩子气了,你看他可还有丝人气儿?”
婉儿自是最早发现允炆变化的人,在难受了一阵之后,却也最快接受了这种变化。杀戮、漠视生命确实与大多数人的理念相悖,可若是自己的性命也朝不保夕呢?这就是丛林法则,怎能去强求在生存边缘挣扎的野兽吃素?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她也在变化,不再是以往那个为了含山能跟允炆闹别扭的婉儿了,她开始习惯为允炆寻找借口和理由。作为最亲密的朋友,她完全站在朱允炆一边,无原则的支持他。当然,婉儿此时完全相信,再怎么变,允炆对身边的亲人却永远不会改变。
这日的奉天门早朝,是讨论御制大诰》的初稿,所有在京职官都得参加,就连马全等皇子师也不例外,大本堂因此休假一日,而朱允炆也要跟随洪武帝和太子参加早朝。
允炆穿完冠服,理了理衣领,正抬脚准备去乾清宫时,只见他身边的大太监秦全儿进来,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主子,婉儿姑娘今日要回马宅探望宋夫人。”允炆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头也没回吩咐道,“照老规矩。”秦全儿领命退下。
巳时四刻,婉儿带着依云和一干丫鬟侍从回到马家,却见大门口停着一抬大轿,极为精致美观,四面密封,每面有一扇小窗,窗格是象牙所制。家中来客人了,婉儿边想边进了院子,只见马家的庭院中已是候满了人,除了一大帮丫鬟婆子长随小厮,居然还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这客人倒是来头不小。
婉儿走进正屋,只见正中一左一右端坐两人,一位是宋氏,另一位居然是燕王妃徐氏,婉儿忙走过去向徐氏请安。徐氏见到婉儿,眼中一亮,起身将她拉至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小姑娘身量又长了几分,如柳树抽条,已有了些小少女的模样,白瓷般的脸蛋粉嫩光滑,山眉水眼,却是承了马全和宋氏的好模样。徐氏啧啧连声赞道,“宫中的水土还真是养人,却是愈发水灵了。”
徐氏眼珠一转,侧头看着宋氏嫣然笑道,“惠娘,我就说跟你们有缘分,你瞧,我好不容易来你这儿一次,居然也能和婉儿撞见,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缘。”宋氏掩嘴直笑,“都说你这张嘴利,却张口就胡说八道,什么叫天赐良缘啊。”
徐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氏道,“我若给婉儿介绍桩好姻缘,岂不就是天赐良缘?惠娘,你要是不嫌弃我家小子小了婉儿一岁,结个亲家如何?”宋氏和婉儿俱是吓了一跳,婉儿心中一紧,向宋氏看去。
马皇后将婉儿接到身边教养多年,婉儿的前程马家上下俱是隐隐有数。宋氏见徐氏面色认真,不似玩笑,想了一想笑道,“欢娘,我俩投缘,我也不想说些敷衍的话,你我家里这两个孩子的婚事,估计都由不得我们。等孩子们年纪大些再说吧。”徐氏本就是试探,对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