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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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半饷,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满面通红,泪光涟涟的马维琪,一字一句的吐出:“兜兜,血债血偿,跟姐夫打到北平去!”
平靖难枭雄陨落
建文二年四月底,沧州城外的官道上,铁蹄铮铮,尘土飞扬,朝廷大军首尾绵延数十里,极目远眺,不着边际。沿途时不时可见山东、河南两省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与大军逆向而行,逃向山东境内。随着大军的行进,愈往北平方向,难民愈发多起来。
朱允炆骑在马上,放慢了速度,凝神打量逃难的百姓,眉头却是愈蹙愈紧,心中暗道,北平一役必须得速战速决。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正是燕冀耳熟能详的那种山歌俚曲,曲调婉转悠长。朱允炆心中一动,勒住缰绳,细细凝听,待听清歌词却是脸色大变。
朱允炆心中大惊,急忙循声望去,只见道边站了几名妇人,边打鼓板边合声唱道:“一叶扁舟任往来,持鱼换酒笑颜开。逐鹿庙堂风波起,卖儿鬻女百姓哀。”又唱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杀父弑兄悖人伦,天谴灾难何时休?”
偶尔有逃难的百姓路过时扔几个铜板,也有人随声附唱,渐渐的,附歌的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是齐齐传唱起来,引得赶路的士兵频频侧目。朱允炆眼睑微垂,却是辨不清神色。马维琪看了看朱允炆,一拉缰绳,驰马而去,过了片刻,带着名妇人而回。那妇人四十来岁年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正是那最先起头唱民歌的人。
耿璿见朱允炆面露不解,连忙解释道:“皇上,民间乡里,请不起堂会戏班,因此总有些卖唱赶趁之人,在乡间卖唱。这些赶唱妇人居无定所,走街串巷,以此为生。”朱允炆点了点头,下马走至那妇人跟前,温声道:“大娘,您刚才歌中唱到,天谴灾难,不知指的是什么?”
那赶唱妇人见朱允炆身穿胄甲,被荷刀持戟的军人簇拥着,不由心生惶恐,只以为是军中大官,遂战战兢兢道:“这位军爷,今年虽然打仗,但老天还算风调雨顺。可说来也怪,春耕下去,河南北部和山东西部的田中作物却是不发芽,眼见今年将颗粒无收,您说,这可不是天降大难是啥?”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惟有蓝玉、耿璿少数几人心中却是洞若观火。这歌谣,是皇后找人编的,编成戏曲民歌,大班堂会传唱,就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这里。而春耕作物不发芽,也是散入燕赵之地的锦衣卫的杰作。一切尽如计划中那般顺利,朱允炆心中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那妇人偷瞟朱允炆,见其神色不明,只以为他不信,有些发急,抓耳挠腮半饷,最后眼睛一亮,神神秘秘道:“这位官爷,你别不信,北平并不产粮,吃的粮食都得从河南北部和山东西部运过去。你说别的地方都没事,惟有这两地方如此倒霉,岂不是老天爷见燕王逆天背德,故意惩罚他?”那妇人讨好的添了一句:“你们这次去是为民除害,自然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这妇人倒是讨巧,只是说的不伦不类,口中竟然称燕王为害,让一干人哭笑不得,担心朱允炆愠怒,纷纷向他看去。朱允炆嘴角一扯,勉强露出个笑容,对那妇人道:“谢大娘吉言。”说完让人赏赐她几两银子,送她回去了。
朱允炆沉思良久,对徐辉祖道:“魏国公,你亲赴济南府,与山东布政使铁铉一道,在山东等地筹集粮食,待北平城陷落之日,立即前往赈济河南山东两省灾民。”徐辉祖应下,带着从人离开大军,往南而行。朱允炆又转过头看向耿璿:“想办法通知杨时,时机已到。”
随着南军的节节胜利,向北推进,北平全城戒严,城门紧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军人。燕王府内更是拔刃张弩,奴仆从人屏息敛气,王府亲卫已被悉数调去守城。在空气都显得有些紧绷的王府,靠近太液池的一处小院却是遗世独立,整日歌舞升平。
宁王朱权因朵颜三卫叛,被燕王朱棣裹挟至北平,因消极抗南,被朱棣夺去兵权,囚禁于王府。朱权心灰意冷,遂醉心茶道,并成日钻研经子、九流、星历、医卜、黄老诸术。朱权自幼善古琴,好戏曲,趁此闲暇功夫,自编古琴曲集,每日与侍妾抚琴弄曲,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乐。
这日,朱权午饭后至太液池边赏景,见那园中花木凌乱不已,想是已多日未打理。朱权蹙了蹙眉,指着那花木问身边的从人道:“为何会这般萧条?”那侍从躬身答道:“王爷,朝廷大军就快兵临城下,燕王府甭说花农,就连厨子都被征去守城了,哪还有功夫打理这个。”
话毕,侍从方觉失言,慌忙捂住嘴噤了声。朱权眼中精光转瞬即逝,没再多言,转身往房中走去。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一步不离的护卫,唇角微勾,心中讥笑不已,就连花农也被征去守城,看守自己的护卫却只多不少,四哥可真真是看得起我。
朱权回到屋里,又如同往日那般,召了侍妾一起练习自己收集的古琴曲。只听古琴音起,音韵饱满,雄健高古,如清泉流水般剔透,而朱权却是连连摇头,“再来,再来!”侍妾慌忙重新再来,就这般两次三番,朱权却仍不满意,脸色愈来愈黑。
到得最后,朱权终于失去了耐性,站起身来,连连跳脚道:“蠢才!蠢才!这般灵慧之音,被你抚得如此匠气十足,毫无神韵。”侍妾唬的连忙跪地磕头,乍着胆子道:“王爷,此曲讲述乡间农忙之乐,野趣盎然,妾从未有过这等经历,自然不能得其中真趣。”
见朱权怒气微消,那侍妾略松了口气,继续道:“王爷,妾倒是有个主意。”朱权眼神一亮,急急道:“还不快说!”侍妾道:“民间有那瞎先生,俱是双目失明的女子,打小就被训练成伎人,她们多具美色,精琴艺。因不能视物,抚琴时却是能全心全意,反倒最能接近琴韵本意。”
朱权大喜,急忙唤人到外面去请那瞎先生,看守院子的护卫统领为难道:“王爷,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到哪里去请什么瞎先生啊?”朱权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呵呵冷笑两声,一字一句厉声呵斥道:“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
那统领瞠目结舌的看着朱权,只见其平日的温文儒雅之风荡然无存,哪里还是那个人称〃贤王奇士〃的宁王。朱权如市井地痞流氓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鼻子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北平胜了,本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北平败了,本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天还没塌呢,你他妈就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
统领从未见过朱权这般气急败坏,急忙安抚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我马上派人去请,马上派人去请。”说完急忙吩咐人照办。燕王府侍卫办事效率倒是极快,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妙龄瞎先生被带到了宁王的院子。那瞎先生也就二十开外,身段玲珑,面容妩媚,她身后还跟了个白发苍苍的老汉,一手扶着瞎先生,一手挎着古琴,步履显得有几分蹒跚。
侍卫统领见宁王面色稍缓,方才长松了口气,面色恭谨,心中却是不屑:虽都是龙子凤孙,可相差也太远了,那两个为了江山打得如火如荼,而这个却还有闲功夫听曲。朱权抬眼扫过那统领,口中冷哼道:“算你识趣,还不快退下,别打搅了本王听曲。”那统领作了个揖,退下了。
待所有侍卫退下,那白发老者一反刚才的老态,纵身跃起将门关上,对瞎先生吩咐道:“快,快开始抚琴,我不叫停就一直抚下去。”那瞎先生点了点头,摸至座椅上坐下,开始抚琴。朱权转头对侍妾急急道:“你去窗边守着,替我们把风。”那侍妾急忙依令行事。
白发老者躬身向朱权行礼:“锦衣卫指挥使杨时见过宁王爷。”朱权愣了愣,却没想到是杨时亲自出马,他连声道:“如今非常时期,杨指挥使无需多礼。”杨时也不客气,简单介绍了南军的情况,就直入主题:“燕地天灾人祸,百姓怨声载道,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有人一反,燕地百姓必将随之揭竿而起。王爷,皇上的意思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北平城。”
朱权点了点头道:“本王等的就是这天,皇上需要我如何配合?”杨时问道:“除了朵颜三卫,宁王府铁甲护卫还有多少人,如今在哪里驻扎?”朱权沉思片刻,扳指算了算,方答道:“还有三万多人,四哥对我从未完全放心过,就将这三万人驻扎在了密云县。”
杨时拱了拱手,向朱权道:“今晚夜深时,我会带人来将王爷救出,王爷即刻乔装前往密云。待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时,王爷带兵自密云往北平攻,而我与锦衣卫在北平城内策应,煽动百姓,与你们里应外合。”这番计划却是周全,朱权听得满脸放光。
建文二年五月上旬,建文帝亲率大军进逼北平城,将北平东南的通州作为中军驻地。建文二年五月十四,大军开始攻城,而就在攻城的当晚,驻扎在密云的宁王旧部,三万密云卫兵变,直破墙子岭长城隘口,长驱南下,由东北夹击北平城,史称“密云兵变”。
蓝玉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北平城墙,又侧头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皇帝,脑中闪过出师前与皇后之间的对话。斩草须除根,他咬了咬牙,高声下令道:“今日攻北平城,无论爵位高低,无论身份贵贱,凡挡我军前进者,杀无赦!”此番越俎代庖的格杀令一出,众将皆是大惊,纷纷向建文帝看去。朱允炆面色复杂的看了看蓝玉,没有再说话。
蓝玉众将长松了口气,再无后顾之忧,下令攻城。南军搭好云梯,潮水般向城头爬去,守军士兵将一盆盆桐油,往蜂拥而至的南军士兵身上浇去。朱棣站在城头,亲自张弓,将绑有火把的箭射向云梯,只见云梯嗖的一下,燃起熊熊大火,只听一声声惨叫,爬上云梯的南军将士纷纷跌落下来,烧死的,摔死的不计其数。
朱棣仰天长啸一声,狠狠握了握拳,即使到了这般危机时刻,他仍然执拗的相信,自己是背负天命之人,老天绝不会亡他。“来吧!来吧!我才是真龙天子!我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朱棣高声叫嚷,已是带着几分癫狂。
北平城内除了精兵十万,尚有数十万百姓。正当北平九大城门杀声四起,交战正酣时,城内亦不平静。北平城的大街小巷响起阵阵锣鼓声,随之响起的是北平暗暗流传的歌谣:“一叶扁舟任往来,持鱼换酒笑颜开。逐鹿庙堂风波起,卖儿鬻女百姓哀。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杀父弑兄悖人伦,天谴灾难何时休?”早已关门闭户的城中百姓纷纷打开门窗,探头向外张望。
歌声唱罢,只听有人高声叫道:“燕王无道,杀父弑君,故而天降灾祸,如今北平城早已无粮,燕王是要将满城百姓活活饿死,为他陪葬。”这番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平城燕郊的作物春耕发芽后,却再不生长,本就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再加上运粮道路被南军切断,北平城缺粮之传言就喧嚣直上。
只听外面的人继续高叫道:“密云卫已反,燕王此役,必败无疑,我们还不如冲上城头,冲进燕王府,将朝廷大军迎进城来,总比活活饿死来的强。说不定,还能得到朝廷赏赐呢。”有些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却